015 緝捕
酉時不到,更房前已經匯聚了不少人。
方正與熟識的更夫打著招呼,進屋畫卯。
更頭老項依舊坐在他那張專屬的凳子上,『叭叭』抽著陳年旱煙袋。
見他進來,老項悶聲問道:「方正,你手臂上的傷,沒問題了吧?」
「好得差不多了。」
方正提筆簽字畫押,直起身來開口:「項頭放心,不會耽誤事的。」
「嗯。」
老項點頭,伸手朝牆上一指:「新下來的緝捕畫卷,你看一看。」
「哦?」
方正心有好奇,湊到近前。
原本牆上也有一些緝捕畫卷,但此時全都撤了下去,換上了其他通緝要罪。
整面牆,貼的不留絲毫縫隙。
這在以前,可是從未有過的。
排在頭一位的,是位名叫高揚的香河縣人。
畫像上,此人的相貌端莊儒雅,不像是罪犯,倒像是位飽學之士。
上面有他的一些簡單介紹。
「高揚,原香河縣東溪村保正,曾任縣中主薄,精通武藝、粗通術法。」
「於端平二十七年六月中旬,攜眾裹挾上百暴民強攻香河縣城,殺官四人,屠族兩家,罪不可赦!」
「此人修有真氣,武藝出眾,如有擒拿者,不論死活賞銀八百兩!」
「高揚。」
方正眼神閃動:「項頭,我怎麼覺得這個名字聽著,那麼耳熟啊?」
「正常。」
老項磕了磕旱煙袋,道:「這位高大善人,可是名傳整個兆南府的。」
「高大善人!」
方正眉頭一皺,道:「他就是那位有仗義疏財、義薄雲天之稱的高大善人?」
「沒錯。」
老項繼續抽起旱煙袋,回道:「不過那是以前,他現在是一夥悍匪的大頭目,手上沾著百多號人的鮮血。」
「這可真是……」
方正搖了搖頭,繼續朝下看去。
下一位卻是位女子,畫像上也蒙了半截臉頰,只露出一雙滿含煞氣的雙目。
但從雙眼來看,此女的容貌當是不凡。
「羅剎女,座山雕匪幫七頭目,原本身份疑是京城富家女,具體姓名、外貌不祥。」
「於端平二十三年,殺京官張瑞;於端平二十五年,殺言官李滄遠、孫懷義,於端平二十七年初始,刺殺武清縣新任縣令。」
「修有真氣,武藝出眾,乃七煞門傳人,手持神兵利器七煞刀,如有尋到蹤跡者,賞銀五十兩,擒拿者,賞銀二百兩!」
「項頭。」
方正回首,眼帶疑惑問道:「這位羅剎女的賞銀,是不是少了點?」
此女他見過!
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他就見到此女追殺王知縣,不過最終未能功成。
王知縣原本是四品京官,雖然下貶縣職,身邊護衛依舊不凡。
據說,其中就有兩位修有真氣之人跟隨,還有十幾位煉體中後期的精銳護院。
但遭遇此女,一干人卻被殺的落荒而逃,最終得駐軍庇佑才得以活命。
那兩位真氣高手方正可沒有見到,很顯然中途就被這位羅剎女所殺。
在大周律法之中,殺官乃是大罪。
此女殺了三位官員,官位應該還不低,竟然只有二百兩銀子賞錢,顯然不合理。
理論上來說,這位的賞銀,應該與排在第一位的高揚差不多才是。
「她啊!」
老項倒是知道一些,回道:「圍攻座山雕一役,羅剎女遭到眾兵圍攻,最終重傷墜崖,應該已經死了,現在主要是找到她的屍體。」
「之所以把她貼在這裡,是咱們知縣的意思。賞銀,也是縣衙出!」
「這樣……」
方正瞭然。
顯然,王知縣對此女畏懼頗深,就算是死了,只要沒見到屍體都難心安。
再往下看,都是一些悍匪、大盜,或者某些匪幫的大小頭目。
賞銀,在幾十兩銀子到數百兩之間。
不過從第十三位開始,通緝之人就不再是修有真氣、法力之人。
這也理所當然。
實際上,一下子出現十幾位修有真氣、法力的通緝犯,已經足夠讓人吃驚!
當然,即使作為煉體武者,這些罪犯也非常人。
每一位,手上都沾滿鮮血,最差的,也不比張初五做下的事要小!
以往這面牆上,可是極少出現這麼多罪大惡極之人。
而現在,出現在兆南府的罪人,怕是遠遠不止這些!
幾乎做下滅門慘案的張初五,就不曾出現在這上面,其他縣想來也有漏網之魚。
「項頭!」
沉思間,更房裡又有人走了進來。
「正好。」
老項拿旱煙桿朝方正一指:「你們兩個今天跟著他,先熟悉一下路徑。」
方正回頭,就見兩位勁裝打扮的年輕人正自看來。
這兩人年歲都不大,體格健壯,虎目有神,一看就知習有一定武藝。
倒是他自己雖然修鍊了玄陰煉體,但因為法門之故,身上氣息不顯,倒是給人一種氣虛體弱的感覺。
「這兩位……」
方正朝老項看去。
「任家在城外的尋田客。」
老項朝他使了個眼色,道:「他們都是老實的庄稼人,你別多問。」
「是。」
方正默默點頭。
現今這世道,庄稼人能不被餓死就已是大幸,哪有餘糧養出這種塊頭!
聽說任家在城外大量兼并田畝,為了方便管理,專門養了一群私兵,怕就是他們了。
看老項的意思,也是讓他不要多問,免得招惹麻煩。
「這位兄台怎麼稱呼?」
兩人中,一位年歲較大的朝方正拱手。
「在下方正。」
方正客客氣氣回了一禮。
年輕的那位審視著方正,道:「方大哥好身材,應該也是練過武的吧?」
「方正可沒法跟你們相比,他野路子出身,會一些也是不頂事的。」
老項起身笑著擺手,道:「而且他前幾日還受了傷,身上不能使力,你們多照看著點。」
「當然。」
兩人點頭,面上也放鬆下來。
…………
夜色漆黑。
街道上,只有三盞來回搖晃的燈籠散發出微弱光芒。
「咚!——咚!咚!」
三更時分,方正輕敲銅鑼,沉聲低喝:「天乾地躁,小心火燭!」
身後兩人一聲不吭,漫步跟隨而行。
方正走在前面,也不願搭理他們。
明知道自己手臂有傷,竟然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一路上也態度傲慢,確實讓人惱火。
不過到底是年輕人,跟著轉了兩圈,他們終於有些沉不住氣。
「方……方兄弟。」
說話之人姓何,被另一人稱呼為何三哥。
「我聽說,城裡最近這幾日有殭屍在夜裡出沒,真的是這樣嗎?」
「是。」
方正想了想,還是回道:「這幾日,證實的已經有四人命喪殭屍之口。」
「所以我們要小心一些,一旦察覺不對,立馬朝附近的人呼救。你們放心,現在巡城人比較多,只要反應及時,就不會有危險。」
「我們身上的袋子里放有糯米粉,就是到時候用的。」
「怕什麼?」
年輕些的姓齊,聞言一拍腰間的長刀,大聲道:「我倒想見識見識,殭屍有什麼了不起的!」
「前年,劉家莊發生屍變,我們的人過去后,幾刀就把它砍成肉塊!」
言語間,對所謂的殭屍並無什麼畏懼,反倒是有些躍躍欲試。
「殭屍和屍變的屍體不一樣。」
雖然對兩人沒多少好感,方正依舊解釋道:「屍變的屍體,叫做行屍。」
「行屍四肢僵硬、移動緩慢,力道比常人也大不了多少,只要能壓制屍氣,一般都不難對付。」
「殭屍則不同,它們可吸食日月精華,身體刀槍不入、力大無窮,堪比修成真氣的高手。咱們要遇到,一定有多遠就逃多遠!」
「哼!」
姓齊的年輕人輕輕一哼,並不以為意。
倒是那位何三哥,朝著方正拱了拱手:「方兄弟放心,我們知道利害。」
希望如此!
方正回首看了兩人一眼,搖頭轉身,繼續前行。
有一點他沒有說。
殭屍這東西,雖然經常出沒於各種故事當中,但實際上並不多見。
就算偶有現身,也大多是有心人煉製而成。
煉屍這一路,閭山派也會,當初李道華就曾藉助秀秀的屍身做法。
就不知,這縣城中遊盪的殭屍,是意外導致,還是有心人所為。
「殭屍!」
姓齊的年輕人拔出刀在身前揮了揮:「這頭殭屍的賞銀,可不比那些大盜少!」
「若是能抓住,我們就發財了,說不定還能得統領傳授更好的武藝。」
「別多想。」
何三哥輕輕搖頭:「安全為上,你也收收性子,別整日想這些有的沒的。」
「嗯。」
年輕人應是,卻沒有那麼好的耐性,小聲道:「何三哥,我聽說任小姐要從咱們裡面選一些當護衛,還可能跟著回天樂幫,三哥你有沒有想法?」
「小姐……」
何三哥咽喉滾動,顯然有些意動,但還是輕輕搖頭:「這種事咱們就別想了,收心做好差事才是正理。」
「咚!——咚!咚!」
走在前面的方正單手敲鑼,再次呼喊:「天乾地躁,小心火燭!」
身後二人的話,他聽的一清二楚。
他們口中的小姐,應該就是這些日子在縣中名聲大振的任婉君了。
出眾的相貌,師承高門大派,任家最受寵的女兒,種種光環加持下,不知引得多少青年才俊想登門拜訪。
只可惜,這位不是縣中深閨,她久居府城,見多了各種傑出人才。
縣裡所謂的名門,怕是入不了她的眼。
「咚!」
再次敲響銅鑼,方正卻是眉頭一皺,停下腳步側首朝著一側的水面看去。
「怎麼了?」
身後的何三哥開口問道。
方正雙眼死死盯著水面倒影出的光影,道:「燈籠,怎麼只有兩盞?」
「嗯?」
何三哥心頭一跳,猛然回身。
「小齊!」
但,他身後空空蕩蕩,哪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