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艮弦
三人驀然想起打開李公子房間時的那陣奇香，本以為只是富貴人家屋內香爐的味道，可當時他們一進屋注意力就被李公子胸口的花吸引，而忽略了這個問題。
現在一回想，李公子的房間里好像沒有香爐燃著。
這花香一定古怪，而且大概率是專門針對修士的。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很可能中了妖邪的法術。」
伏寧剛一開口，卻聽一個分辨不出男女的聲音從李家祖墳的方向傳來。
「三位既然來了，那就留下來做客吧。」
話音未落，兩團煞氣由兩側青山環抱而來，頃刻間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數根道弦隱匿其中，相互交織成網。
伏寧抬手，本想抓來幾根道弦，破去煞氣圍牆，不曾想眼前突然一花，本就因道弦的存在而顯得凌亂的視線變得更加模糊。
他竟抓了個空。
耳畔傳來風聲，朦朧中又見一團黑霧向自己撲來，伏寧並未慌張，深吸一口氣含在了嘴裡，待與黑霧不到三尺，真氣發作，猛地一吐。
天地間無端響起一聲清鳴，如鶴唳九霄，回蕩不絕。
那縷氣方一出口，就成了一把三尺風刃穿過黑霧，剎那間狂風大作，形成一道龍捲風將黑霧擊垮，攪得分崩離析。
伏寧右手捏著指訣，向前一遞，龍捲風內化出數十把有形無質的劍刃隨之高速旋轉，發出一聲聲劍吟。
這道劍龍捲去勢洶洶，直奔黑霧之牆。
然而此時四周的煞氣又濃郁起來，從八方湧現，主動沒入劍龍捲內，相互抵消，龍捲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煞氣的消耗同樣不低。
如此不吝嗇煞氣的打法，顯然妖邪不單單是破壞了風水，還將這裡打造成了一套凝煞的陣法。
它以此作為主場，增加修為，難怪敢於去主動招惹道門。
若放在平常，伏寧可以將絕大多數的陣法都不放在眼裡，可現在他受到了那朵花散發的奇香影響，頭腦昏昏沉沉，視線迷離渙散，愈發嚴重，已經無法專註看破陣法。
而動用道法於外頗費心神，只怕現在的他若是施展道法又或是影響了幾根道弦，就會倒地睡去。
如今只能以傳統的方式找出陣法的陣眼所在，並將其摧毀。
李家的祖墳為人之陰宅，倒是可做陣眼使用，這些煞氣的源頭或許就是那裡。
趁著下一次攻擊未現，伏寧以守中法收攏心神，眼前清晰了不少，但也只是暫時的。
時間寶貴，伏寧轉身看向山頭，李家自遷徙以來三代共四座墳頭上的道弦煞氣濃郁，而且這些道弦此時延伸向各處，確定是陣眼無疑。
伏寧接著尋找著常規與玄定的身影，他們二人被陣法攻擊，已離得有些遠了，此時也和伏寧一樣被花香影響著，一邊強迫自己清醒，一邊與陣法中的煞氣糾纏。
玄定還好些，畢竟天資不凡，實力強橫，手上那串念珠也是不俗，十二個珠子環繞身邊形如屏障，煞氣一旦觸及就會消亡。
但常規畢竟較二人低一個境界，心神一旦難以凝聚，就會力有不逮，無後繼之能。
伏寧對他們高喊：「李家祖墳可能是陣眼，我們一起破掉它！」
「好！」二人齊聲應道，紛紛奔向山坡。
妖邪自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毀掉陣眼，渾身裹挾著濃濃煞氣，顯出真身擋住了三人的去路。
它形態怪異，肩上有兩首，四足而六臂，胸口處還突出一塊，圓滾滾的，看不清是什麼東西。
伏寧深知事關生死，也不藏拙，從袖中乾坤取出一把長劍，右手握住劍柄，左手猛地拔出劍鞘，並看似隨意地丟向一旁。
可是那個劍鞘並未落地，而是驟然加速，呼嘯一聲以弧線疾馳，由側方刺向妖邪。
妖邪一顆頭顱轉過去看，伸出一隻煞氣騰騰的手，抓住劍鞘，捏個粉碎。
這時，伏寧御劍攻其心門，但奈何對方頭多手多，並未被打個措手不及，從容揮動兩臂相擊，將飛劍死死夾住。
常規狀態不佳，御劍而去，更是被其一掌彈開
玄定以十二顆念珠，現出一丈大小的佛掌向妖邪壓下，又被兩隻手臂擎住。
妖邪雖然抗住了三方的攻擊，卻並不好受，只是煞氣源源不斷地滋養，能迅速修復它的損傷，它也由此發出空靈般的笑聲，似在得意。
伏寧冷哼一聲，劍訣變化。
夾在兩掌間的長劍寒光一閃，一道劍意脫體而出，瞬間斬掉妖邪的右肩連同其上的三隻手臂。
這一變化讓妖邪失力，被緊隨劍意而至的飛劍洞穿胸口，又被玄定一掌拍在了天靈之上，不由發出陣陣慘叫。
常規快步上前，橫劍一掃，將妖邪的兩顆腦袋斬下，妖邪的慘叫聲忽然一變，彷彿嬰兒一樣啼哭。
同時，它胸口處的煞氣散去，圓滾滾的東西清晰地映入常規眼帘，那竟是一個嬰兒的頭，嘴上笑著，卻是在哭。
「噗！」
常規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嬰兒的面容在他腦中留存，哭聲一遍遍回蕩，讓他三魂不安，七魄不穩，再加上之前中的花香，直接暈過去，倒在了地上。
陣法中的煞氣藉機涌去，想要鑽進他的口鼻之中。
玄定見狀，憑空扯出一件青錦袈裟，蓋在了常規身上。
佛光乍現，擋住了那些煞氣的侵蝕。
只是嬰兒的啼哭聲不單單影響了常規，伏寧二人同樣不好受，精神防線出現一絲崩潰，很快就如潰堤一般，再也難抵花香的作用。
妖邪藉此機會，大肆汲取煞氣，失去的手臂與頭顱飛速復原。
「伏施主，斷不能再讓它吸收了，小僧會竭力散去煞氣，只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就要全交給你了，要快，我堅持不了多久。」
伏寧迷離之中聽得玄定講話，隨後就見到玄定端坐在常規旁邊，手持念珠，閉目誦經，渺渺佛音，悠然而起。
「我以此善根迴向。為一切眾生作舍。令滅苦因故。為一切眾生作護。令解脫煩惱故。為一切眾生作歸。令恐怖故。為一切眾生……」
妖邪剛恢復完身軀，忽然發覺陣法中煞氣正不斷減少，就連它也變得衰弱了，當即奔向靜坐的玄定，但被伏寧攔下。
「丑東西，毀了我的劍鞘，那就拿你骨頭來做！」
伏寧大喝一聲，御劍在前，一化二、二化三……
數十把飛劍在他控制之下宛如一條蛟龍，怒吼著沖向妖邪，纏鬥在一起。
可這樣不是辦法，伏寧的精神愈發渙散，彷彿下一瞬就要睡去，飛劍的殺力也大幅下降，想要除掉妖邪再破去陣法簡直難如登天。
一旁玄定的佛音漸漸低靡，也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他必須想辦法擺脫花香的影響，才能有一戰之力。
又和妖邪交戰幾個回合，伏寧身形搖晃，數把飛劍跌落，餘下的也搖搖欲墜，似風中殘燭，力道大減。
玄定的聲音忽然聽不見了，伏寧看過去，眼前天旋地轉，他分不清那二人是躺著還是站著，只知道他們時而在天上，時而在地面。
就連看向妖邪也有不同，它彷彿一隻張牙舞爪的巨型蜘蛛，轉啊轉，轉得伏寧眼都花了。
媽的，能不能讓這些東西都停下來，別再轉了！他不禁這樣想著，結果腳下一軟，他向一側倒去，慌亂之中他伸出雙手，似乎要抓住什麼。
他確實抓到了一樣東西，可還是摔在了地上。他抓住了一根弦，不再是投影，而是道弦的本體，伏寧感受到其上的氣息，忽然笑了。
弦名艮，是山，是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