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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歸來

  伏寧等人在城中一家酒肆歇息,常規氣還未消,要了壇酒,拿起來就往嘴裡灌。

  「咣!」常規將酒罈重重落在桌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引人側目。

  「那個李老爺簡直欺人太甚,見我等良善、好言語,就將那些髒水都潑到咱們身上,氣煞我也!」

  說罷,他又拿起酒罈,被伏寧和他師弟按下。

  伏寧道:「道長與那廝置什麼氣,生了一肚子怨氣反成全了他的小人嘴臉。」

  恰好店小二端來一碟下酒菜,伏寧接過,見是花生毛豆,愣了一下,才放在靠近常規的那一邊。

  「道長吃些東西再喝,若還是不開心,就點上好酒好菜,吃個盡興,在下可奉陪到底!」

  常規乖乖將酒放下,拿起一個花生,再將碟子推至中間,對伏寧玄定道:「小道失禮了,讓二位見笑了,這頓飯你們隨便點,算在我頭上,既表歉意,又是答謝二位的救命之恩。」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伏寧笑道,喊來小二,但也只要了兩樣清淡的菜,畢竟是和僧道同桌。

  「玄定長老呢?」常規問道。

  「小僧什麼都行,那就點份肉吧,下酒。」玄定靦腆一笑,隨後要了一隻燒雞。

  酒過三巡,常規仍不時提起李老爺,咬牙切齒地說他不仁不義。

  幾人的打扮早已吸引了店內其他人的目光,此時又隱約聽見像是在說李家,有些人立即當做沒聽見,快速吃完了東西結賬走人,還有些則是側耳聽著。

  伏寧等人鄰桌坐著一位身穿藍色直裰,網巾小冠的年輕人,獨自飲酒,聽到「不仁不義」的時候忽然冷笑一聲。

  伏寧等人聽覺敏銳,紛紛看了過去。

  常規道:「這位仁兄為何冷笑,難道你是覺得小道說得不對!」

  「當然不對!」

  「有何不對?」

  年輕人為自己斟了杯酒,一飲而盡,回道:「他李家還配不上這個詞,寧豐蠹民而已,何談『仁義』?」

  此言一出,店內食客噤若寒蟬,有人小聲提醒他道:「後生少說些,李家與縣老爺熟識,若有小人告狀,少不了你一頓苦頭吃。」

  年輕人卻道:「李家既然敢做,我又為什麼要少說?近幾年大旱,農民顆粒無收,朝廷調糧至西煌,省到州、州到縣,又剩幾何?

  然而李家和縣老爺還要盤剝,與縣裡幾個大戶將賑濟救災的糧食當做本錢,借與農戶,來年秋收未至,就去催人要糧。

  不給,便強迫其變賣農田,由他們分贓。

  可那些百姓呢?兩年甚至更久,辛勤勞作全付諸東流,要麼賣身為奴,給搶了他們田的人做狗,要麼奮起反抗,再被縣衙扣個罪名砍頭。

  否則,還不等寒冬就都餓死了!諸位是忘了三年前東坪村的人都是怎麼死的了嗎?一村橫屍二十餘,卻不見一具婦女老幼。」

  年輕人站起來冷漠地掃視著所有人,「事不落你頭上,一個個便閉口不談。」

  他掏出十幾文錢扔在了桌子上,大步走出酒肆,只留下沉默的眾人。

  好一會兒,伏寧緩過神來,跑到街上兩邊望去,可惜沒看到那個年輕人的身影。

  回到原位坐下,幾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稀里糊塗吃完了這頓飯。

  他們又找了一家客棧,開了幾間客房,然後都跑到常規的房間里,施法隔音。

  常規站在窗邊,叉著腰呼吸沉重,忿忿道:「原來李家竟是這般不堪,難怪我問到他們有何仇家時會閉口不談,分明是做賊心虛不敢說出來。」

  「像這種人,真是死有餘辜。」一位靈微觀弟子道。

  「他該死歸該死,宿妖一事還是要繼續查下去的。」常規一臉苦惱,「現在看來,想要讓李家死的人不少,那個李畜生可能猜得到是誰,可我們也問不出來啊。」

  伏寧卻道:「或許不用問,他就自己說出來了呢?」

  常規詫異道:「伏兄何出此言?」

  伏寧沒直接回答,轉而看向玄定:「長老還有一顆珠子沒收回吧?」

  「小僧的舉動,果然逃不過伏施主的眼睛。」玄定微微一笑,解釋道:

  「我等中了花香受到影響之後,李家很可能就會找人去往清靜觀了,所以我將珠子移至李宅正堂,以作耳目,這樣或許能從雙方的交談中得知些有用的消息。」

  ……

  李宅,正堂。

  李春生內心惴惴不安,不停地在廳堂內踱步,哪還有剛才與常規爭論時的威風。

  一位僕役跑了進來,說道:「老爺,清靜觀的道長們來了。」

  「快請他們進來!」李春生轉悠為喜,心下大定,回到椅子上坐好。

  「李老爺何事這麼慌張,急喚我等前來?」

  趙禮身穿青色道袍,頭戴純陽巾,持著一把麈尾扇走了進來,不等李春生說話,自主坐在了椅子上,一臉傲然之色。

  他的身後,還跟著三個師弟,也都各自落座,享受著李家下人沏的茶水。

  一切動作駕輕就熟,顯然不是頭一次來了。

  李春生將今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令趙禮眉頭皺起,問道:「那幾個人都自稱是鄰縣的,可說是幹什麼來的沒有?」

  「不曾,來我府上也是湊巧,我當時心切救子,就任由他們胡來了。」

  李春生忽地一拍腦門兒,「我真是急糊塗了,我兒雖說心口上的花不見了,可人還躺在床上沒醒過來呢,還請道長前去看看。」

  「知道了。」趙禮面色平靜地看向自己的一個師弟,說道:「你去看看。」

  那名弟子正用茶水漱口,聞言將茶水吐回杯子里,懶洋洋地起身前去後院。

  趙禮又對另兩個說道:「你們,去城中打探那幾個人現在哪裡,易裝再去,不要打草驚蛇,然後回來稟報。」

  他又對李春生道:「李老爺,你且安心看著,寧豐縣是我清靜觀的地方,這幾個來歷不明的人,掀不起什麼浪。」

  心裡一塊石頭落地,李春生憂色消去大半,只是讓他感到憂慮的事情不止這一件。

  「趙道長,妖邪背後的那個人會是誰?我不記得之前自己得罪過會法術的人啊。除了那個家破人亡的小子,可是他在拜入貴觀之後也被道長您……」

  李春生說話間迎上一道陰森的目光,讓這句話戛然而止。

  趙禮冷聲道:「他已經死了,是自己墜崖摔死的!」

  「是是是,是他自己不長眼摔死的。」李春生連連點頭,額頭已冒出冷汗。

  伏寧等人居住的客棧對街,一個裝扮成普通人的清靜觀弟子剛好路過,向客棧內看了一眼,繼續走過。

  他經過聞訊,已經確定那群人就住在裡面,記下了位置,就準備回到李家復命。

  此時正是黃昏,街上行人稀少,他拐進了一個街角,忽然看見前方街道正中站著一個身穿藍色直裰的年輕人。

  當他看清對方的面容時,驚訝道:「你……你不是死了嗎?」

  「是啊,可是我又回來了。」

  年輕人笑著,一步步向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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