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安仁公主(求追讀)
寫完反詩。
徐行揉了揉眉心,打算偷偷再編排出一些譬如「代漢者,當塗高」、「石人一隻眼,挑動天下反」、「南風起、吹白沙,遙望路過何嵯峨,千歲髑髏生齒牙」、「桃李子,得天下……」之類的童謠。
「皇族姓宋,該寫什麼為好?」
他踟躕了一會,難以下筆。
而就在這時,天牢外面傳來一陣鑼鼓嗩吶聲,吹的是喜樂。
百鳥朝凰!
「可笑!可笑!」
「關西道大旱數年,皇帝吝惜不肯出內帑銀錢,只出了區區三千兩。現在安仁公主大婚,就靡費三十萬兩!」
「亡國之兆啊,亡國之兆啊!」
忽的,隔壁乙字型大小天牢裡面響起了一個犯官痛心疾首的叱罵之聲。
罵完之後,則是一陣陣哭嚎。
乙字型大小天牢關押的是朝廷五品以上的犯官。
這犯官所關的囚室,與徐行僅有一牆之隔。
徐行最近武道培體有成,身體矯健,耳聰目明,故此對隔壁囚室的聲音聽得比以前能更清晰一些。
關西道是徐行此世的家鄉。
他聽到犯官如此叫罵,心裡也閃過了一絲不忍,想起了前些日子朝堂關西道轉運使上奏的奏摺內容。
【關西飢,術斛萬錢,詔骨肉相賣者不禁……。】
他家雖說是寒門,但好歹也是豪富之家。
哪怕大旱數年、被抄家,憑藉族人的接濟,亦有得吃。
但……普通百姓,就只有被餓死的下場了。
「年年如此,歲歲如此。」
「封建王朝沒有天災才是罕事,可崇明帝這般作為,確實令人心寒。這個狗皇帝,有一天,我也讓他噹噹災民,讓他活活餓死!」
徐行握拳,眼裡閃過一絲戾氣。
區區一個公主出嫁,焉能比得上近百萬的災民?
災民給三千兩?
公主出嫁,給了三十萬兩?
想想就令人覺得可笑。
「鄭大人,別喊了,你再喊下去,皇爺要是聽到了,下獄的可不就是只你一個了。」
「府上的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
「再等等。」
「等公主出嫁完后,鄭大人你再上奏。」
嗩吶聲掠過天牢之後。
徐行又聽到了天牢鄧校尉對犯官進行勸說。
乙字型大小的犯官,無一不是朝廷重官,容不得天牢獄差們的忽視。
若是今日天牢的話傳到崇明帝耳中。
鄧校尉等人決計討不了好。
大喜的日子,這就是給崇明帝添堵。
徐行對官場的這點小事,還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本官食國祿二十載,為御史大夫,怎敢不為民仗義執言?」
「哪怕今日就是死諫,本官又有何懼之!」
誰料,這犯官反倒是個犟脾氣,鄧校尉的一番話沒有捋順他,反倒激怒了他,他說話聲調又高了一些。
「鄭?」
「御史大夫?」
「難怪他這麼仗義執言。」
徐行臉上閃過一絲古怪之色。
鄭御史,他恰好也認識。
他們兩人是同鄉,兩家曾有聯姻的想法,已經到了互請媒婆的地步,下一步就是他上門給鄭家送聘書的地步。到了這一步,兩家就算是成了親家,而他就是鄭御史的女婿了。(第二十章提到過。)
朝中無人,難做官。
他出身算術科,不如進士科的資歷,想要更進一步,就只有尋找靠山。
古代想要自由戀愛,不是易事。
再者,現代相親亦不少。
鄭三小姐,身段好,容貌好,他沒什麼不滿意的。
只是不料……他一個多月前鋃鐺入獄,這婚事自然也就告吹了。
如今鄭御史的下獄,他不知道自己該是慶幸,還是同悲……。
「也是,只有同鄉……」
「才會讓鄭御史冒著殺頭的風險去做這件事。」
徐行面色複雜。
他對未來的岳丈亦有過打聽。
知道其一向是尸位素餐之人,不會做出觸怒龍顏之事,在御史台苟了十多年,沒出過事。
不然,他腦子混了,才去選擇和御史結親家……。
生怕自己死的不夠快?
「既然……鄭大人要如此。」
「下官也只有遵命了。」
鄧校尉見勸說不行,聲音亦冷了許多。
他們大不了被罰俸丟官,但鄭御史就是身死族滅的下場。
「本官,無愧於心。」
「不負父老鄉親!」
鄭御史不甘示弱,吼了一句。
話音落下。
天牢寂靜了許多。
緊接著,是密集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蘇學士……」
「安仁公主向來仰慕蘇學士文才,此次大婚,皇爺問了公主想要什麼,公主說,她想讓文名傳遍天下的蘇學士為她寫一首詩詞。」
「這是紙和筆,只要寫一首詩,蘇學士你……就可以出獄了。」
鄧校尉回折到了丁字型大小牢房,對蘇學士說了這麼一番話。
他借地取材,從徐行這裡取了筆墨紙硯。
「安仁公主?」
蹲坐在囚獄的蘇學士面色柔和了一些。
他認識安仁公主。
初見時,小皇女錦衣華服,宛若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飾。後來,這小皇女漸漸長大,有時也會偷偷易容,來他的書館請教學問。
後來,皇宮幽閉,安仁公主再也沒走出皇宮。
時隔數年,安仁公主出嫁,並且也是以此為條件換他出去。
這樣的女子,蘇學士一輩子見到的太多太多。
仰慕他的才華,仰慕他的容顏……。
「容易……」
蘇學士大笑三聲,看似豪爽的他此刻心裡湧出了無限的悲涼。未刮的虯髯擠滿了臉孔,他半哭半笑,提筆就寫:
「去年相送,神京門外,飛雪似楊花。」
「幾年春盡,楊花似雪,猶不見還家。」
「對酒捲簾邀明月,風霜透紗窗。恰似姮娥憐雙燕,分明照、畫廊斜。」
鳳溪國都城,名曰神京。
他看似是在寫和安仁公主的相遇,寫送嫁安仁公主,但實際上確實寫自己的一腔抱負,盡數成空。
他堂堂的大丈夫,竟然要靠給女人寫詩……。
才能出獄。
寫完后,蘇學士將素箋遞給鄧校尉,然後手一伸,拿過安仁公主送來的喜酒,仰面就喝,澄明的酒液混著他的淚水,順著髯須滴落在囚衣上,濡濕一片。
等鄧校尉走後,他一摔酒罈,舉起地面上的一堆紙張,就要撕碎。
可……下一刻,他看到了白紙中夾在的一首反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