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層層布局,驚為天人
大殿內陷入了靜默。
南華派的長老們,不是蠢人,被掌門丁繼峰這一提點后,略一思索,就都明白了徐行的這一步步算計。
自古以來,陰謀雖險,但只要識破,就有抵擋的可能。
然而陽謀卻不一樣,其有若滔滔江水,聚勢而下,根本就沒有規避的可能,只能被迫直面……
「依掌門所言,如今的飛羽仙宮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提前下手,趕在三日之期前,殺死徐行……。」
「這樣,飛羽仙宮即使在正道各派中留下惡名,但也好過,被徐行一直算計。」「'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的道理,老身想,這阮家的白眉兒定然是知曉的.……」就在這時,在大殿右列,與陶道君座位平齊的一個拄拐老嫗打破了殿內的寂靜。
她身材矮小,高不愈五尺,滿頭白霜,看起來宛如風中殘燭,沒有幾日好活的樣子。
說話時,亦在不間斷的咳嗽。
看到這老嫗開口說話,在坐的南華派長老,包括掌門丁繼峰,頓時臉上露出了凝重之色,紛紛側耳垂聽,一改剛才的談笑姿態。
老嫗名叫葉華蓮,是前掌門的道侶,現掌門丁繼峰的師娘。亦曾是飛羽仙宮的弟子。
「葉長老之意是?」
陶道君硬著頭皮,頂著壓力,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自丁繼峰繼任掌門之後,葉華蓮這前掌門夫人,便在門派的會議上漸漸緘默不言,不發表意見。
今日之事,按理說葉華蓮應該和以往一樣.……,主動避嫌,不牽扯到兩派的邦交之上,以免讓南華派的修士生厭.……
南華派眾修,之所以尊重這前掌門夫人,也正是因為其清楚做事的邊際,不至於如之前的藍姓女修一樣,讓南華派難堪。
「涉及兩派邦交.……"
「按理說老身不應該插這個嘴……管這些事.……」
聽到陶道君的詢問,拄拐老嫗搖了搖頭,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這句話說完,她掃了一眼在場眾修,繼續說道:「不過這舉天之下,也非僅有我南華派一派。」
「南華派與飛羽仙宮素來交好,乃是世交,數萬年以來,互有姻親.……」
「八十年前,南華派坐視飛羽仙宮內亂,師徒一脈大權旁落,已是南華派失了盟友之職責……」
「今日,若南華派再坐視徐行身死.……,那麼,這天下各派,今後將會如何看待南華派?」
「前車之鑒不遠。」
「它們會願意再與南華派邦交嗎?即使願意,想來……它們也不會付以真心。」
幾句肺腑之言落下。
葉華蓮起身,憤怒的用拐杖在地面杵了幾下后,就化作一道遁光,準備離開大殿。「葉長老,不必生怒…….……」
「這不是在商討嗎?」
幾位站在門口的道君見此,連忙起身,堵住殿門,想要攔住葉華蓮。「看來,這南華派,在老身臨死之前,也不肯接納老身了…….……
葉華蓮頓步,看了幾眼門口攔路的幾位道君,冷笑數聲后,說道。「這……」
眾修神色尷尬,不知如何去回話,總不能當著掌門的面,得罪掌門的師娘。不得以,攔路的道君們訕訕一笑,自覺的退了一步,讓出了殿門。
「掌門…
「葉長老離場.……,我等,我等……「
陶道君看到葉華蓮化作遁光離開大殿後,當即面色一急,起身看向掌門丁繼峰。
與藍姓女修不一樣,葉華蓮在南華派待了
已有數千年之久,是前掌門夫人,地位尊崇。
在兩大元神聖君那裡,也能說上話。
他出言「頂撞」葉華蓮,算是惹下了***煩,雖不至於就此殞命,但難保今後宗門不會給他小鞋穿。
「師娘不是這麼小氣之人,不會怪罪陶師弟你的.……」丁繼峰擺了擺手,示意陶道君不要著急,先坐下。
很快。
大殿內恢復了秩序。
「師娘適才所言,確實有一番道理,倘若飛羽仙宮的內鬥,發生在別處,我派介不介入,別派都沒有置喙的餘地。
「但今日之事,發生我派。於情於理,我派都要幫上徐行一把.……」丁繼峰目光看向在座的南華派道君,遲疑片刻,隨即沉聲道。
他也沒想到,
師娘葉華蓮竟在此時給他出了這麼一個難題。假使葉華蓮不說這事。
說了之後,
亦不氣憤離場……
那麼南華派面對補天教與飛羽仙宮的爭端,還可以從容的坐壁上觀,不必此時被逼著表態,去幫助徐行這個可能的「正統」。
「掌門顧忌盟友情義,念及仁義,是我派之幸,正道之幸。」「我等同意!」
「附議!」
話音落下,殿內的長老立即開始了表態,紛紛擁護道。葉華蓮點明兩教邦交。
又以氣憤離場,
將殿內的決意「宣之於眾」。
他們這些人若不同意,恐怕不出多時,就會讓南華派陷入輿論漩渦,迎來正道各派的聲討。
「師娘.……這步棋,是徐行算到,還是說,是天意?」丁繼峰捋了捋鬍鬚。
先前,他還為自己識破了徐行的計策,而心中得意。
但眼下,他和南華派卻也被迫淪為了徐行棋盤中的棋子……
天意也好,計策也罷,他剛才心中的得意,在這頃刻間,消失的一乾二淨了。另一邊。
回到迎親殿不久。
面色陰沉的阮白眉便和飛羽仙宮的幾位道君,來到了一間秘室。
他從袖中取出自己的紫綬金章,朝裡面打入了幾道陣法后,將這將紫綬金章放置在了桌案上。
「弟子有大事稟告宗門,還請遲世祖顯露仙跡……」阮白眉躬身,拜了三拜。
片刻后。紫綬金章微微顫抖。
一個三寸大小的緇袍老者從中鑽了出來,其發分黑白兩色,髻上插著一根鶴簪,氣質清逸。
若徐行再此,定會一眼認出,此人就是借鏡光術險些「暗害」了他的元神聖君—遲淵。
「遲世祖……"
「今日南華派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正是弟子之前對您提過的補天教……」阮白眉態度恭敬,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一說了出來。
話畢。
他再躬身一禮,說道:「還請遲世祖剷除此魔,重塑我派威嚴。」
對天海師太眾修說,會處決海安給徐行一個答覆,不過是他的緩兵之計。自始至終。
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借飛羽仙宮力量,殺死徐行。
「世人常說,時勢造英雄。但老夫一向以為,這英雄也能造時勢.……」「此次徐行布下大局,謀害我宗,是成氣候了啊。」
聽到阮白眉的所言后,遲淵沒有立即回話,他面露沉思,搖了搖頭后,感慨道。任元瑞給徐行的暗旨。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並且故意安排了他所控制的門內勢力,逼徐行遠走,離開飛羽仙宮。
人心向來複雜。
他出身於師徒一脈,對師徒一脈也是有感情的。
所以在得知任元瑞想要以暗旨委託徐行復興師徒一脈后,不僅沒有阻止,反倒當了助手,推了一把。
元神聖君,
已是東凰州修仙界的至尊。
他看待徐行,這個逃出手掌心的門內弟子,就如同看待一隻螻蟻一樣。想要拭目以待,
看徐行這個人皇體究竟能成長到何種境界,何種程度.……天下為棋盤。
眾生為棋子。
這就是他這個元神聖君所處的層次,與凡眾、底層修士不同。
只是不料,徐行這個他心中的「棄子」,竟在短短百餘年,就成長到讓他都大感棘手的地步。
掌教級的元嬰道君……
非同小可!
「遲世叔……」
「徐行已經成勢,天聖教、崇真觀、星隕派等各派為他所用,其修為又是不凡,若不早除之。」
「我世家一脈,必會傾覆!」
海家道君見遲淵久久沒有說話,誤以為遲淵仍舊對師徒一脈留有舊情,於是上前一步,說道。
「不殺徐行。」
「以其心機、實力、謀略,我派之損失,就不僅僅是今日這些了。」他又補了一句。
遲淵聽后,微微頷首,也認同了海家道君的說法。
不過在談到具體對付徐行的事上時,他搖了搖頭,說道:「徐行蹤跡素來隱蔽,老夫雖是元神聖君,卻也難在這短短三日內,殺死他……」
「況且.……爾等所處之域,為南華派地界。若吾是南華派聖君,絕不會坐視徐行在南華派門內身死.……"
聽到這句話,阮家道君眉宇一挑,似有所悟,「遲世叔是說,徐行不在外界,就在這南華派之中,或者說,那三座樓舟的弟子之中?」
姜還是老的辣!
他們當局者迷,竟沒有想到這一點。
補天教與飛羽仙宮衝突一起,為了將損失降到最低,飛羽仙宮的最佳選擇,無疑是提前暗殺徐行,不讓徐行趕至南華派的當場。
死無對證之下。
即使各派再有不滿,也絕不敢挑釁飛羽仙宮這個上教,惹來雷霆鎮壓。說到底,修仙界,一切還是靠實力說話。
輿論只是小打小鬧!「失策了……」
這一分析,海家道君等人頓時懊悔,知道自己喪失了一個翻盤的最佳機會。這次徐行布下的棋局。
唯一的攻破點,就是在不虛子宣讀暗旨的時候,飛羽仙宮率先發難,逼迫藏在樓舟的徐行出來,促使這場輿論之戰,演變為真正的生死之戰。
「這不是你們失策.……」
遲淵似是看出了海家道君等人的想法,他笑了笑,說道:「大國之戰,不可輕起。即使你們猜測到了徐行就在樓舟之中,但我派來南華派是為簽訂婚契,豈能失了禮數,率先去動手?」
說到這裡。
遲淵也不得不佩服徐行的謀略了。
這陽謀之下,飛羽仙宮走的每一步路,都被算死了。根本無法解局!
猜到徐行就在樓舟中,就在「補天教」的弟子中,又能如何?
兩教聯姻,事關重大。豈能因為一點猜測,就大打出手,在南華派面前丟盡臉面,失了禮數。
「多謝世叔開解。」
海家道君微微躬身,謝道。
被遲淵這一開解,他才恍然徐行的算計有多麼可怖。面對這人王體,
他輸了不冤。
「弟子知道,會在三日之後
,等待徐行發難.……」
阮白眉沉默了一小會,對遲淵的三寸光影施了一禮,說道。兩大上教盛事。
天下正道各派趕來恭賀。
眾目睽睽之下,即使南華派心中偏幫于飛羽仙宮,卻也不會在此刻,讓自家的元神聖君與徐行大打出手,丟了正道門派的臉面。
那麼,三日期限,他們飛羽仙宮不等也得等,根本就沒有機會使出盤外招,提前暗殺徐行。
「另外,海安之事……」
「還請世祖處理,給徐行一個交代.……」阮白眉再道。
儘管他此刻恨徐行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將徐行剝皮抽筋,但他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
殺死海安,固然飛羽仙宮會丟了顏面,但總好過,讓「補天教」一直拿此事做文章,讓飛羽仙宮不斷陷入被動。
「可。」
「三日之期來臨之前,海安的人頭,老夫會派人送至南華派。」遲淵頷首,一揮大袖,從紫綬金章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對徐行所布之局的分析,不僅飛羽仙宮一家在做,在葉華蓮離場后,南華派亦漸漸明悟。
「師娘看似偏向於補天教,實則是在暗中告訴我.……」「徐行就在南華派了!」
丁繼峰等門內道君離場后,提步走出大殿,但他剛走了十數步,沒走多遠,就腳步一頓,腦海閃了一個霹靂。
瞬間驚醒!
徐行與他師娘非親非故,即使他師娘仍對飛羽仙宮存有舊情,卻也不會明晃晃的在眾人面前給他難堪,讓他和南華派下不來台。
那麼,唯有一個解釋。
葉華蓮如此,更多目的,是在為南華派好。
「三日之後,徐行在南華派內現身,若無師娘這一鬧.……我派就有庇護徐行之實,又沒得到庇護徐行之名,反倒得罪了現今的飛羽仙宮.……」
「可如此一鬧,為世交舊情,庇護徐行就合情合理了。」「得名又得利!」
「而飛羽仙宮的記恨,就僅在師娘一人身上了。」他自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