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詩船佳會
清雲軒,
門前,簫祁韻身邊的姑娘跟羽澤說:「明日城中的詩船會,我家小姐想邀洺少爺一同前去。」
羽澤避開受邀的事情不談,將注意力放在簫祁韻如何又從柳城回來了:「你家小姐怎麼有空回來?」
「先生放了她們假,許各自回家探望,小姐自然就能回來了,正巧趕上詩船會。」
羽澤一副高冷的樣子說:「我家少爺最近染了寒,實在是不方便參加詩會,恐擾了簫小姐的意興,這次就不去了。」
「我沒事了,可以去。」霍沄洺從屋裡伸了腦袋出來說。
「少爺!」羽澤出言試圖阻止,「二爺說明日要考您劍法,您抽不得身。」
霍沄洺快步走到院門口:「丫頭,你別聽他瞎說,我明天沒事,可以陪你家小姐去詩會,明日我去找她,叫她在家等我。」
「是。」傳話丫頭得了消息便走了。
羽澤沖著他大喊一聲:「少爺!」然後氣沖沖甩了衣袖進屋,霍沄洺也跟著進去。
「少爺,二爺都說了不讓您跟簫小姐往來,您怎麼就不聽呢?」
「沒事。」霍沄洺一句話說完,就回到座位上繼續看著手裡的劍譜。
「少爺。」羽澤跟到眼前,繼續說,「二爺說要您跟簫小姐死生不復見。」
「我師父可沒說過這樣的話,你別造謠。」霍沄洺看著手裡的書,頭也不抬。
「少爺,二爺說.……」羽澤剛想繼續說,霍沄洺一抬頭,他便噤了聲。
「你成天就是二爺說二爺說,也不知道你是我的人還是二爺的人。」
「少爺跟二爺還不是一樣?我是你們倆的人。」羽澤說完諂媚一笑。霍沄洺並不買賬,繼續說,「都說了沒事了,你再嘮叨,我這些劍法就看不完了,更不能去詩會了,你出去,我要清靜清靜。」
「哦,那少爺,要是挨打的話,你可得護著我,我怕疼,不禁打的。」
「知道了,得讓張叔好好治治你這個嘴碎的毛病。」
星嵐閣,
「師娘,師父怎麼還沒回來?」霍沄洺已經擺好了一桌飯菜,就等著二爺進屋。
「許是習武堂有事情耽擱了,你到底要做什麼,今日怎麼還親自督菜去了。」師娘看著一反常態的霍沄洺,料到他今日肯定有事情。
霍沄洺跟師娘透露了一點:「有個事情得要師父點頭。」
夫人一下子就猜到:「你怕你師父明天不讓你去詩船會嗎?」
「嗯?師娘怎麼知道明天我要去詩會?」
夫人笑了一下:「明天不是六月初七嗎?每年都是這天辦詩會呀!」
「那,師父會讓我去的吧?」霍沄洺問夫人。
「會吧,之前不是也許你去了?」
「但是,今年有些不一樣.……」他小聲說,「今年不是跟佩哲去.……」
「那你要跟誰一起去啊?」二爺的聲音從屋門外傳過來。
「師父,您回來了!我今天把您給我留的劍法都背好了,也都認真練了,待會吃完飯,您可以檢查一下!」在二爺的淡漠回應中,沄洺將二爺拉到桌前,「師父師父,今天廚房做了您最喜歡的菜,酒我也給您溫上了,您快坐!」
二爺撇過頭,問夫人,「他今日怎麼了?」
夫人笑著接過二爺的長衫披風,說:「他有事情求您的時候,不都是這樣嗎?」
幾人都坐在桌前,二爺問:「方才進來的時候聽你說話沒說完,明日詩會,你不跟佩哲一起去,準備跟誰去啊?」
「嗯……跟簫家姑娘和他弟弟去。」霍沄洺輕聲吐出她的名字,然後小心地問,「可以嗎?師父?」
「可以,去吧。」二爺輕鬆地應下,「把佩哲叫上一起。」
「好嘞師父!霍沄洺抬頭給了羽澤一個勝利的眼光,羽澤撇了撇嘴,把頭扭向一邊。
「讓你立刻跟她斷絕來往也不太可能,你注意些就行,慢慢控制距離。」
「嗯,知道了師父。」他嘴上應下,實則根本沒想過。
二爺又囑咐了一些注意安全,早些回來的話。
第二日剛過午時,才吃完飯,霍沄洺就急急忙忙回清雲軒,他終於可以穿上他最喜歡的那件黛藍色長衫,腰間配了他的玉佩。如果手上再握一柄紙扇,那就是活脫脫一個玉樹臨風,溫潤如玉的人間書生了。但是他沒有紙扇,手裡握著的是他的利刃。
簫府門口,佩哲和沄洺都在門口等著。
霍沄洺跟靳佩哲說:「你要不先回去吧,晚上回家太晚,不怕你爹揍你。」
「還是算了,現在回家,我怕乾爹揍我。畢竟我是來護你周全的。」靳佩哲故意強調了下,他是來護他周全的,其實說白了,就是來看著他的。
屋內,
「凇兒,你悄悄去看看,霍家少爺穿了什麼顏色的衣裳,回來告訴我。」簫祁韻已經梳妝好,就準備換衣服了。
簫廬凇回來如實說,她打開衣裳箱子,從裡面挑了一件一樣顏色的長裙,這裙子壓在箱子下面,看上去還是九成新,沒穿過幾次。
裙擺直到腳踝,又從首飾盒中拿出他送的喜鵲鎖和銀鐲戴上,她看了看銅鏡中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才慢慢地走到門口。
霍沄洺一看見她的妙姿和她今日這一身打扮,腦子裡本有一絲絲的猶豫,驟然間煙消雲散,這樣一個姑娘,他怎麼能負了她。
「我們來晚了,讓你們久等了。」簫祁韻微微福了下身子。
「我們也才到,不久。」靳佩哲回話。
霍沄洺說:「今日我們真是巧,連衣裳都選了同一個顏色。」
簫祁韻笑著說,「這哪裡是巧,分明就是傳說中的心連心嘛,我不喜歡大紅大紫色,反倒是這黛藍色,深得我心。」
靳佩哲將話題岔開:「我今日正巧去霍家,便跟沄洺哥一起來了,不多餘吧,祁韻。」
簫祁韻說:「靳公子,忘了邀你,可不要生我與弟弟的氣才好,詩船會本就是一群人一起作樂,你又哪裡多餘了?」
「多餘,你要不要現在回去?」霍沄洺跟他說。
「你閉嘴。」靳佩哲非常剛硬地回了霍沄洺一句,又跟祁韻廬凇說,「那我們走吧,晚了就不能挑一條好的船隻了。」
羽澤悄悄在沄洺耳邊說:「少爺,我不多餘吧?」
霍沄洺看了他一眼:「你是最多余的,要不你回家吧,我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那我就沒命了。」
「那你費什麼話!」霍沄洺瞪了他一眼,嚷道。
「我就問問嘛,幹嘛這麼凶.……」羽澤停下來小聲嘟囔,一抬頭,自家少爺已經走出去好幾步了,「少爺等等我!」趕緊小跑著跟了上去。
六月初七,是有情人相會的日子,這一夜,河上星火璀璨,笙歌微影,月光下畫舫點點,燭火瑩瑩。
詩會雅集,很多時候就是各家公子小姐相看的機會,先是大家一齊聽看歌舞,然後再由沒定下婚事的公子小姐到大船上對詩,眉來眼去,總能挑個合適的。
停泊畫舫的地方人很多,有人一擠,祁韻往裡一躲,霍沄洺反應快,一下子伸手將她攬在懷裡,輕聲說,「這裡人多,我牽著你走吧。別走散了。」
「好。」女孩應下便將主動把手給男孩牽,街上人影攢動,誰也注意不到這一對良人。
羽澤剛想上前阻止,廬凇笑著擋在他面前,然後轉身跟上了他姐姐姐夫。
靳佩哲沖著羽澤笑出了聲,「都出來了,你就別管了,也管不了。」
羽澤將手塞到靳佩哲手裡,掐著聲調,做作地說了一句:「公子,您牽著我走吧,人多,我怕走散了。」靳小侯爺一臉嫌棄,拉著他的手腕快走兩步跟上幾人。
幾人挑了一條宮梁樣式的單層小畫舫,舫上備好了熱茶,溫酒和點心,因這詩船會是城中商戶大家聯袂舉辦的,所以,每樣東西都是精品。
坐穩之後,便有專門的撐船人驅動畫舫,每一條小舫都有規律地慢慢繞著河池中央的三層大畫舫行著,君上派人點了幾大花樓的花魁姑娘,在上面歌舞。
幾人一邊聊天一邊欣賞。
靳佩哲想到今日的目的就是想辦法離間他倆,便說:「這次的事情,乾爹氣你太過分,可不算是輕饒了,比起你上次去花樓,還要更可怕些。」
霍沄洺在桌案下面,狠狠地抓住他腿上的一塊肉不鬆手。靳佩哲吃痛地叫出聲來,眼神中充滿憤恨。
但是這句話,只要簫祁韻耳朵沒什麼毛病,肯定是聽見了。她看了霍沄洺一眼,並沒說什麼。
簫廬凇倒是說話了,「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謝洺少爺,畢竟這種事,誰都不願意做。我真沒想到,洺少爺為了姐姐,可以付出這麼多。」
靳佩哲乾笑了兩聲,說:「怎麼說呢,你們可能還是不了解我們洺爺,他這個人吧,濫好人一個,仗義地有些沒腦子,不管是誰,只要是求他幫忙,他都會答應,跟你是誰完全沒什麼關係。你可千萬別有負擔,不必放心上。」
這番話說完,氣氛有些尷尬,霍沄洺瞪了他一眼,咬著牙說:「你再瞎說話,我就把你扔下去,我可知道,咱們靳小侯爺不會水。」
靳佩哲笑著回了一句:「說得像你會一樣。」
霍沄洺一向是說不過他的,所以總是採取最簡單快捷的方法,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他腦袋上。
靳佩哲立刻噤了聲,羽澤在一旁笑著給少爺們添滿杯中酒。
簫祁韻一下子覺得她跟他們,中間還是隔了一層,畢竟不是一齊長大的情分,有些時候她總是覺得,她還是局外人。
就比如,她不知道他對蔥過敏,也不知道他不會水,更不知道他從來不喜歡吃甜食。
「下次,你們有事情要幫忙,也可以找我去。」靳佩哲突然收起了他平日里不著調的性子,突然一臉正經地跟簫家姐弟說。
他看著他二人有些不明所以地樣子,接著說:「他啊,從小被我乾爹打大的,我不一樣,我做再過分的事情,最多也就是禁幾天足,這回的事兒,他不好意思告訴你,我也就不說了,但是,我希望你別再給他添麻煩了,如果你是看上了他,那就本本分分做一個姑娘家應該做的事情,過幾年,也許乾爹乾娘就把這事情忘了,你還有機會做霍家的少夫人,如果你再找他做這事情,他可能就不是霍家少爺了,你也沒機會了。」
「你說什麼呢,閉嘴!」霍沄洺趕忙拉住他的袖子,沒有讓他說出更過分的話。
靳佩哲抬手飲盡杯中酒,站起身來,又恢復了他平日里人面桃花的人設,拉著羽澤說:「走,咱們去大舫上,看看哪家姑娘好,給你挑個伴兒。」
「佩哲少爺你喝多了吧!我要什麼伴兒?」羽澤一邊說,一邊想起了他的心上人。
簫廬凇也跟著走了出去,歌舞退下,便是當真的詩會了,小畫舫中紛紛有公子小姐冒頭,會些武功的,都是御輕功飛身上船,也有雲梯伸到小畫舫前接迎妙齡小姐和文弱書生的。
靳佩哲立在舫頭,一躍而起,便輕飄飄落在大舫上,月光照應著他的身姿,頗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意味。
簫廬凇立刻跟著一躍,立定在大舫上,從下面的羽澤喊道:「快來啊!」
羽澤一直跟在霍沄洺身邊,功夫雖然平平,卻也有自保之力,但是輕功是他的一道坎兒,一直學不會,後來就果斷放棄了。
他看了看大舫的高度,又看到雲梯上很少有男子,突然不想去了,反正他也不用相看姑娘,他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但是一掀起帘子,他看到畫舫里的少爺和簫小姐,又覺得自己若是進去,不出意外會被丟出來,立刻放棄了這個念頭,還是老老實實乘雲梯上去吧。
小舫里只剩下霍沄洺和簫祁韻兩個人了,簫祁韻突然沉下面色,起身要出去,霍沄洺一下子拉住她的手:「你幹嘛去?」
「我也尚未婚配,去瞧瞧哪家公子更俊美一點。」
「不許。」霍沄洺緊了緊手上的力量,叫姑娘完全不得脫身。
「你都可去花樓,我為何不能去詩會?」
「我去的是竹居閣!」霍沄洺明白了她生氣的點在哪兒,趕忙解釋道。
「竹居閣怎麼了?不是花樓嗎?不在柳巷裡嗎?」簫祁韻板著臉說。
「可是我去那也沒幹別的事?不就是喝了點酒,聽了聽曲子,就被師父抓回來了。」
「哦?那你還想幹什麼?」簫祁韻站著,霍沄洺坐在原地抬頭看她。姑娘頗有居高臨下的審問派頭。
「你想多了,我都有你了,去那還能幹什麼,你不許上去,有什麼可看的。」
「我就要看!」
簫祁韻往外一掙,霍沄洺向反邊用力拉,一個沒站穩,她便向後倒,穩穩地摔在霍沄洺懷裡,霍沄洺反應快,一下子接住,慌亂中還不忘用手擋住小案的案角,怕她的姑娘磕到頭,二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鼻息相互貼著,畫舫里的溫度一下子上升。
簫祁韻突然覺得自己心裡好像有一個小人在敲鼓,鼓聲一點點加速,她從未敢想過這一幕。
霍沄洺歪著嘴角,將臉貼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姑娘已經收了小生的鎖,戴了小生的鐲,不知還要去相看何家公子?」然後立刻伸出拇指輕輕按住她膚嫩的脖頸,收了笑,冷冷地說了一句,「不許去。」
懷裡的姑娘大概是被驚到,很乖地點點頭:「嗯,不去了。」
霍沄洺將小案向前推了推,留出很大空間,他把腿伸直,調整了一下姿勢,可以讓簫祁韻以一個很舒服的狀態躺在他腿上,但是他的手一直環著她,不想放開。
他說:「等我再練幾年,至少學完《霍門劍訣》,我就帶你雲遊四海,做兩隻天涯孤鳥,咱們可以去江湖上看看,據說武林上有很多英雄好漢,他們不光是武藝高強,還行俠仗義,俠肝義膽。如果你不喜歡,咱們就去貴川,我看書上說,那邊天氣好,最是養人,但就是路不好走,沒關係,我可以背你走過去,或者挑兩匹最好的馬,能上雪山的那種,區區貴川肯定不在話下。等游完貴川,一路北上,繞一圈再回來,帶你吃遍天下甜食,嘗嘗藏地的牛乳茶,好像比咱們這邊的好喝多了。」
「好啊,那我就再等你幾年,但你可要說話算話,別等我上年歲了,不好議親了,你就不要我了。」
「不會的,這輩子,我一定非你不要。」
簫祁韻再怎麼說也是個姑娘,骨子裡也想感受生命中處於韶華之年的美好,她鼓起勇氣,用力抱住面前少年郎的頭,朝著他的嘴角吻了一下。
這一吻,很輕快。
「非你不要」這四個字很沉重,說出去也許就在心裡留了一個執念。
霍沄洺被她這一個輕快的吻激起慾望,他俯下身子,用手托著她的腦袋,幫她減輕重量,一邊重重地附上她的唇。
這一吻,連綿而深情。
她完美到,唇都是淡香的。
其實,是她臨出門前,特意往唇紅里滴了幾滴香脂油融化的汁,特意在他心裡塑造一個天仙般的樣子。
畫舫里氣氛火熱,河池中央也有很多公子小姐順利地牽了手,今夜燈火通明,各處都是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