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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為前程如錦

  這一天,夫人去參加一個女宴,二爺正帶著少爺在習武堂練劍呢,羽澤突然慌慌張張跑進來大叫一聲:「少爺!……」

  二爺回頭瞪了他一眼,「叫嚷什麼?不知道這兒的規矩啊?」

  羽澤站住了腳,知道自己冒失了,趕緊行了禮。

  二爺過來問:「什麼事?這麼慌張?」

  「回爺的話,原離剛才派人過來說,靳侯爺把佩哲少爺綁在長凳上用馬鞭毒打,讓咱們家少爺趕緊過去看看!佩哲少爺已經疼得暈過去了!」

  「什麼!乾爹一向對他仁慈,這是做了什麼惹惱了乾爹!」霍沄洺聽后一驚,趕緊跟二爺說,「師父!我得去看看!」

  「去!我跟你一塊去。」說完,二爺跟霍沄洺連衣服都沒換就趕緊趕去靳府。

  靳府

  原離一直守在靳府門口等著救兵來,一看見霍沄洺跟二爺過來,趕緊跑上前去:「二爺,沄洺少爺,您們可算來了,再晚些,我家少爺就沒命了!」

  二爺問:「原離,怎麼回事?你快說!」

  原離一邊趕緊帶著二爺和沄洺往府里去,一邊快速說:「爺,我家少爺不知道被何人慫恿,昨天晚上去洛家偷典籍,早上被我家老爺發現了,老爺大怒,一氣之下就叫人綁了少爺,夫人現下不在家,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了,就趕緊派人請了洺少爺過來。」

  二爺聽見原委,立刻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霍沄洺,霍沄洺瞪大眼睛,立刻擺了擺手,驚地直磕巴:「師父!我.……我.……我沒去!我也……我也不知道這事呀!」

  二爺來不及問他,趕緊跟著元離走。

  祠堂門口聚著的全是家裡的侍衛家丁。一進門便看見靳家老爺還揮著手裡的馬鞭,靳佩哲趴在一條黑色長凳上,背上已經滲出斑斑血跡。

  「乾爹!」霍沄洺衝上去抱住靳佩哲,生生替他擋了一下,疼的直皺眉。

  「洺兒?你怎麼跑過來了?你起來!今天我一定得教訓教訓這臭小子!」說著又要揮起一鞭。

  「老靳!你幹嘛呀?有什麼天大的事,你這樣打孩子?」二爺一步上前奪下靳爺手裡的馬鞭,回身丟給羽澤,羽澤伸手便接下。

  「老霍,我……我都說不出口!」靳爺一捶胸口,坐下。

  二爺坐到旁邊,說:「那就算了吧,別說了。」

  二爺一激,靳爺就跟他說:「這臭小子,以為自己會點功夫,跑去人家洛家丟人現眼!去……他去偷.……偷《洛氏經門》,回來還跟我這裝得若無其事,那洛家是什麼人家,進一趟人家的藏經閣,回來便是一身香氣,把他老子當傻子似的糊弄!」

  「哎呦,你消消氣,原離,趕緊把少爺扶回房裡去,在這兒這麼多人瞧著多不好!羽澤,幫忙。」二爺吩咐著。

  祠堂門口的人,便都散了。靳佩哲在家一向是風光慣了,從小也沒見過老爺對他動過手,今日真的奇怪了。驚嘆之餘,該去煎藥的去煎藥,該去做飯的去做飯,該去巡邏的去巡邏,一切恢復了平常。

  二爺拉著靳爺回房中聊,二爺說:「之前啊,簫家那個長女也教唆洺兒去幫她偷盜,回來讓我給斷了這念頭,洺兒也不知為何,偏就相中了那個丫頭,吵著跟我說要娶她為妻,我原來是覺得這姑娘品行不好,斷然不能要,現在又覺得她的出身實在配不上我家洺兒,反正我跟他師娘都不同意,他就隔三岔五嘟囔兩句,我們都不理,也沒什麼別的了。」

  「這樣的姑娘,可是不能要。我還想著,要去問問他家是怎麼教育孩子的,如何能讓兩個孩子,有這樣可怕的念頭,現在倒是不想去了,我自己家孩子教育的都不好,有什麼資格問人家。」靳爺平靜下來,跟二爺說,他想了一會,突然說,「不對啊?她找洺兒去,是因為洺兒喜歡上她了,那幹嘛找我家哲兒呢?」

  二爺笑了下:「大概是我最近一直盯著洺兒練功,他太累了,晚上連覺都不夠睡,沒有精力管這事吧。」

  靳爺說:「你如何斷了洺兒這念頭,我也學學。」

  二爺扶額,笑說:「洺兒跟哲兒不一樣,我這法子,你可用不了,今兒,你這一出,我覺得哲兒是怕了,肯定不會了。」

  「但願吧。」靳爺說,「對了,我家夫人說是今天有個女宴,阿憶也去了吧,也不知道能不能給兩個孩子相看個合適的。」

  「唉,這事誰能說的好,我如今就想著,洺兒能懂事些,趕緊把我家的劍法學成,別再惦記著那個了。」

  「嗯,那我去讓廚房做幾個好菜,晚上你留這,咱倆喝點兒?」

  「行啊,洺兒估計也得在這陪著哲兒,那我倆晚上就不回去了,我挺長時間沒跟你好好喝幾杯了。」

  「那,先去看看那個臭小子。」靳爺說。

  靳爺跟二爺一起來了佩哲的院子,推門進去,霍沄洺正在給佩哲上藥,豆大的汗珠從佩哲頭上落下,他醒過來了,緊緊咬著牙。

  「師父,乾爹。」霍沄洺坐在榻邊,點頭打招呼。

  二爺搖了搖頭:「你瞧瞧你,怎麼打得這麼狠,打兩下板子就行了,怎麼還用馬鞭呢?多疼啊?我瞧著都心疼。」

  「不疼能記住教訓嗎?就這我還沒解氣呢,也不知能不能長記性,以後還干不幹那糊塗事?」

  「不幹了不幹了,爹爹,我以後肯定不幹這糊塗事了!您放心!」靳佩哲趴在床上,抬頭跟爹爹說。

  「嘶,你輕點!」

  「知道啦!」霍沄洺大聲回應他,減輕了手下的力道。

  二爺跟靳爺談天共飲,歡暢了一夜,霍沄洺跟羽澤原離,照顧了靳佩哲一夜,幾次,靳佩哲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知道要說什麼,想了想,還是住了口。

  轉天,夫人們回來了,二爺和沄洺,也回了霍府。

  自打一進屋,夫人的臉色就不是很好,霍沄洺看見了,忙上前扶著,二爺問:「阿憶,你怎麼了?可是累著了?」

  「沒事。」夫人搖搖頭,跟洺兒說,「洺兒,師娘沒事,你先回清雲軒吧。」

  「真的沒事嗎,師娘,要不要找個郎中來瞧?」

  「不用,就是一路車馬有些累,你先回去吧。」夫人又說了一遍讓他回去。

  霍沄洺點點頭,鬆開夫人,說:「好吧,師娘,您休息會兒。」

  星嵐閣,

  「這回說吧,怎麼了?」二爺一眼便知,夫人有事,扶她坐下,給她倒了杯熱茶,自己也坐下。

  「唉,昨兒我不是去參加女宴了嗎?這滿朝世家,有些身份且待嫁的姑娘都去了,適齡的少爺公子家也都有主母到場,靳嫂嫂瞧上了洛氏的二小姐,當場就跟洛家主母定下來了。」夫人喝了口茶,緩緩地說。

  二爺聽完,問:「洛氏的二小姐?是你給洺兒看中的那個嗎?」

  夫人頷首,以示肯定。

  二爺說:「洺兒上次不是當場回了他家主母嗎?咱家和他家沒這份好姻緣,倒也不必強求。這樣看來,那姑娘挺好,配了哲兒也很不錯。」

  夫人又嘆口氣,說:「只是這一趟去,差不多的都定下來了,我去這一趟,是這個也不敢定,那個也不敢問,我就怕回來洺兒不同意,回頭傷了人家顏面,毀了姑娘家名聲。」

  二爺心裡也急,但當著夫人的面,他只能故作淡定,「嗯,辛苦我家阿憶了,只是,洺兒這性子學了我,咱們不能逼得他太急,得跟他好好說。」

  「行。爺,你忙吧,我昨晚上沒怎麼睡,有些累。」

  「嗯,那你睡一會,我去洺兒那邊。」二爺說完,就起身出去了。

  清雲軒,

  霍沄洺昨晚上陪著靳佩哲,幾乎沒怎麼睡,現下一沾枕頭,困意一下子湧上來。羽澤給他倒了一杯水,他就手飲下,說:「我睡一會,不許人來打擾。」

  「嗯。」羽澤守在門口。

  霍沄洺剛睡著,二爺就過來了,羽澤也不敢攔下。二爺進了內室,推了下沄洺露在外面的肩膀,他沒睜眼睛,向裡面翻了個身,嘴裡嘟囔著:「起開!困著呢!」

  二爺坐在榻邊,幽幽地開口:「你現在這少爺架子是越來越大了?都這樣跟師父說話了?」

  霍沄洺一聽見師父的聲音,馬上翻過身來,眯著眼睛,小聲喊了一聲師父。

  二爺拍了他胳膊一下:「起來練功。」

  「哎呦!師父,昨晚上靳佩哲折騰了一晚上,我都沒怎麼睡,我現在困得連劍都拿不動了,您就批准我歇一會,好不好?」他躺在床上耍著無賴,睜開一隻眼睛看著二爺。

  二爺瞧他這樣,也是可憐,本想著,歇一天也行,后又轉念一想,今日累了,明日困了,總要找借口偷懶,這可不行,便說:「不練肯定不行,你昨兒為著佩哲就沒怎麼練,那你先睡,晚上吃完飯,把昨天的那套劍法練完就休息,好不好?」

  「好!」霍沄洺閉著眼,點了點頭,就失了神識,睡去了。

  星嵐閣,夫人當著霍沄洺的面,隻字未提昨日女宴的事情,也沒說靳家定下與洛氏的婚事,只當是什麼都沒發生。

  用過飯,二爺帶他進閱室里,翻開《霍門劍訣》給他講第一篇劍法的要領,講了半個時辰,又讓他試著背出來。

  霍沄洺認真地聽,憑著理解,也能背出一半,二爺便給予了他誇讚,又說什麼,不必急於一時,再多熟悉熟悉,會背下來的。

  「行了,你先回去,今天晚了,就不去習武堂了,你在你院兒里,好好想想昨天那套劍法,待會我去,你做給我看看。」

  「是。」霍沄洺應下,便回去了。

  他自幼習武,又師從天劍。雖然二爺總是嫌棄他這也不好,那也不對,但他的功夫確實要比同年齡的習武人高出一大塊來,不光是在劍道上,他的內力,更是被二爺調得極順。小時候,有劍客來拜見二爺,二爺也會叫他出來見客,那時候,二爺眼中全是驕傲,無論是誰,都會誇他天賦異稟,是個習武的好料子,只有他和二爺知道,所謂榮耀,都是一板子一板子打出來的,就是這樣,才有了那個時候的霍沄洺,是所謂天劍後人的「虛名」。

  後來,開了習武堂,二爺就不把重心放到他身上了,每天最多也就是帶他練兩個時辰的功,他到了貪戀人間的年紀,整日跑到街上,跟羽澤亂跑,看什麼都新鮮有趣,逐漸忘了,自己也曾肩負著天劍的使命,是個不凡的人。

  直到是這次師父關了習武堂,又把所有精力放在他身上,他又覺得,自己應該是到了承擔責任的年紀了,他跟著天劍學劍,就該是有天劍的風範。

  次日,星嵐閣,

  「師父?原離過來說,佩哲有事情找我,讓我過去一趟。」霍沄洺在星嵐閣用完午飯剛回去,才翻開劍訣看了幾眼,原離便過來傳話說有事,他只好放下書,來師父這裡問問。

  「你劍訣背完了?」二爺正在閱室里,聽到他問,回問道。

  霍沄洺回到:「還沒.……」

  二爺重新低下頭,正寫著什麼東西,說:「回去背,背完再去。」

  「哦,好吧。」霍沄洺只好回去背。

  坐到閱室的桌子前,也是心裡貓抓似的,根本靜不下心來,匆匆背完就去找二爺檢查,二爺也是一樣的不對書,提了上句,讓他接下句,磕磕絆絆的沒一句完整。二爺見他心思不在這上面,便停了,說:「行了,你先去,回來重背吧,晚上再考你。」

  霍沄洺鬆了口氣,「好嘞師父!」

  「早點回來!」

  「哎!」

  靳府,

  靳佩哲趴在床榻上,一聽見聲音,便抱怨道:「你怎麼才來啊?」

  「有事耽誤了,有話快說,我還得趕緊回去。」霍沄洺自己找地方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靳佩哲雙臂撐著起來,滿臉都是喜悅,跟霍沄洺說:「好哥哥!我要成親了!」

  「好事兒啊!誰家姑娘?」霍沄洺笑著問他。

  「洛家二小姐,閨名染棠。」

  霍沄洺點點頭,說:「哦,長得挺好看的,琴彈得也好聽。」

  「你怎麼知道?」

  「上回師娘給我辦的那個什麼女宴,她母親想把她許給我,我沒同意。」霍沄洺說,「但確實是個好姑娘,我師娘挺喜歡她的。」

  「嗯,我也覺得不錯。」靳佩哲說。

  「你叫我過來就是這件事?」霍沄洺說,「那你直接讓原離告訴我就完了唄?非折騰這一趟幹嘛?」

  說完,他站起身要走,靳佩哲一下子叫住了他,「等等!還有個事兒!」

  「什麼事兒,說啊?」

  「嗯……嗯.……」

  「嗯什麼嗯,說啊?」霍沄洺有些不耐煩。

  靳佩哲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她跟我說,她家現在有些失意,她得給亦家少爺做填房。」

  霍沄洺沒聽明白,又問:「誰啊?」

  「簫祁韻。」靳佩哲輕聲說出她的名字。

  「什麼?她給亦家做填房!亦家大少爺上個月過四十歲生辰了,小少爺今年才十二!她給亦家當什麼填房啊!」霍沄洺一下子失控,大聲跟佩哲說。

  然後反應過來,又說:「她為什麼跟你說不跟我說啊?」

  「喂!霍沄洺,你腦子怎麼長的,重點在這嗎?我是想說,既然她要給亦家做填房,你就趕緊按著乾爹乾娘的路,挑個合適的就娶了!」

  「不可能,她沒說過就是沒有的事兒!她說好了等我學完《霍門劍訣》就嫁我,我也說過這一輩子就娶她一個人的!不會的,你肯定是聽錯了!她不會的!」霍沄洺笑著跟靳佩哲說,聲音漸漸低下來,說著說著,他突然流下兩行淚。

  他信了。

  他怕了。

  羽澤趕緊上前扶住少爺,少爺不說話了,臉上也沒了笑。

  「我得去問問她。」霍沄洺轉身跑出門,羽澤趕緊跟上,他來不及回家,跑去靳家的馬廄里隨便牽了一匹就往俞川趕,羽澤也趕緊牽一匹跟上。

  到了俞川,他沒想過等到的是閉門不見。

  羽澤在門口不斷敲門,裡面只有傳話的說:「您請回吧。」

  羽澤為了他家少爺還想再爭取一下,霍沄洺卻開口說:「行了,別敲了,回家。」

  回家的路上,霍沄洺一直耷拉著臉色,什麼話都沒說,雖然沒見到她,但是這個態度已經可以知道了,就別去討人嫌了,把最後的一點情念也給弄丟了。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戌時了,二爺跟夫人都著急著,羽澤給少爺送回清雲軒,安頓他換衣服,扶他上榻去躺著,他翻身向里,用被子蒙住臉,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羽澤悄悄去星嵐閣,將一切事情悉數將給二爺和夫人,二爺嘆了口氣,傳過來張掌事,「老張,你去酒窖,把我上次從峰家帶回來的酒拿過來,曉葵,你去廚房弄幾個菜來,少爺還沒吃飯呢。」

  「是。」老張和曉葵都各自出去。

  清雲軒,

  二爺進來看見霍沄洺把頭埋在被子里,哭泣聲推門進來的時候就聽見了。他走到床榻前,輕輕掀開被子,輕聲跟霍沄洺說:「別哭了,師父上次從峰家給你帶的酒,要不要嘗嘗?」

  霍沄洺一看見師父,立馬坐起來,一下抱住師父的腰,哭得更大聲了,二爺輕輕撫著他的頭髮,嘴裡說著:「不哭了,好孩子。」

  羽澤看著少爺這麼難受,心裡倏然迸發出很多力量,他轉身出了清雲軒,牽了馬就出了霍府。

  霍沄洺到桌子前坐下,二爺給他倒了酒,師徒倆第一次這樣子坐在一起喝酒,他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峰家的酒,味美,極甘,確實是澆愁好物,但是峰家的酒,不知為何,總是極能醉人。

  「她既然選了前程,棄了你,你就應該振作,趁早走出來,師父給你選個更好的,把她替換了。」二爺明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是安慰他。

  可是,誰又能替換掉內心的一片赤誠,此時此刻的霍沄洺,覺得自己好似被無數道理擠壓,滿腔欣喜都化作孤勇,過去的點滴愛意,那些無數次的幻想,都好似被擠壓成齏粉,在這陽春月驟然被風吹散,連空氣中的些許,都不曾給他留下。

  安慰的話都不真心,真心的話都不好聽。

  羽澤快馬加鞭到俞川的時候,已經是亥時三刻了,他鼓起勇氣敲了簫府的門,卻換來守門人的一頓斥罵,他沒有停,一直敲一直敲。

  終於,他面前的,是簫祁韻了。

  簫祁韻面上看不出一絲悲痛,她對著羽澤說:「這麼晚了,你家少爺讓你過來幹嘛?都說了不想見。」

  羽澤站在簫祁韻面前,態度十分剛硬:「簫小姐!不是我家少爺讓我過來的,是我自己想跟您說幾句話。」

  簫祁韻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以對一個下人的語氣跟羽澤說話,她說:「有什麼話不能白天說,非要這麼晚來打擾。」

  羽澤說出了他一直想說的:「簫小姐,今日羽澤貿然來打擾,是我的不對,但是羽澤實在是不能不說。您不想見我家少爺,難道他對您的好,就可以當作不存在嗎?」

  簫祁韻沉默。

  「有什麼話,您不能跟我家少爺解釋清楚呢?他是如此一個高傲的性子,現下正在家裡躲著哭,您想想,您把我家少爺,傷的多重!這份傷痛,您怎麼就不能自己跟他好好解釋呢!就算您選了前程,選了您簫家的榮耀,您也是可以跟我家少爺說清楚的呀!」

  羽澤激動地沖著簫祁韻大聲說到,「您不知道那手鐲是他親手做的!從打磨到雕刻,半分沒讓匠人上手,傷了他的雙手都沒有一句怨言!就是為了送您一個不一樣的生辰禮物!他給您的喜鵲鎖,是走遍了京中所有的店鋪,花光了手中的銀錢,才得的。他每次去見您,都要靜心打扮,每次想到跟您一起出去,他都高興地睡不著覺!他每個月的零用錢都花在您身上,他願意陪您去吃他不喜歡的東西,願意穿他不喜歡的淺色,願意為了您,跟我家爺嚷叫,為了您,頂撞他最最尊敬的夫人。還有上次瞫家的事情,惹惱了二爺要將少爺趕出門去,都鬧成那樣了,我家少爺依舊說下次還會幫您。這些您都不知道吧!您又怎麼會知道?您根本就從來沒將我家少爺放在心上過!您又怎麼會知道這些!」羽澤嚷得歇斯底里,他避退所有的理智與教養,只為了在這裡替他的少爺討要一個交代。

  羽澤將所有話都說出來,嚷地他脖子上的青筋盡數顯出,他已經忍了很久了,每次少爺都不許他說,這次,他終於全部說出來了。

  「可是我現在知道了,又有什麼用?」簫祁韻聽完羽澤的話,眼睛里也明顯有淚光閃爍,這麼長時間了,她又不是石頭心,怎麼會一點兒感情都沒有呢。

  簫祁韻跟羽澤說:「我嫁給亦家大少爺之後,他可以幫我爹爹重回廟堂,可以給我弟弟找個家學上,如果他有出息考回個功名來,以後我們全家都可以過上好日子了!可你家少爺呢?他除了情愛能給我什麼?」

  簫祁韻也有些失控,她大聲對羽澤說:「我要情愛沒有用!我要的是我簫家的榮耀!我爹爹的官名和我弟弟的前程!這些你家少爺都給不了我!但是亦家大少爺可以!」

  「那您和我家少爺的感情就這樣作廢了嗎?」羽澤問她。

  簫祁韻諷刺地笑了一下,跟羽澤說:「感情?我下月十八就要嫁過去了,你覺得感情還有用嗎?」

  簫祁韻走到妝奩前,從首飾盒子中取出來那隻銀鐲,遞給羽澤,說:「幫我還給你家少爺吧,他親手做的,我不配戴了。」說完,兩道淚珠滑落她的臉龐,晶瑩地落在地上,碎開。

  羽澤單手接過來,轉身走出去,還說了一句:「你真的不配。」

  他騎上馬回到京都,正好沒有誤了宵禁,他回到霍府,霍府大門卻已經關上了,他在霍家這麼多年,自然知道哪個門是可以進去的。

  他回來的時候,少爺已經醉暈了睡下,二爺也已經回了星嵐閣。

  羽澤把手鐲藏起來,給少爺熄了燈,便退下去了。

  星嵐閣,

  「阿憶,明天我要去北城巡營,你陪他出去逛一逛,散散心。」

  「知道了,爺。我還真沒想到,洺兒是個情種。」

  二爺說:「唉,簫家丫頭這一招,真是傷透了他,其實,也能理解,為了前程放棄情緣,也是無奈。」

  夫人說:「那二爺這幾日就讓他好好鬆散鬆散吧,緩一緩心性。」

  二爺點頭應下:「嗯,也不知道他還能在我身邊待多久,其實啊,劍道武功,我確實希望他做的更好,但是有時候想一想,我也不應該要求他完美。你知道嗎?阿憶!剛才,他哭著說,想像小時候一樣,做我的驕傲。不想給霍家丟人,不想丟了天劍的臉。他說,無論走到哪,他都要受著天劍後人的光輝,做的好是理所當然,做的不好就是給我抹黑。做我的徒弟,做霍家的後人,確實太難了。我也曾在這樣的艱難中成長,甚至要比他現在難更多,我很辛苦,別人家的少爺都到處惹風流債,我卻只能在家裡日夜與劍相伴。我不想他也活得這樣辛苦,在我能控制的範圍里,他可以放縱自己,只要別越過這個度,就行。」

  夫人看著身邊人,想起他年少時的拼力,終成就一代天劍,可謂是辛苦一生。

  次日早,

  霍沄洺睡到晌午才睜開眼,迷迷糊糊覺得頭有些暈,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只能記到師父陪他喝酒了。他大聲叫來羽澤,問道現下何時?

  羽澤回:「已經巳時末刻了,少爺。」

  「你怎麼不叫我,師父呢?」霍沄洺撐著坐起來,問。

  「爺今早巡營去了,吩咐了不用叫您起床,今日可以休息一天,夫人早上過來說,下午要去茶樓一趟,讓您陪著去。」

  「你去給我倒杯水,頭暈。」

  羽澤連忙去給他取來杯溫度正好的水,還貼心地加了蜂蜜,二爺說,蜂蜜水可以緩解醉酒,所以他一直給少爺備著。

  「告訴師娘一聲,我收拾好就陪她去。」

  「好。」羽澤便去星嵐閣回話。

  街市,

  今日街上人多,霍沄洺一直陪著夫人身邊,並未多話,神情還沒緩過來。這確實對他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洺兒,你想吃什麼就說,師娘給你買。」霍沄洺不主動說話,夫人只能不斷地跟他搭話,一會讓他看看這邊,一會又問問那個。

  霍沄洺剛開始是搖頭,然後突然說:「師娘,我想嘗嘗您喜歡的那家鋪子的牛乳茶。」

  夫人沒明白,便問:「你不喜牛乳,也不喜牛乳做的任何東西,為何要去嘗?」

  「可她喜歡。」霍沄洺輕聲說完這幾個字,便低下頭。

  「走。」夫人拉起霍沄洺的手,徑直往那家鋪子走去。曉葵和羽澤立刻跟上。

  這家鋪子,在幾大主街交縱的中央,位置離霍家有些遠,但他家做出來的味道比任何一家都更加醇香,有牛乳的甜香,又有茶汁的清香,每次,霍沄洺陪著簫祁韻出來逛,逛久了總會來這家鋪子,每次必點的都是一壺牛乳茶和一份牛乳糕,每次都是簫祁韻一個人吃,他從來沒動過,也不知道她為何如此喜歡這般甜膩的東西。

  但她喜歡,他便一直陪著。

  現在他知道了,大約是因為心裡太苦,就需要甜的東西來緩解一下。

  簫祁韻喜歡靠窗戶最後一桌的位置,這次霍沄洺一進來,便很自然直接坐到那個位置上,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桌子上,透過窗外的一顆古樹,影影綽綽。

  只要了一壺牛乳茶,羽澤給夫人倒了一杯,又給少爺倒了一杯。

  霍沄洺還沒端起杯子,便聞到一股甜膩的奶香味,他素日不喜歡這個味道,這一次,他端起杯子,輕輕嘗了一口,立刻便有兩行清淚落下,落在杯子里,點起泛泛漣漪。

  他抬頭看著夫人,開口說:「師娘,這茶好甜,為何,我卻覺得苦到難以下咽?」

  夫人伸手用手帕輕輕擦掉他的淚痕,輕輕說:「傻孩子,苦的不是這茶,是你的心。」夫人接著說,「洺兒,人生遇到的事情,不會皆如人意的,遇到不如意的,你若是都覺得苦,那這一輩子,可就要苦著過去了。」

  「可是,師娘,我真的好喜歡她,但我的喜歡,比不上她家重要。」霍沄洺苦著臉色,跟夫人說,「她的爹爹,弟弟,整個簫家,比我重要。」

  夫人依舊是溫柔的語氣,有安神之效:「洺兒,那你,下次就要找一個天下都比不上你重要的姑娘,你要做她的天,做她的一切,讓她覺得這世界上除了你再無旁的,遇到這樣的姑娘,你就不覺得苦了。」

  佟木憶待嫁閨中的時候,就想找一個能做她的天的夫君,後來,她找到了霍墨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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