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小別
林婉笙一早起來梳妝好,福桔將她好生打扮了一番,繞樑香的盒子都空了,林婉笙每次只捨得用一點點。
福桔將一枚細鈿簪在林婉笙的發上,瞧著鏡中的自家小姐,說到:「小姐,您昨晚沒睡好吧,瞧您面色都覺出不對來。」
林婉笙湊近妝鏡,一夜沒睡好,明顯憔悴幾分:「你妝畫的好,他瞧不出來的。」
「姑爺也太不像話了,剛回來的第一晚也不說好好陪陪您。」福桔倒是先替林婉笙打抱不平上了。
「許是打仗的日子裡獨個兒歇息習慣了,別說了。」
林婉笙心裡有些不舒坦,嘴上還在替他找一個得體的借口。
「知道啦,小姐嘴上不說,我還能不知道小姐想什麼?」福桔說,「我倒覺得,小姐如今夠委屈的了,在家的時候可不是這樣,您就不想跟姑爺好好說說,起碼讓他知道您不開心了,我瞧姑爺那直心腸的樣子,您不點到他頭上,他覺不出來的。」
「我也覺著該說說……」
林婉笙話還沒說完,霍沄洺一推門便走了進來,出言打斷了她:「你要說什麼?」
福桔朝著霍沄洺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林婉笙坐在座位上把頭扭到一邊去,她昨晚上想,也該要吵一吵了。
霍沄洺走到近邊,又說了句:「羽澤說你起了,怎麼也不去找我?」
「找你做什麼,回來這麼久,你不也沒找我嗎?非要我上趕著,求你理我不是?」
吵架這件事,古往今來,似乎都是女孩子天賦里的註定,沒人教也能信手拈來,從一個切入點佔據主戰場,有理沒理的拉出來說一通,發發脾氣。
林婉笙在霍沄洺面前極少露出這一面,這次可是真的氣急了,她的生氣,沒有咄咄逼人,倒是多了些受委屈的可憐樣。
「生氣呢?」
「嗯。」
霍沄洺一問,林婉笙一答。
「出去,關門。」霍沄洺偏頭跟羽澤說。
「是。」羽澤答應著,心裡不平道:難得一見的場面居然讓我出去,少夫人生氣可真還是頭一次,從來她都是最懂事的那個。
霍沄洺彎下腰來,貼近林婉笙的脖頸,在耳根處停下來,輕嗅了一下:「香的,我在頤蠻的時候就惦記著這個味道。」
林婉笙將手搭在霍沄洺臉上,輕推了一下,站起身來,坐到床榻上。
霍沄洺瞧見案台上繞樑香的盒子見了底,便問道:「用沒了?」
林婉笙以為他會說:「沒了我再給你配些。」
但,他說:「我記不住繞樑的配方了,香料沒了,你自己去鋪子里選喜歡的用吧。」
林婉笙被這一句話氣得哭出來,眼淚簌簌地往下掉,沾濕她的長睫,在面上流出兩道淚痕。
其實也不是生氣,突然就鼻子一酸,激出眼淚來。
霍沄洺一向看不得女孩子流眼淚,尤其是林婉笙這種美人流眼淚。但他確實也不知道哪裡惹了她生氣。
林婉笙朝著霍沄洺突然說到:「若我就喜歡你送的繞樑呢?如何?」
霍沄洺坐在離床榻幾步遠的椅子上,手隨意搭在桌案上,頓了一瞬,他說:「實在喜歡,可你喜歡,我確實也是記不得了,若不然讓羽澤去問問香鋪老闆,看看他有沒有偷留我的配方?」
她身上的味道早已經不是繞樑的味道了,繞樑的存在,也就沒有意義了。
林婉笙難過起來,這幾年的悲傷在一瞬間都湧上來。
她想到嫁過來這多久還沒回過一次家,便又在悲傷的心情中突增些思家之苦。
便越哭越難過,晶瑩剔透的玻璃珠子連成串往下掉。
霍沄洺看她哭的傷心,呼了口氣,才走上前去。
「別哭了,瞧妝都花了。」
就這一句,怎會讓林婉笙忍住傷心,便是無用的。
做小伏低是霍沄洺永遠學不會的,他輕皺了下眉,一把將林婉笙側著推倒在床榻上,手搭在她脖子上防止她碰到邊沿。
這一個動作來的快,林婉笙驚住,眼淚竟止住不流。
她的眼睛泛紅,長睫沾濕,貼著頰的兩道淚痕,將她的粉霜弄花,卻因她傾城的容貌,連流淚都是動人綺美的。
林婉笙的聲音在平時的悠揚里平添些可憐,她小聲說:「你……你做什麼?」
這是霍沄洺第一次主動接觸她。
霍沄洺伸出右手拇指,在林婉笙的嘴唇上抹了一下,「左右你這妝也得重弄,叫福桔順便給你重新塗些口脂。」
他朝著林婉笙的嘴唇貼了上去。
林婉笙連大氣都沒敢出,小心翼翼迎著霍沄洺的唇,這對她來說,真的是第一次。
林婉笙逐漸陶醉在這樣的氛圍里,突然羽澤進來,剛冒出來一個「少爺.……」就立馬倒吸了一口涼氣退出去。
霍沄洺借勢結束這吻。
林婉笙今天的不對勁,他其實能理解,昨晚上在家宴上,靳佩哲和洛染棠的狀態令人羨煞。
霍沄洺輕拍了一下林婉笙的臉頰,說了一句:「我去叫福桔來給你上妝,待會你這梨花帶雨的樣子若叫爹娘瞧見了,還不將我生剝了皮去。」
他快步走出門去,林婉笙一個人呆坐在床上,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但面上留的笑,是真真兒的。
羽澤湊過去:「少爺,我敲了門的,你可能沒聽見……」
「沒事,你做的很好,叫我什麼事?」
在當時那個緊迫的時間點中,霍沄洺心裡早就念叨著誰來救他一下,羽澤恰巧就在最該出現的時間裡出現了。
霍沄洺不但沒有怨他,反倒默默欣慰了一番。
羽澤彙報到:「哦,慕小少爺過來了,在客室等您。」
霍沄洺問了一句:「在客室幹嘛,怎麼不讓他過來。」
羽澤給霍沄洺理了一下領袍:「門口的人沒怎麼見過慕少爺,他說是來拜客的,就直接引到客室了。」
霍沄洺便帶著羽澤去客室,出了清雲軒的門羽澤湊過來問:「少爺,你剛才跟少夫人,幹嘛呢?」
霍沄洺站住腳步,回頭撇了他一眼:「不許出去亂說啊,沒幹什麼。」
「少爺當這事是什麼,若是爺和夫人知道了,樂還來不及呢。」
客室,
「呦,給嘉榮小王爺請安了。」慕長庚瞧見霍沄洺過來,從椅子上站起來,嘴上是恭恭敬敬,其實連頭都沒低一下,只是抱拳笑著說了一句。
霍沄洺朝他走過去,笑著抬手拍了他一下。
「下次你過來直接讓他們領你去我院里,我那裡有好茶。」
霍沄洺招呼慕長庚坐下。
「找我有事?」
「這不是嘉榮小王爺的偉名從頤蠻一路揚到京中,我這上趕著過來慶賀,怕來晚了進不了門嘛!」慕長庚陰陽怪氣地說。
「你會不會好好說話,再陰陽怪氣的真不給你上茶了。」
「別惱別惱,我還真是來送禮的。」慕長庚賠了聲笑,一本正經高聲喊人進來,「抱進來!」
這一嗓子喊進來兩個家丁,拖進來一個血淋淋的大物件,霍沄洺看后驚地站起來:「這什麼東西!」
「我昨天特意去獵的山鹿,你去頤蠻這一趟,肯定受傷了吧,鹿肉補身子的,我連血都沒放,就怕不新鮮了,一早我就給你送過來的。」慕長庚悠然地坐在椅子上,說,「怎麼樣?感動不?」
「感動,一動不敢動。」霍沄洺笑著說,他打量了一下這隻山鹿,說,「這玩意怎麼吃啊?」
「剝皮烤肉唄。」
「那你怎麼不洗剝好了再送我,有你這樣送禮的嗎?」
「我替你吃了好不好,給我也補補。」
「你補什麼,你又沒打仗去。」
慕長庚跟霍沄洺的說話方式永遠都是這樣。
霍沄洺吩咐羽澤接下送到羅娘那裡去,羽澤想了想,跟那兩個家丁說:「兩位大哥,好事做到底,我給您們帶路,麻煩您們幫我送過去吧。」
霍沄洺暗自嘲笑了羽澤一下,卻似乎忘記了剛才一看見山鹿的時候自己的樣子。
慕長庚湊近霍沄洺:「說的就是啊,我今日來不就是求王爺提攜提攜我,下次打仗去能不能也帶帶我。」
「長庚,你當我是什麼厲害的角色?說帶誰帶誰,我都還得要別人帶呢,也太看得起我了吧。」霍沄洺搖了搖頭。
「那我怎麼才能出頭啊,我家老頭天天嘮叨我,已經搞得人嫌狗厭了,我再閑下去,怕是我家老頭就能給我派個養狗的活計,叫我和我家獵犬睡在一處了。」
慕長庚垂下氣來,哭喪著臉。
「你家老爺怎麼不給你介紹個活兒?」
提起慕長庚的爹爹,他撇了撇嘴:「他才不管我呢,就知道凶我,我一個從沒進過官場的人,他也不說動關係給我說個官兒,還嫌我天天出去禍害銀錢,哎呦安舟哥,我在我老頭心裡的地位還不他那幾隻狗呢,對它們比對我可好多了。」
「瞧你,怎麼還拿自己和狗比啊?」
「關鍵連狗都比不上呢!」
慕長庚說完這句話,屋內的下人們紛紛忍不住輕笑。
霍沄洺看著他這可憐樣兒,著實是忍不住想笑:「行了行了,我應了你還不成?等我休完這一陣兒,我去幫你打聽打聽哪裡缺人,但我昨天回宮的時候,君上明確表示,現在最缺人的地方就是戰場上,你若是請纓前去,君上保不準也給你封個小王爺,到時候你家爹爹說不準還能好好誇一誇你光宗耀祖呢!」
「你可別說了,你跟少秦去頤蠻的時候,我就說要跟著一起去,我家老爹立馬就駁回了,教育我說,咱家還等著我襲爵繼位呢,沙場危險,我除了箭射的準點什麼都不會,去了也是惹人眼煩,叫我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慕老爺說的也有道理,你一個射箭的,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的。」
「射箭的怎麼了?你一個玩劍的瞧不起射箭的!」慕長庚驟然瞪起眼來。
霍沄洺笑出聲來:「瞧得起瞧得起。」
門口進來人說:「少爺,佩哲少爺過來了,帶著元之小少爺,往清雲軒去了。」
慕長庚站起身來告辭。
「哪天有空請你喝酒,叫上少秦兄,好好聚聚。多謝你的山鹿了。」霍沄洺點點頭。
靳佩哲過來是因為元之記住了今日要去買糖的事情,洛染棠和靳佩哲平日里都不給他吃糖,他便一早上起床就吵著來找乾爹,靳佩哲只好給霍沄洺送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