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訂婚這一年,滿入夢十九歲,陸驍河二十二歲,青春最好的年紀,他們遇見了想要過一生的人。
那晚的歡聲笑語尤在耳畔,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祝福他們,好像那不是訂婚宴,而是結婚。
滿入夢大三這一年,陸驍河已經畢業一年,他遲騁在各個汽車拉力賽的賽場上,贏了各種各樣的比賽,陸驍河這三個字幾乎響徹全國,媒體將他封為最有實力代表中國參加世界拉力錦標賽的頂尖車手。
滿入夢也在這一年報名了世界美展比賽,同時接到了美國分校南慶大學的邀請,準備開始為期半年的交換生生活。
離開永浙的前一個月,她回了趟青岑山陪爺爺小住,每天傍晚再出去溜溜鴨子。離開時,爺爺沒來送她,只告訴她自己的路是要自己走的,不過三隻鴨子倒是搖著屁股送她到山下。
陸驍河正靠在車旁抽煙等她,略垂著頭,長長的睫毛蓋住眼帘,腳下扔了好幾根煙頭,看來是來了挺久了。
如今的他已完全褪去初見時的少年氣,時光的打磨讓他變得銳利迫人,當然也有成熟男人的深沉內斂。見滿入夢發獃,他把煙掐了扔得遠一些。
「傻了?」他笑問。
清晨的霧氣中,姑娘仰著頭看他,水盈盈的眸子里滿是溫柔。
陸驍河也勾唇,把她抱在懷裡:「想我嗎?」
「你說呢?」
滿入夢故作生氣的擰他胳膊。
陸驍河最近都在比賽,倆人見面的次數少,不過他每天都會給她打視頻,有時候一天好幾次電話,這次來接她也是跟車隊請了假的。
他現在進了職業車隊,不僅要參加贊助商的活動,還得練車和比賽。擔心會忽略滿入夢,總是竭盡所能的愛她,抓住一點點空隙就來見她。
滿入夢當然是十分理解的,所以從不鬧,只不過偶爾俏皮地撒個嬌,她的懂事讓陸驍河心疼。
「對不起。」
滿入夢笑笑:「幹嘛說對不起,你做得很好,馬上就是錦標賽了,你忙一點也正常,我不會怪你。」
實際上今年的世界拉力錦標賽在美國舉行,滿入夢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接受交換生邀請的。她想,就算見面的時間少一些,但是能距離他近一點的話,她也很高興。
陸驍河幫她把行禮放上車,回了陸家后,不僅所有的長輩都在,好友也都來了。滿入夢明天飛美國,大家今天都來給她踐行,還搞了個小型歡送party。
她要去半年,幾個女孩子捨不得她。
鬧著鬧著就哭了,滿入夢也一直耐心的哄著。
玩了大半夜,熱鬧漸漸褪去。
滿入夢從浴室出來后倒是接到了周婕的電話。
電話接通后是良久的沉默,倆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對方略顯沉重的呼吸通過電話聽筒傳來,滿入夢用浴巾擦頭髮:「有什麼事嗎?」
她平靜的聲音沒有多餘的感情,刺得周婕握電話的手微微顫抖,周婕笑笑:「我聽說你明天就去美國了,東西收拾好了嗎?」
「收好了。」
「我也沒去過美國,不知道那邊是個什麼情況,你一個人在那裡一定要小心些。」
滿入夢愣了一下,淡聲回:「知道了,謝謝。」
周婕怕她掛電話,連忙道:「滿滿,媽媽會想你的。」
電話里有對方壓抑的哭聲。
莫名的,滿入夢眼睛一熱。
她說:「嗯。」
沒有多餘的話。
周婕漸漸失落,又強打精神:「我聽你的話,最近都有在關心齊卓和齊柯,她們的成績都有些進步了。你學習那麼好,不知道回國以後能不能…能不能幫他們補補…」
滿入夢沒出聲。
周婕等了幾秒,忙笑:「你不願意也沒關係,是我唐突了。其實你根本沒有理由管他們,滿滿,你別生齊卓的氣,她就是這個性格,其實心腸不壞。」
這個滿入夢還是知道的。
聽說繼父是個憨厚老實的生意人,周婕又向來溫婉,這樣的父母生出來的孩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好好管束,齊卓和齊柯還是能有好前途。
滿入夢的話也一直不多,大多都是周婕說什麼,她就嗯一聲,呆板又平靜。
一來二去,周婕也不好意思再打擾她了:「那…那你忙吧…」
她捨不得掛電話,就等著滿入夢切斷,滿入夢也遲遲沒有動靜,一時間電話兩邊都安靜下來。周婕知道她還在聽電話,心裡升起一抹希望,期盼著滿入夢能說什麼。
說會給她電話。
說聲謝謝。
或者說個嗯字。
不管什麼,周婕都很高興。
良久,滿入夢說:「……好。」
「什…什麼好?」
「我回國後有空會給齊卓和齊柯補課的。」
「真的嗎!」
滿入夢嗯了聲:「我掛電話了,你…注意身體。」
電話切斷,周婕怔愣良久,
耳旁的手機一直沒放下,她忽然用力捂嘴壓抑哭聲。
齊卓和齊柯進屋送水果就看見這場景,女人背脊纖瘦,壓抑哭聲的模樣脆弱無比。
齊柯悄悄戳齊卓:「咱媽跟誰打電話呢?不會是那個姐姐吧。」
齊卓瞪了眼齊柯,轉身出去。
她拿出數學試卷,握著筆埋頭做題。
滿入夢,我一定會考上大學!
不會被你瞧不起!
……
第二天中午左右,滿入夢在國際機場準備登機,所有人都來送她,搞得她心中也有些傷感:「就是去比賽,又不是不回來了,大家開心一些。」
朋友們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反觀陸驍河卻是一臉嚴肅:「那邊我已經全部安排好了,下飛機就會有人去接你,住的地方她會帶你去,下飛機就要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滿入夢笑眯眯的看他:「知道了,你從昨天就開始念叨了,說不膩呀。」
他在國內還有一場比賽,因此不能跟她一起過去。陸驍河為此自責愧疚了一晚上,小姑娘還有心思跟他打趣,他眉心擰起,把她拉入懷。
同伴們見此情景,
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撤了場。
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英挺俊朗的男人抱著個嬌軟美麗的姑娘,總會惹人多看幾眼。
滿入夢有些不好意思,躲進他懷中。
陸驍河笑道:「怎麼了?」
她抬頭,漆黑的瞳孔里都是他的模樣:「小陸爺,你要快點過來找我。」
「好。」他也看她。
滿入夢已經二十歲,他猶記得第一次見她的場景。
風把她的裙子和頭髮吹起來,她抬眼時的溫柔全部落進他眼中,其實那時的他已經心動。
姑娘現在完全張開了,少女的青春氣息依然還在,只是多了些女兒家特有的風情。陸驍河不知想到了什麼,摁在她腰上的手越發沉:「到了國外,不準跟男人說話。」
滿入夢笑彎了眼:「好。」
陸驍河臉色更沉:「不準對別人笑得這麼好看。」
「好。」她笑得月牙眼兒彎,彷彿他說什麼她都要答一個好字,乖乖軟軟的模樣,叫他的心腸再也硬不起來。
陸驍河幾乎沉溺的吻她:「一定要萬事小心,我很快就會過去。」
「知道啦,我要登機了。」
陸驍河卻抱得更緊了。
滿入夢嘆氣:「小陸爺,我真的要走了。」
「捨不得你。」
他眼眶有些泛紅,滿入夢一愣,踮著腳吻他:「我會乖乖等你來接我的。」
「嗯。」
滿入夢走進登機口,在門快要關上之際對他招手,陸驍河目送飛機起飛。
他盯著空空如也的滑行道出神,其他人也不便打擾,直到丁凱澤接到一個電話後跟陸驍河說了什麼,陸驍河才略抬眼:「去辦吧。」
丁凱澤嗯了聲,跟賀秉翰先離開機場。
陸驍河出了機場點燃一支煙,
煙霧抽離,模糊了他的視線。
一根煙結束,陸驍河開車離開,
等把這些事辦完,就再也沒有任何人和事能阻礙他和滿滿在一起了。
是時候來個了斷了。
……
這次的飛行時間比上次去澳大利亞多了幾個小時,而且美國和中國的時差相差十幾個小時,滿入夢下飛機時,美國正在下雨,她又累又困。
機場果然有陸驍河事先安排好的人,是兩個幹練的中國女性,她們幫滿入夢取了行禮,開車送她到陸驍河事先準備好的房子住下,離開時還檢查了有沒有安全隱患,一切無礙之後,才離去。
滿入夢本想給陸驍河打電話報平安,只是看了下時間,決定還是不打擾他睡覺。她洗了個澡準備倒時差,只是睡得格外不踏實,睡夢中總是醒過來。
記不清第幾次醒來后,美國已天黑。
滿入夢起床喝水,卻在黑沉的窗帘那兒看到個人影。倆人對視的一剎那,人影突然撲了過來。
砰的一聲,滿入夢的水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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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驍河沒睡覺,美國方面的人回復已經接到滿入夢,把她安全送進別墅安頓好了,陸驍河略略放心。不過還是沒有接到滿入夢的電話,這小丫頭八成是怕打擾他睡覺沒打過來。她現在應該在倒時差,陸驍河也沒給她打過去。
他忙得腳不沾地,不僅要比賽,還要暗中尋找聞衾和林可溪,聽說聞衾也會參加這次錦標賽。林可溪跟他狼狽為奸,陸驍河因此找過林氏,對方把關係撇得清清楚楚,只說對這事一概不清楚。
陸驍河了解聞衾這個人,他做事一向不擇手段,上次畫展盯上了滿入夢,之後就一定會找機會下手。陸驍河必須保證聞衾和林可溪無法去找滿入夢的麻煩。
比賽結束后,賀秉翰找到陸驍河:「林可溪我們找到了。」
「哪兒找到的。」
「酒吧。」
賀秉翰跟上陸驍河步伐:「我們到的時候她在酒吧喝了個爛醉。」
「弄醒了嗎?」陸驍河可不想浪費時間等一個酒醉的女人清醒。
「還用你說,我們用了點手段,你去了可以直接問話。」
陸驍河到的時候,酒吧已經撤空了場子,林可溪被人五花大綁在地上,渾身已濕透,身上還有些傷痕。看來賀秉翰這個「手段」的確還行。昔日的千金小姐林可溪如今狼狽的倒在地上,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陸驍河。
冷冰的男人在她面前坐下,慢條斯理的點燃一根煙,陸驍河的眼神那般輕賤,彷彿在看一隻螻蟻。
林可溪忽然笑了,突然之間醒悟過來,不管是昔日的陸驍河還是現在的他,根本不會多看自己一眼。只是她還是恨!明明她做了那麼多努力,為什麼就是得不到?
陸驍河抬手彈煙灰:「聞衾在哪兒?」
林可溪冷笑:「想知道?求我啊。」
陸驍河也笑,不動聲色的挑眉。
身旁的人突然狠狠踹林可溪的肚子,她咬牙忍著,不打算說。
陸驍河朝她走過去,冷寂的眼神盯得她有些毛骨悚然。
「真不說?」陸驍河咬著煙,漸漸眯起眼。
到底是一株溫室里的花朵,沒有見過風浪,林可溪想起剛才,立即嚇得渾身發抖,人在危險面前總是能拋棄所有的,無論是誰都如此。
「我說!」
「聞衾現在美國,說不定已經找上滿入夢了。」
陸驍河一瞬晴天霹靂。
他立即起身走出去,賀秉翰也打電話:「趕緊訂一張去美國的機票,要最近的時間。」
地上的林可溪驚惶的看賀秉翰:「你們還想怎麼樣?」
賀秉翰淡笑:「我們會連夜把你送回林家。」
林家……
林可溪有些出神。
林家的生意早就不如之前了,他父親母親為了巴結陸家,早就跟她斷絕關係了。之前家裡面寵著她,是因為她和陸驍河的緋聞。現在失去這個傍身,她的父母根本不把自己當回事,回去是能活下來,可是再也不能指望得到什麼了。
賀秉翰讓人把她丟進車,臨走前吩咐:「到了林家記得告訴林家老頭子,要想以後生意發達,好好看著這個女兒,別讓她再出來興風作浪了。」
林可溪在車裡喊:「我不回去!!不要送我回去!」
她好不容易逃出來,好不容易和聞衾達成協議,不能就這樣輕易的回去,回去之後的日子她都能想象,無異於被她那勢利眼的父母天天指著鼻子罵,而且他們還會因為陸驍河的原因對她嚴加管束,她會徹底變成一隻被關進籠子里的鳥,再無自由!
林可溪咆哮大喊,
賀秉翰和丁凱澤根本不理。
「你說驍河這會兒到機場了嗎?」
「他那個飆車速度,又事關滿滿,肯定不要命的開車,早到了。」
「幾點的機票。」丁凱澤問。
「最早的,希望他能快點趕到美國,也希望滿滿沒事。」
「放心吧,小滿妹妹沒那麼容易被挾持。」
賀秉翰扔了煙:「不一定啊,聞衾可不是什麼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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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驍河下飛機后就給滿入夢打電話,提示是無人接聽,再打,還是無人接聽,電話里長長的連線聲壓榨著他崩潰前的最後一根神經,緊接著,電話突然提示已關機,他不安的心瞬時墜進深淵。
機場外已經有賀秉翰事先安排的人,連同陸驍河的車也開了過來,
他們見陸驍河從機場飛奔出來,臉色慘白,凶神惡煞,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這位爺一把推開。他拉開車門坐上去,扭動鑰匙起火,迅速轉動方向盤,車子在機場外打了個彎,飛馳而出。
美國這邊的房子是陸驍河老早就看好的,選址清幽雅靜,周圍還有一個花園可以散步和寫生,一切都是按照滿入夢的喜好置辦的。
汽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有些尖銳,陸驍河很快把車停好,進屋后就衝進滿入夢的卧室,裡面空空如也,就連打鬥的痕迹也沒有。
他又把房子裡面所有的房間找了一遍,每間屋子都空得像是從來沒有人來過。
陸驍河腦中緊繃的弦一下子斷了,他像是被人抽空了所有的力氣,慢慢彎下腰,手臂撐著膝蓋喘粗氣。
他是把她弄丟了嗎…
陸驍河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
「嗚嗚…嗚嗚…」有聲音從閣樓里傳來。
陸驍河眼眸緊縮,快步過去。
嗚嗚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陸驍河看向柜子,聲音是從裡面傳來的。
他衝過去打開,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