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偷
村子里的每一天都很平靜，早上隨著雞叫聲醒來，點點炊煙把鱗次櫛比的房屋圍得若隱若現，猶如虛無縹緲的海市蜃樓。
一下課我就去找校長了，準備把填好的表格交給他。
何校長知道我要離開，沒有過多挽留，他的眼裡滿是真誠，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我知道，像安老師這樣的高材生，需要更廣闊的天地翱翔！說真的，謝謝安老師這兩年的付出，有時間多回來看看孩子們，他們都很愛你。」
我的鼻頭酸酸的，這兩年來，村子里的人都很照顧我，有什麼好東西都不會忘記給我一份，我又何嘗捨得大家呢？
我對著校長深深鞠了一躬：「我知道，校長，我會經常回來看看的。」
像何校長這樣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鄉村教育的人，才是真正的偉大。
即便他沒有走出大山，可是他的學生們卻遍布世界，成為了他的眼睛，幫他看遍山河壯闊，景象萬千。
剛準備出門，何校長低聲跟我說了一個消息，劉曉雲要休學了。
我知道原因，可還是有些無能為力。
因為腳傷還沒恢復，我沒有去組織孩子們打飯，是馬嘉祺在幫忙，他現在也和孩子們打成了一片。
回到宿舍，我打開了電腦，想把那個幫助曉雲的帖子寫完。
沒多久，馬嘉祺就抱著飯盒進了門，他看都沒看我的電腦屏幕，抬手就把它合上了。
他自顧自地打開飯盒，微微挑了一下眉：「吃飯，乖寶，今天給你加餐。」
我抬眼看著他：「嘉祺…」
馬嘉祺滿臉柔情，略微無耐地低笑出聲：「哎喲，怎麼又哭了？」
「曉雲要休學了。」我把校長的話如實轉告給他。
他抽出紙巾，緩緩幫我拭去眼角的淚水，輕言：「好啦，不哭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有哥哥呢！我不是說了有辦法解決么，嗯？」
「你有什麼辦法？」
馬嘉祺把筷子遞過來，溫聲哄我：「先吃飯，乖~」
仔細看了看飯盒，才發現裡面有一道熟悉的菜肴：「嗯？糖醋小排！」
「剛剛借了灶火，寶寶別辜負哥哥，趕緊趁熱吃。」
「好好吃啊，還是以前的味道。」
馬嘉祺眉眼舒朗，低眸笑著，我把嘴裡塞得鼓鼓囊囊的，抽空夾了一塊餵給他。
我還在吃著飯，馬嘉祺就燒了開水，給我沖了一杯果茶，沁香入脾，他說對嗓子好，每天都會給我弄。
「乖寶，吃完哥哥給換藥。」
「吃好啦！」我把筷子收好，蓋上飯盒，坐到他身邊。
馬嘉祺小心翼翼地把手肘的紗布拆下，傷口已經結痂了，有點發癢，我忍不住想撓，他卻死死拉著我的手不讓碰。
我毫無意識地跟他撒起了嬌：「癢，難受。」
「哥哥知道，乖，忍一忍。」
他用棉簽給我擦上生理鹽水，緩解癢意，認真和我交代：「已經結疤了，應該不用再包紮了，寶寶注意別沾到水昂。」
處理好手臂，他又把我的腳搭在他的腿上，給我噴葯按摩，體貼又細緻。
「好啦，現在乖乖睡個午覺，躺下吧，不許看電腦了。」
我拽著他的襯衫袖子：「那你呢？」
馬嘉祺輕笑：「我去給你解決問題啊！」
他是風，跨過山河保護我，奮不顧身地掙脫外界的引力，令我潮汐不止。
白雲蒼狗的人性背後，藏不住潔白的光。
幸好，只錯過了一兩個春秋。
幸好，沒有錯過他。
馬嘉祺把枕頭放平，示意我躺下，我身體前傾，撲進他的懷裡，忍著哭腔：「對不起，嘉祺，我那會兒太害怕了，我怕連累你，毀掉你…」
他抬手環住我的背，撫著我的頭髮，聲音很輕：「哥哥都知道，我從來沒怪過你啊，以後不準再說對不起了，好不好？」
我繼續和他解釋：「當時，好多事情一起發生了，我倆都被造謠網曝，有人跟蹤我，我爸爸媽媽被騷擾了，阿婆突然去世……」
「我以為離開可以更好地保護你和我的家人，所以才……其實，沒有你的日子，我一點都不開心，每天都重複聽你的聲音，看你的微博，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我愛你，愛得很深很深。」
馬嘉祺靜默地聽我說完，才絮絮開口：「乖寶，對不起，跟我在一塊兒，辛苦了。」
「謝謝你…還願意愛我，以後，別再傻傻地自己面對了，別輕易放開哥哥的手。你根本不知道，你於我而言有多重要，還是以前那句話，我可以沒有一切，但是不能沒有你。這兩年，我真的過得很煎熬，想你都快想瘋了。」
我倆相互依偎著，存下的千言萬語，彼此都懂得，因為，緊緊相貼的兩顆心從未離散過。
「好啦，乖寶，不許掉眼淚了，好好睡一覺，我保證，下午之前圓滿解決曉雲的事情。」
我直起身，疑惑地看著他：「你到底預備怎麼辦？」
馬嘉祺避重就輕，忽而不正經地勾起嘴角：「乖寶，你再這樣淚光瀲灧地看著我，哥哥真的會忍不住欺負你。」
我垂下腦袋，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討厭！」
他憋著笑意，捏了捏我的臉頰：「小笨還和以前一樣愛害羞，好可愛，想親。」
網上不是都說他這兩年變成熟變高冷了嘛，怎麼還那麼不端莊啊！
我羞澀地倒在床上，拉著被子沒過頭頂，忸怩應答：「我要睡覺了。」
馬嘉祺隔著被子輕輕按著我的腦袋，言語中帶著笑意：「起來記得喝果茶，別碰到手肘，那…哥哥走咯。」
蒙著被子有點悶，我慢慢探出腦袋，毫無防備地對上了他的目光，他笑眯眯地貼過來，薄唇輕輕碰了一下我的額頭，然後是嘴角。
「午安吻。」他說。
看著他關門離開，我轉了個身，捏著被角傻笑了好久。
下午第二節課，馬嘉祺倚在教室門口的圍欄上，向我比了個「ok」的手勢，用口型說：「解決啦。」
我的小太陽真的回來了，只要他在，什麼陰霾都會被驅走。
我放下課本，笑著看向台下的學生：「同學們，等會兒最後一節課，讓嘉祺哥哥給我們上音樂課好不好？」
小朋友們歡呼雀躍，高興得不行，這裡沒什麼音樂器材，平時的課程也只是我們幾個並不專業的老師在對付。
馬嘉祺放下拍我的手機，低言：「我去拿吉他。」
這次換我給他拍，我也想把這個完全不一樣的馬嘉祺留存下來。
孩子們跟著溫柔的嗓音哼唱：「晚風輕拂澎湖灣，白浪逐沙灘，沒有椰林綴斜陽，只是一片海藍藍……」
「嘉祺哥哥，大海很大嗎？我都沒有見過。」一個小朋友好奇地問道。
其他學生也紛紛附和，在這個西南小鄉村，儘管被大山環抱著，可他們依舊嚮往大海。
馬嘉祺放下吉他，撩了一下前額的頭髮，扭頭看了我一眼，輕笑道：「嗯，大海無邊無際，看不到頭，很純凈，很溫柔，孩子們，如果喜歡大海，那就好好學習，長大后化為巨浪，好不好？」
小朋友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說得真好，那些我們以為到不了的遠方，書籍和知識可以帶我們去。
放學后，學生們陸續離校，馬嘉祺坐在花台邊沿彈吉他，等著我批閱作業。
還沒批完，馬嘉祺那個傢伙突然出現，把我打橫抱了起來。
「馬嘉祺，你要幹嘛，放開我，待會被看見了。」
馬嘉祺快步往外走：「沒人了，哥哥帶你去個地方，給你唱首歌。」
我瞪著腿，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去哪啊，在這唱不可以么？」
「去個美美的地方。」
馬嘉祺帶我去了學校後山，可以看到落日和麥田，大樹下鋪著露營布，立著那把吉他。
他面對著我盤腿坐下，眉眼皆是笑意：「我最近寫了一首歌，現在彈給你聽。」
「時間埋藏誰的天真
回憶變成曲折的掌紋
……
偷著時光換一個問候
讓故事的前奏回到當初溫柔
……
偷著命運換一場相逢
讓故事到最後還能細水長流
……」
裊裊餘音久久不散，我問：「這首歌叫什麼啊？」
馬嘉祺眼眸清澈，死死盯著我，低聲應道：「偷。」
想和他，在落日里，嘗遍世間轟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