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章 司法解釋權
「大人,我二人何罪?」
「無罪而濫刑,我一定要上告總檢官。」
八字須中年和金絲眼鏡同時鼓噪。
劉縣丞也小聲道,「雖說鼎革前後,衙門審案還是老一套,但上面會複核案件,一旦讓小民抓到短處,也少不得麻煩。」
宋永鍾也低聲勸告,希望許舒接受他的建議,讓大尤和小尤簽訂和書。
許舒充耳不聞,盯著堂下二人道,「二位自言精通刑律,豈不知禮不可廢,爾等為民,見得本官,卻連拱手禮也不施行。
往小了說,乃是藐視本官,往大了說,乃是藐視公堂、刑律。
杖爾等二十,以儆效尤。
行刑!」
許舒最後一聲厲喝罷,雙目如電,直射押班的班頭。
班頭瞧出許舒神色不善,知道再不動手,必會引火燒身。
當下,他率眾而出,如群虎撲羊,將八字須和金絲眼鏡撲倒。
噼里啪啦,當堂打起了板子。
八字須和金絲眼鏡都是當地著名訟棍,憑著爭墳案,攢下不小名聲,正是志得意滿之時。
而過往訴訟,即便是到市衙,他們二人也都是直接開懟,大展唇齒風采,也不見市令見責。
時間一久,二人直將公堂作了舞台,哪裡想到會遇到許舒這麼個混不吝。
兩人頭一遭領教了什麼叫雞蛋裡挑骨頭,什麼叫最終司法解釋權歸陳清泉所有。
兩人皆是細皮嫩肉,一頓竹筍炒肉后,都只剩了口申口今的份兒。
「帶尤憲超、尤炳軍到堂!」
許舒冷著臉下令。
他時間緊,任務重,思路清,已經不打算在糾結各方利弊,只想快刀斬亂麻,掃平紛擾。
曹社長只能咬牙接令,他才要出行,便聽一聲道,「尤憲超到堂!」
伴隨著這道喊聲,便見一個身著藍衫、體態魁梧的胖子步入場中。
他三十七八年紀,氣度不凡,沖許舒拱手一禮道,「見過青天大老爺。」
許舒擺手,「你且一旁站著,等尤炳軍到來,本官一併審結。」
噗通一聲,尤憲超拜倒當堂,「青天大老爺容稟。」
許舒輕「嘶」一聲,盯在尤憲超臉上,「你有何話?」
鼎革之後,中樞已廢民見官的跪禮。
許舒本不想給尤憲超廢話的機會,可尤憲超這一跪,他卻不得不讓尤憲超說話。
不然,門外的滔滔議論可就壓不住了。
尤憲超道,「小民與尤炳軍爭奪祖墳,引得四鄰不安,縣中震動,小民亦深感慚愧。
今日聽聞,此案竟上達天聽,引得中樞派下青天大老爺主審。
小民實在不勝惶恐,小民願與尤炳軍簽下和書,在無一錘定音證據出現前,再不爭訟,還雍城縣一片安寧。
還請青天大老爺做主。」
門外一片嘩然,誰也沒想到尤憲超能說出這番話來。
畢竟,這些年雙尤爭墳,鬧出滔天熱鬧,怎麼忽然就服軟了,看來中樞下來的大人,果然有不測神威。
許舒擺手道,「和書免得一時訟,免不了一世訟,連你自己也說,等有一錘定音的證據出現,還要再爭。
既如此,本官便給你這一錘定音!」
尤憲超怔了怔,沉聲道,「大人神威,小民沒有不服的。
但有一點,還請大人知曉,若大人宣判,不能使全縣百姓心服口服。
屆時,攪起風潮,蔓延無邊。
那時,大人的愛民之心,恐怕就成了傷民之意,還請大人千萬三思。」
許舒心道,「一個尤憲超都這麼難搞了,真不知那尤炳軍又是何等樣人,竟能和此獠爭訟這些年。」
他淡然擺手,「管教爾等心服口服。」
尤憲超慨然道,「古人言,千金一諾,大人之諾,必重逾千金,此番若果能平息此案,小民願為大人立生祠。
只是大人若是斷得不能使我等心服口服,又該如何?」
許舒面沉如水,他哪裡聽不出來,尤憲超這是在步步緊逼。
許舒有些不解,尤憲超再是猖狂,卻不知哪裡來的膽量,和自己作對?
不過,許舒定計已明,朗聲道,「本官當眾許諾,本宮判后,二尤若有一人不服,本官這個官兒就不當了。」
此言一出,尤憲超愣住了,場外嘩然聲如千重海浪湧起。
「不可!」
「大人孟浪!」
宋永鍾、劉縣丞同時勸阻。
許舒道,「本官一諾千金,豈可失信於民,現在是下午兩點,四個小時后,小龍崗,尤家祖墳前,開棺斷案,必將真相大白天下。」
尤憲超驚聲道,「大人是要開棺驗屍?不可,我家先人安葬多年,豈可因不孝兒孫無能,再受驚擾?」
許舒朗聲道,「此案延宕七載,驚動一方,早已非你一家一姓之事。
今日本官便要正本清源,還公道於天下,你好生配合就是。」
尤憲超沉聲道,「我知當今天下,源力播散,有術士能招鬼弄怪。
聽說大人也是超凡者,想必是此道高人。
莫非大人是要招募我家先人亡魂,來認後世子孫?
怕只怕我家先人認得後世不孝兒孫,而不孝兒孫卻識不得先人。」
任誰都聽得明白,尤憲超是在暗指,許舒會胡亂弄一陰魂,假扮尤家先人。
這是搶在事發之前,斷了許舒用陰魂斷案的路子。
宋永鍾厲聲道,「休得胡言,神怪之事,豈足為憑,又豈能入證?
許大人熟諳刑律,焉能不知?勿要狂言,攪動輿論。」
許舒一拍驚堂木,「今晚六點,小龍崗上,開棺斷案!退堂!」
許舒喊罷,闊步朝後衙行去,渾然不管已經紛亂的街市,和滿堂震驚莫名的眼球。
「縣尊,這,這許大人也太氣盛了吧。」
劉縣丞低聲道。
宋永鍾皺眉道,「諸劍山下來的,不氣盛才怪,但願他奇人必有奇行,你我且靜觀其變吧。」
劉縣丞道,「哪裡還有什麼奇行,我猜他必是開棺驗骨,取骨驗親。
但這玩意兒準確度至今沒個公論,難不成他真的要招魂認親,或者扶乩請神?」
宋永鍾搖頭,「不管怎樣,今晚六點過後,自然明曉,這樁案子的確到了該了解的時候了。
否則,走了許大人,怕還得來張大人,雍城怕是經不起這麼鬧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