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決戰（一）
四月初，崇州。
清晨，彤紅的朝陽懸挂在東邊，溫暖的陽光傾瀉大地，照在一面面飄動的黑色旌旗上。
漫山遍野的步騎方陣微微起伏、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著一片片光芒。
從高處朝著南邊眺望，大軍的前方再穿過一座山林之後，就是一望無垠的平原。
只見大軍進入山林之後，便停止了前進，開始砍伐樹木。
在數十萬人的努力下，一片片光禿禿的山頭不斷出現在眼前，被砍伐下來的樹木也被搭建成為一座座堅固的營寨和防禦工事。
第五天的清晨，天邊的平原上出現了一條黑線。
隨著時間推移，那黑線越來越明顯，並伴隨著一陣陣滾雷聲。
山坡的一座瞭望台上，劉楓身穿一身黑色重甲，系著黑色披風，遙望平原方向。
憑他的視力已經能看到地平線上那隱約晃動的無數人影了，那是蕭乾的前軍。
自寒冬過去，冰雪消融之後，蕭乾就帶著麾下五十萬大軍，號稱百萬，浩浩蕩蕩地越過了風門關，直奔黑甲軍佔領的大坪府。
此時，各地都在春耕，劉楓當然不能讓魏軍衝進來，破壞農事，於是打算親率大軍攔截，並與此決一死戰。
既然是決戰，自然要挑選有利的地方，這裡三面都是丘陵，也是魏軍必經之路，劉楓率領大軍提前趕到這裡駐防，以逸待勞。
雖然已經看見了天邊的敵軍，但距離敵軍真正靠近還需要許久。
隨著各處號角和鼓聲響起，各軍開始布置人手趕往各處駐防。
半個時辰之後，魏軍大片的人馬已經進入了視線之內。
他們擺開的陣仗很大，密密麻麻的士卒將整片平原都鋪滿了！
突然，平原兩旁的山林開始冒起了濃煙，隨後就看見了大片的火光，這是魏軍為了防止黑甲軍藏身在林間埋伏，直接放火燒山。
好在劉楓也沒在那裡布置人手。
黑甲軍這邊的營寨呈一個躺著的U字形，口子正對著魏軍。
魏軍想要從這裡經過，也不是只有一條路，除了從口子那裡進來之外，還可以花多點時間繞路。
不過蕭乾很明顯不打算繞路。
轟隆的馬蹄聲越來越大，魏軍前軍的步騎在南邊平緩的豁口停下了腳步。
看著前方嚴陣以待的口袋陣，魏軍各部統兵將領都是一陣頭大。
統兵作戰，十分講究地利，這樣的戰場局勢明顯對他們十分不利，一旦進攻，就會遭受三面攻擊。
「世子，乾人狡猾，明顯是害怕咱們的鐵騎，咱們可不能中計，末將認為最好繞路，將他們引出來。」
一名將領朝著蕭乾建議道。
他的話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這是劉楓送來的戰書。」
蕭乾拿出一份文書，「你們都看看。」
片刻之後，不少看完戰書內容的魏將都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太猖狂了，末將願為先鋒，替世子滅一滅那泥腿子的氣焰。」
不管黑甲軍在乾國如何能戰善戰，在北魏人眼中，他們終究是亂軍出身，屬於泥腿子。
「不可，這分明就是激將之術，大家切勿上當！」
「話雖如此，但是如果我們避戰，那不是讓人看輕了咱們，說不定到時候就傳出咱們怯戰的謠言。」
「只要我們取得勝利，什麼謠言都不攻自破，我支持繞路！」
眾將分成了兩派，誰也說服不了誰。
此時，蕭乾開口了，「你們大家說的都有道理，不過我已經決定就在這裡和劉楓開戰。」
聽到這話，周圍的將領都沉默了下來。
「不過，劉楓布下這個口袋陣，我們也不會非得鑽進去。」
蕭乾伸手指著一個方向，「只需派兵猛攻一側，便能化被動為主動，只要其他兩面來救，我就讓他們盡喪在大魏的鐵蹄之下！」
······
朱老七原本是青州的屠戶，年前蕭乾大徵兵時，被強行徵召入伍，因為長得虎背熊腰有幾分力道，加上擅長一門刀法，被提拔為刀盾兵的伍長。
他所在的前鋒營一共有三千多號人，此時正站在隊伍最前方，組成一個巨大的大方陣。
這所謂的前鋒營說難聽一點，就是炮灰營，在這裡的士卒全都是強征來的新兵，人員五花八門，有農戶，也有死囚。
看著前方山坡上那些嚴密的防禦營寨，朱老七心如死灰，一雙眼睛不斷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看能不能找到藏身之處，但是山坡的樹木早就被砍得一乾二淨，就連茂密一點的草叢都沒有，根本無處可藏。
就在這時，一騎從後面的方陣間隙飛奔過來，「傳令，戰鼓擂響，你們便立刻進攻敵軍左翼營寨！接令旗！」
「得令！」
前鋒營的統兵大將大喊一聲，接過令旗。
前鋒營並不止一個三千人的營，作為炮灰營，這樣的方陣有四個，每個三千餘人，共一萬兩千多人。
大將接下令旗之後，開始對著麾下的都尉，校尉下達軍令。
朱老七很快就聽到了本營的校尉在人群裡面的聲音，「弟兄們，等下戰鼓一響起，你們就給我朝著那裡沖，隊列不能亂了！臨陣後退者，斬！」
過了片刻。
「咚、咚、咚……」
一陣陣鼓聲在後面緩慢地響起了。
同時，所有前鋒營的軍官開始嘶聲大喊，「進攻！」
朱老七帶著自己本伍的人，跟著前方的旗幟，照前幾個月訓練的隊列步子，開始往前走。
只是隊伍走著走著，就開始變形了，人群中不時傳來一聲聲打罵聲。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大吼：「舉盾！」
朱老七本能地舉起手中的一截門板，護住上身。
一下子在青州強征數十萬青壯，就算蕭家再富裕，一時之間也拿不出能夠裝備數十萬人的軍備，因此大部分新兵都是自備兵器，朱老七手中的殺豬刀和門板就是他自己從家中帶出來的。
預想中的箭雨並沒有來臨，而是傳來了一陣異響。
朱老七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只見一塊一人高的巨石從上面跳滾了下來，然後從他頭上飛了過來，猛然砸進了後面的人群里！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被砸的人根本來不及躲閃。
後面馬上就傳來了一聲聲帶著哭聲的慘叫，被砸死的一了百了，但是被滾石擦中的人卻是身受重傷，半死不活。
朱老七咽了一口唾沫，雙股微顫，有些走不動了。
忽然「砰」地一聲，朱老七渾身一抖，感覺有些微熱的液體濺在自己臉脖上面，他僵硬地轉過投去，只見一塊半人高的大石頭就落在他身旁，只隔著數尺，石頭下面只剩下半截身子在抽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