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苦難中的希望
還有三天就是除夕了,大街小巷,年味兒越來越濃,勞累了一年的華夏人臉上不再那樣焦灼不安、不再那樣疲憊不堪,新年的到來讓他們暫時忘卻了因為社會不斷加速前進過程中產生的浮躁和急迫導致的那種惶惶中莫名的焦慮與擔憂,暫時將那種對未來的期待與恐懼拋到一邊,準備著迎新春,過大年。
大約是所有人都想過一個和諧的新年,這些日子,出奇的,除了城管抓小販的清剿運動依舊紅紅火火,或者哪位正妻當街暴打小三之類花邊新聞之外,江城依舊沒有發生半點大事,平靜得一塌糊塗。
冬日的太陽就算再大也不算溫暖,不過有些時候溫暖人心並不是只有陽光。
兩輛載滿了年貨的皮卡停在了大學城最偏遠的井陽街。
大學城這邊共有三橫三縱六條主街,十幾條偏街,面積大約在三十五平方公里左右,學校雲集,學生眾多。不過除了十幾萬學生之外,還有近四十萬的原住居民。其實原本這裡原本屬於江城市的市郊農村,後期大學搬遷,集中建設,將這裡的一個鎮改成了大學城,並擴大規模,就有了現在的大學城。除了曾經的一些老國營大廠的工人以外,剩下的農民都是集中轉成了城市戶口。可雖然搖身一變成了城裡人,但隨之而來的是,曾經做為農民的土地被收回,只給了有限的補償,除了種地並不會其他謀生手段的那些原住農民們,生活變得困頓起來,最多只能背靠大學城做些小買賣,養家糊口而已,日子過得緊巴巴。沒辦法,社會轉型期和改革進入深水區,首要就要催生出一批貧困人口,想要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平穩轉型過渡,這麼多的人口,這麼大的國家,還是不太現實。這也是所謂的華夏特色之一了。
臘月二十七,眼看著臨近過年還有三天了,大街小巷,人來人往,年味十足,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過新年的笑容,可是李金喜和吳寶蓮一家卻坐在只有些微溫的炕上發愁。
李金喜年紀並不大,只有四十齣頭,可是臉上卻已經是溝壑縱橫,布滿了滄桑的紋理,乍一望過去,彷彿已經五六十歲的樣子。
吳寶蓮同樣比同齡婦女顯老,曾經黑亮的頭髮如今卻有一半花白。
沉重的日子幾乎要把兩個人壓垮了。
兩口子原本都是當地的農民,後來轉成了城鎮戶口,賴以維持生計的幾畝薄田被收了上去,然後李金星外出打工,結果出了車禍,雖然治好后卻得了嚴重的肺氣腫病,輸血時又不慎感染了肝病,終生不能幹體力活,甚至走幾步路都有些氣喘,只能在家養病,現在家裡只能靠著吳寶蓮每天去十幾裡外的農村大棚去批菜,然後再用手推車推回來去市場賣,用微薄的收入維持生計。現在家裡還有個十六歲的女兒,正在念高一,就在師大附中,學費貴得要命,雖然學校給看她家裡困難,給予了她一定的學費減免,還有當地鎮政府給他們辦了低保,但對於這個貧困的家庭來說,只是杯水車薪罷了,根本於事無補。
因為給李金星看病,原本就不寬綽的家裡早已經花掉了所有的積蓄,又欠了十幾萬元的債務,眼看新年將至,剛剛打發走一批要債的親朋好友,可是接下來,再過十幾天,孩子又要開學了,眼看著十六歲正含苞待放的女兒卻因為沒有補充營養瘦得像顆豆芽菜似的,看著丈夫扶著胸口艱難地靠在牆角如拉風箱般喘著粗氣,回想著剛才幾乎是含著眼淚好不容易說和走了幾個來要賬的親朋好友,摸著兜里僅有四五十塊過年的錢,吳寶蓮眼中一片灰暗,只覺得世界在不斷地崩塌著,外面濃濃的年味和路人洋溢的笑臉,一切,都與她無關,她真的有些撐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孩子真的很懂事,這麼小就知道天天放學后幫著她推車賣菜,如果不是為了不給家裡添麻煩,偷偷地省下了將近半年的早餐錢結果餓得暈倒在課堂上,她真的不想活下去了,不想活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家裡,活在這個沒有半點希望的世界上。
李金星靠在牆角,望著自己的妻子和炕下正默默地背對著他們學習的女兒,他現在與妻子是同樣的想法,他真的很想死,如果自己離開了這個世界,是不是就不會再拖累這個在苦海中飄搖苦渡的家了?
外面的鐵門「哐當」一聲響,隨後走進了幾個高大的年輕人來。吳寶蓮的心再次抽緊起來,她以為又有人來要賬了——人家過的是年,而自己過的卻是關,年關。
深深地嘆了口氣了,她無助地把眼光一點點挪向了外面,透著糊著塑料紙還在啪啦啦做響的窗子向外望過去,她驚詫地睜大了眼睛,因為她看到了幾個高大健壯的年輕人,正拿著什麼東西快步向著屋子裡走來。由於玻璃上結了一層的霜,還有塑料布糊在窗子上,她也看不太清楚。
「是不是鎮政府的人啊?來走訪慰問來了?咦,前幾天他們已經好像已經來過了啊,怎麼還有人來?」李金星艱難地挪到了窗前,向外一望,有些驚詫。這個破敗的家,平時除了要債的還要救濟他們的人來之外,就再沒有旁人往這裡來了。正所謂,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了。沒辦法,這個社會永遠都是這樣冰冷的現實。古往今來,時代不同,人心一樣。
「呀,他們不是鎮政府的人。」這個時候,正在炕下的那張已經有近二十年歷史的紅漆小方桌上學習的女兒李芳抬頭向外看了一眼,突然間興奮地叫了一聲,一下站了起來。
「不是鎮政府的?那他們是誰?不會是,什麼壞人吧?」那幾個小夥子實在太高大強壯了,個個都像一堵山,吳寶蓮有些膽突突的,下意識挪下了炕,護在了李芳面前。其實這個家裡已經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包括那台老式的長虹彩電都已經被人抱走了,唯一剩下的珍寶,就是她的女兒。下意識里,這個家裡唯一值得她去保護的,也只有自己的女兒。
「不是,他們不是壞人,是好人,是師大的英雄,是大學城的英雄。我認識那幾個人,還遠遠地跟同學見過呢,那個叫馬滔,還有那個,叫高羽,天啦,他們都是師大五虎將呀……」小姑娘興奮地尖叫著,那麼沉靜懂事的孩子,如今卻像是那些瘋狂的追星族一般,已經壓抑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了。
「什麼五虎將?亂七八糟的,你在瞎說什麼?」吳寶蓮看著自己的女兒,搖頭嘆口氣,心道這孩子平時都很乖的,話也不多,沉默不語,心事很重,連笑都很少,怎麼今天這麼出奇?不但話很多,而且還這麼興奮。
「我沒有瞎說,真的沒有瞎說啊,他們確實是朝陽的人,現在我們學校,不,包括這大學城附近所有學校的學生,最崇拜的就是朝陽人了,如果我以後我也有一天能夠加入朝陽的公司在裡面做事,就好了。」小姑娘嘰嘰喳喳地道,眼睛里露出了崇拜與期待的神情,就要跑出去開門,卻被吳寶蓮攔在了那裡,「一個姑娘家的,怎麼這樣瘋瘋顛顛的?等等,你說什麼?朝陽?」吳寶蓮皺了皺眉頭,恍然間好像記起了這個朝陽的名字。據說最近半年,有一個叫做朝陽的學生社團,將大學城這邊攪得天翻地覆,還跟黑社會打架,打跑了不少大混子小混子,現在名聲可響亮著呢。她在菜市場賣菜,對這一些倒也有些耳聞。
一想到這裡,吳寶蓮的心登時抽緊起來,她是個老實巴交苦熬春秋的農村婦女,不太懂其他的什麼事情,只知道坊間把這個就在大學城他們身邊的學生社團傳得很神,可是,無論再神,在她心裡,那也只是一群不好好念書、不務正業、不走正道的學生,跟那些混子打架的人,再好又能好到哪裡去?而今,他們這麼一大票人,到自己家裡來,又要幹什麼?
「難道,他們討債公司的?被誰請來向我們要錢的?」吳寶蓮沿著這個思維一路想下去,心底下頓時哆嗦起來,李芳剛要去迎接順便看看怎麼回事,卻被她一下攔了回來,厲聲喝道,「給我回來。」說著話,已經把女兒扯到了背後,護在那裡,緊張地望著那扇半下井的門。(下井,在北方方言中,意指屋裡地面的水平高度低於屋外地面的水平高度。)
李芳有些驚訝地望著自己的母親,沒搞清楚老媽這倒底是什麼意思,有些不甘地掙扎了一下,卻看到了老媽臉上嚴峻無比的神色,怕她生氣,呼出了一口長氣,悶悶地縮在她的身後,很是期待地望著門口,好像待會兒門口進來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周杰倫或是謝廷峰似的。她臉上閃爍著興奮的神色,好像,現在等待著外面的人進來,能讓她灰暗而壓抑的青春增添一抹無法言說的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