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晉江獨發】
顧星洛跟江言琛回去的時候,江言琛問她走著還是打車。
雨落在傘上的聲音很微弱,她以為這是毛毛細雨。
「走著吧,」顧星洛低聲說,「再陪我走一次。」
凌晨的時候,青昭的街道非常安靜。
甚至沒有多少24小時營業的門店。
馬路上非常寂靜。
顧星洛跟在江言琛的身邊,她起先還是有些僵硬地抓著江言琛的手臂。
後面——
他會在每一個有積水的地方提前提醒她。
然後停下來等她。
顧星洛覺得這姿勢有些不太舒服。
江言琛又適時地提醒她:「那你牽著會不會好一點?」
顧星洛剛剛邁過一小灘積水,突然冷不丁聽到他這一句。
一陣清涼的風攜著如霧的雨絲拂面而來,她微微一激靈,心口彷彿震蕩了一下。
她向來敏感。
第一直覺,是他在自然而然地給她一個順理成章的台階下。
顧星洛鼻尖澀然,像是想要尋求答案,「可以嗎?」
「嗯。」
黑暗中,他的聲音低沉。
她看的很模糊,卻仍然能夠準確的找到江言琛的手在哪裡。
有一點反光綴於黑夜,他今天戴了一隻手錶,玻璃的錶盤折射出了光芒。
顧星洛猶豫了很久,終於把手遞過去。
他的掌心溫熱、乾燥。
只是很輕的牽著她。
她的手一動不敢動,略顯得幾分僵硬。
火車站廣場外面這條馬路是一條老街,路總是不太好走,她幾乎不會走這裡,四處都是亮著燈牌的招待所,斑斕的光一閃一閃,總讓人覺得不太安心。
可這會,她卻好像什麼都看不到。
也不擔心,不害怕。
她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
甚至能聽到他很輕微平穩的呼吸聲。
顧星洛有一種回到多年前的錯覺,不論風雨,不論去哪兒,他總在她的身後,為她亮起一束光,照亮回家的路。
雨後的空氣很清新,混合著泥土的味道,拂散了悶熱,甚至有些涼爽。
顧星洛卻覺得——自從今天回到青昭市,總覺得心裡壓著一塊石頭,而現在她終於可以鬆懈下來喘一口氣。
她甚至在心裡默默地希望——這條路還能久一點。
再久一點點。
到樓下的時候,樓道門口還亮著那種八-九十年代的燈泡,又是老樓,格外有滄桑電影感,顧星洛的視線終於又清晰了一些。
「你……」
剛想開口說話。
卻看到江言琛收起了雨傘。
而他右邊的肩膀被雨淋濕了。
雨的確很細,卻也耐不住走回來的這一條路,他故意走的很慢。
「不礙事。換下來明早就幹了。」江言琛察覺她的視線,溫聲說了一句。
「好。」顧星洛走在前面進了樓道,聲控燈亮起來,牆上貼著的斑駁的小廣告頗有年代感。
江言琛拿出鑰匙,動作很輕的開了門。
出乎顧星洛的意料,家裡還留著兩盞壁燈,光線非常暖。
顧星洛回頭看了看江言琛。
江言琛彎腰把傘放在門口的架子上,跟她說,「去我房間睡吧。」
他說,「我睡客廳。」
顧星洛低聲應了一句,默默走進他的房間。
那台鋼琴,就在房間的最中央,存在感極強。
江言琛跟著進來。
他個子高,空間瞬間有些逼仄,顧星洛坐在床上,江言琛是拉開了衣櫃,從裡面翻找到兩件乾淨的t恤和短袖,「換上睡。」
江言琛的房間里也亮著一盞壁燈,像是他叮囑過唐阿姨的,專程給她留的燈。
顧星洛把房門關上,換了他的衣服。
江言琛個子高,這應該是他高中時的衣服,一直洗乾淨了掛在這。
那個時候,江言琛的衣服似乎只有黑白兩種顏色。
她身上穿了一件他的黑色t恤,已經到了大腿下面一些,像一條寬鬆的短裙。
衣服上,殘留著很淡的洗衣液的清新味道。
顧星洛也沒穿短褲,躺在床上,留著那一盞壁燈沒有關。
她微微側過頭。
旁邊就是江言琛的書桌。
書桌上還擺著那個相框。
顧星洛心裡澀澀的。
房間不大,很安靜。
顧星洛其實不太困,但醞釀著睡意。
因為從小彈鋼琴,本來對聲音就很敏感,她聽見有一道很輕微的開門聲,似乎是唐阿姨起來了。
「回來了嗎?」唐筠的聲音壓得很低,有些倦意。
「回來了,她睡了。」
「那就行,我等會多做一點早飯,你讓星星也吃點,我看這孩子這些年沒照顧好自己,看著比以前還瘦了,星星她就是不愛說話,」唐筠說,「星星是個好孩子。」
「知道的,」江言琛說,「我會照顧好她的。」
顧星洛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她聽著唐筠在廚房裡忙活了一會,然後像是出門了。
顧星洛靜默地躺了一會。
江言琛房間里的門是不算很透明的玻璃門。
過了好一會。
顧星洛爬起來,把牆上的壁燈關掉了。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又彷彿是回到了回淮川前的那個不眠夜——
她坐在床上,拋起硬幣。
郝佳米告訴她,你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其實你的答案已經確定了,只是你不敢而已。
那個時候的她,就像賭博。
賭他有沒有在淮川。
顧星洛在心裡默數著。
浴室那邊傳來很輕的水聲,幾分鐘后停了,然後是開門聲。
再然後,他的腳步近了。
像是停在了她的門前。
「咔噠——」
開門的聲音非常的細微,顧星洛閉上眼睛,佯裝自己睡了。
江言琛以為燈壞了,但他走過去一看,燈的開關是被人人為關閉了。
顧星洛睡覺一直有留燈的習慣。
他走到她的床前。
顧星洛在裝睡,她並不知道這一次自己偽裝的如何。
她只是努力的讓自己平穩的呼吸。
但還是敏感的嗅到,空氣微潮,夾雜著一些沐浴露的味道。
他可能剛剛從浴室出來就看到了卧室的燈關了,頭髮還濕漉漉的滴水。
很細微的水珠落在了她的床邊。
江言琛彎腰,將一旁的薄被拉了過來,輕輕的蓋在了她的腰腹位置。
他沒有走,仍然保持著弓腰的姿勢。
顧星洛緊張到心臟跳的紊亂,他緊緊的閉著眼睛,彷彿感覺到江言琛的呼吸近在鼻息之間,輕柔的撫過。
溫熱。
潮濕。
一滴水珠沿著滾落,不重不輕地掉在了她眼角的淚痣處。
顧星洛覺得自己的神經都在緊繃著,她用盡了最大的努力保持著自己的呼吸頻率。
卻覺得,自己像被盯上的獵物。
江言琛盯著她看了幾秒。
就著月光,她的肌膚更顯瓷白。
他輕輕的伸手,拿起了她的手腕,動作卻停頓了一瞬,他粗糲的指腹蹭過她手上的蝴蝶,像是感受著那不為人知的疤痕存在的痕迹。
最終,他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
然後蹭掉了落在她眼角的水珠。
江言琛的聲音很低,與夜色交融的更深,又或者是周圍太安靜了,她甚至聽到了樓下若有似無的蟲鳴聲。
「星星,你終於向前走了一點點,」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像在跟她說著可以被藏起來的秘密,「有我在你身邊,顧星洛,做膽小鬼沒關係,但是不要做逃兵。」 -
顧星洛是第一天跟他坐高鐵回去的。
一路上的氣氛都有一些微妙。
江言琛並沒有提起昨晚。
她也沒主動說什麼。
回到淮川的時候已經下午了。
兩人一同乘電梯上去,而後在門口那兒道別。
「那……我先回家了。」顧星洛抿了抿唇,讓自己說的很正常。
「晚上我來接你,」江言琛說,「去針灸。」
「好。」
顧星洛沒多說什麼,從包里摸出鑰匙開門,她身上的衣服沒有換,還是穿的江言琛的t恤,短褲穿的自己昨天的。
她琢磨著自己應該等會兒洗好了晚上還給他。
昨天睡的時候太晚,而且睡得也不踏實,今天還坐了幾小時高鐵,顧星洛洗漱了一下躺下。
但她說不上是為什麼。
明明晝夜顛倒了這麼久,她本來也習慣了天亮才入睡。
結果這會根本毫無睡意。
她一直都特別習慣自己一個人,也不會主動麻煩身邊人,現在她特別想找個人說說話。
她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郝佳米。
顧星洛躺在床上舉著手機,給郝佳米發了個【在嗎】。
郝佳米不忙的時候永遠秒回——
【瞧你這話說的怎麼這麼生分?】
顧星洛啞然失笑,想打字來著,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幾個字打打刪刪,最後還是郝佳米先發的:【等會方便給我按一下電梯不?】
顧星洛:?
郝佳米:你也不和我說。
顧星洛:說什麼?
郝佳米:腰疼啊!我不是天天加班嗎,晚上去康復中心按摩,前天看見你和江言琛了。
顧星洛其實不知道怎麼告訴她,打字的時候郝佳米彈過來一條語音,顧星洛點擊播放,「我已經準備好瓜子可樂花生米了,等會親自說給我聽聽唄。」
顧星洛本來也不困,爬起來簡單收拾了一下,把江言琛那件t恤扔進了洗衣機。
郝佳米十幾分鐘就來了,手裡拎著兩大袋購物袋,顧星洛伸頭一看,其中裡面全是吃的,「那是什麼?」
「哦那是我家裡屯的膏藥,見效很快,是青昭一個老中醫配的。」
郝佳米是青昭市人,從小就在那長大,像沈浩然一樣大大咧咧的真心待人。
郝佳米把吃的收拾出來放進她的冰箱,「你啊就是能忍,要不是疼得厲害也不會去針灸了,你每天貼一貼,幾天就能減輕不少,我奶奶不是健忘症了嗎,前陣子還念叨你來著。」
顧星洛更加莫名歉疚了。
這種感覺就像,當初她自己義無反顧地當了逃兵,以為會切斷跟所有人的聯繫。
但好像每一個人,都還記得她。
「你洗衣機洗完了。」郝佳米收拾著冰箱的時候,聽見廚房裡的洗衣機停止了轉動。
「好,我去晾一下。」
顧星洛小跑著過去,從裡面把t恤拿出來,抖了抖晾在了客廳。
郝佳米把切好的果盒端出來,看著那件t恤,用叉子插了塊西瓜,「這不是你的。」
斬釘截鐵。
然後郝佳米老神在在坐在沙發上,儼然一副「坦白從寬」的表情。
顧星洛坐過去一些,彷彿有些囁嚅,「我給你發消息,就是想跟你說這個的。」
「舊情重燃了」
「沒有,沒有,怎麼可能,」顧星洛否認。
「那衣服怎麼回事?」郝佳米說,「針灸怎麼回事?我看你最近氣色都好了。」
「昨天我回青昭了,給我媽媽掃墓,但是錯過了回來的車票,江言琛去找我了。」
「一點都不奇怪。」
「嗯?」
「江言琛去找你呀,」郝佳米說,「這些年,班裡一直組織同學會來著,其實就是咱班玩得比較好的那幾個同學組局,然後每一次,江言琛都告訴沈浩然,有你的消息一定告訴他,反正年年如此。」
顧星洛又沉默了。
「高中那會,江言琛對你好可真是明目張胆了,」郝佳米嘆了口氣,彷彿猶豫,「其實有一件事兒一直沒告訴你。」
「什麼?」
「你上大學的時候,我去找你玩,」郝佳米說,「其實在臨江師範碰見了過江言琛,那天邱遇楓說的時候,我也沒接話,因為看著江言琛好像也沒打算認這件事。」
顧星洛對此一無所知。
卻也清晰的覺得。
心口彷彿悸動了一下。
像被投進了一顆石子,泛起了漣漪涌動。
「但我也沒跟他打招呼,也不確定他是不是來找你,我就看見他跟你們宿管說話,我當時還特奇怪,以為自己看錯了,但覺得也沒理由。」郝佳米繼續說,「所以我還挺費解的,他到底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