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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晉江獨發】

  在過年前,兩人過的算是平靜,各自忙著工作的事情,因為顧星洛要在年前交上第三冊漫畫的全稿,加上那個戀愛遊戲還出了新年的限定稿圖,顧星洛幾乎沒什麼時間出去。

  直到姚漾給她發了年後開庭的消息,顧星洛才有一陣很短暫的悵然。

  現在已經是十二月月底了,距離過年也不過還有一個月稍多一些。

  顧星洛的漫畫還剩下了三分之一。

  吃飯的時候,顧星洛猶豫了好一會才問他,「你過年有什麼安排嗎?」

  「沒安排,」江言琛似乎也沒有什麼過節的習慣,今年中秋的時候,顧星洛忙著畫圖,都忘記了這個日子,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吃晚飯了。

  她那天問他,「過節,不用陪家人嗎?」

  江言琛答的挺理所當然,「過節是要陪最重要的人。」

  那時顧星洛也沒多問,現今再聽到這個回答,顧星洛有點兒沒忍住,「其實你不用把我放在這麼重要的位置……如果你要回去看小姨,你回去就好,我自己在這也就是畫畫稿。餓不到的。」

  江言琛給她盛了一碗湯,「好,到時候再說。」

  期間顧星洛短暫地分了下心,姚漾一直有在同步給她整理現在的進展——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莫輕思那邊一直在仰卧起坐。

  她起先來聯繫過姚漾想要私下賠償,但遭到拒絕後,又開始在微博上裝作歲月靜好,偶爾分享生活,偶爾分享自己的下冊漫畫的構思,彷彿還是以往那副硬氣的樣子。

  這兩年莫輕思沒有什麼新作品,但常在微博分享一些日常,倒也吸引了一波粉絲。

  相比較於顧星洛這個一年半載從不更新的人,看起來的確是莫輕思更活躍。

  姚漾跟她說,現在最壞的預料,也不過是莫輕思裝死不回,要是真這樣倒好,到時候開庭直接能判決。

  顧星洛不太在意她的態度如何,只想儘快地解決這件事情。

  姚漾委婉地提醒她,如果不想關注,就專心畫畫,網路沒什麼記憶力,就怕莫輕思找水軍去翻來覆去炒顧星洛的黑料。

  ——就算是謠言,再被炒起來,也會有不明的路人被帶歪了風向,謠言像無形的十字架,把她緊緊地釘在上面。

  顧星洛不想草木皆兵,也不想杞人憂天,她默默地低頭畫著畫,然後等著江言琛回來。

  她的世界,很小。

  她也不想在意外面的風風雨雨,因為她找到了她的港灣。

  年前,顧星洛收到了那個插畫的稿酬,她看了一眼賬戶的餘額,已經夠了在臨江買墓地的金額,顧星洛抽空給墓地打了電話,補上了尾款,然後跟那邊的工作人員商量著敲定了日子。

  她不是很想拖延,只是也臨近了過年,墓園裡人手較少,顧星洛也沒別的日子可以選擇了,只能定在了二十五這天。

  但臨近新年,去遷墓這事兒其實有點忌諱,顧星洛猶豫了挺久,江言琛倒是看透了她的欲言又止,主動問她,「想說什麼?」

  「沒什麼。」

  「一下午魂不守舍,你這沒什麼,可信度有點兒低。」

  顧星洛覺得挺為難的,天平傾斜,最終還是選擇了告訴他,「就,我之前想給我媽媽遷墓。」

  江言琛的動作頓了一下,斂了斂眼神里其他的情緒,他知道顧星洛媽媽的墓地在青昭,有一回顧星洛跟她姨媽吵架,哭著跑出了家門,江言琛跟著尋過去,顧星洛孤零零的坐在一處很偏遠的墓地那兒,他廢了好大的勁才找上去。

  「怎麼突然想起來這個了?」江言琛問她,「然後什麼安排?」

  「已經找好了新的墓地,在臨江。之前我媽媽去世,因為沒什麼錢,只能火化了帶回臨江埋葬的,我和媽媽的回憶都在臨江,我以後也不想再回青昭了,」顧星洛低頭吃著飯,說,「在淮川和臨江,就挺好的。」

  江言琛沉默了一會問她,「是不是高一期末考試那次?」

  「嗯。」顧星洛悶悶嗯了一聲。

  她覺得,江言琛大概是知道的。

  那個時候高一下學期的期末考試,還有最後一個下午,這個學期就要結束了。

  當時大家都把這場考試看得很重要,因為那時臨江市還在實行高二文理分科,而且取每個班級的前幾名另組重點班。

  臨江一中的重點班很知名,基本只要能進去,半隻腳就邁進了一本學校,前幾年有那麼一次,臨江一中的重點班所有學生都考入了985或211重點院校,所以臨江一中的重點班在當地很知名。

  那天下午顧星洛早早到了班裡,班主任讓他們最後看看書,還有半個小時去考場,老師正在張羅讓班長收手機鎖進柜子,顧星洛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是媽媽臨床的阿姨打來的電話,猶豫著問她,「星星啊,你有空過來一趟嗎?」

  顧星洛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那幾天媽媽的狀態很不好,人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因為腫瘤的蔓延,媽媽常常需要打止痛針。

  其實那是母女兩人從沒言明過的告別。

  只是顧星洛怎麼都不願意相信那一天會到來,媽媽也閉口不提再見。

  期末考試是為期兩天的。

  就在昨天晚上,顧星洛還坐在媽媽的病房裡,握著她的手認真的跟她說,自己一定會好好考試,考進臨江一中的重點文科班。

  周圍的同學有在說笑的,有在背知識點的,也有幾個男生湊在一起聊著放假去哪裡打遊戲。

  走廊上已經有別的班的同學在等著進來了,熙熙攘攘的聲音,聒噪地蟬鳴聲。

  全部交織在一起,吵鬧的

  顧星洛通通聽不見,她聽見那端隱約的滴滴聲。

  聽見阿姨問她,星星,有空過來嗎。

  然後什麼都聽不到了。

  她的心臟在急速的抽痛,在班長過來收手機的時候,她的手哆哆嗦嗦,把旁邊的水杯都碰到了地上。

  顧星洛跟班主任請了假。

  離開教室的那一刻,學校里正好打鈴,大家紛紛起身去自己的考場。

  顧星洛順著人群往下擠,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掉,她飛快地抹了抹眼睛,書包的拉鏈沒拉好,裡面的書嘩啦啦的往下掉,也顧不得撿起來。

  「顧星洛,你書掉了——」

  後面有人叫她的名字,顧星洛也顧不得抬眸,匆匆的一路往下狂奔。

  江言琛在隔壁班出來,只瞥見了她的衣角消失在拐角。

  「給我吧。」江言琛順勢接過了那個女生手裡的書。

  女生也急著去找考場,胡亂的把那一疊東西遞給江言琛。

  江言琛看著那幾本練習冊。

  每一頁都有筆記的痕迹,她寫的字很漂亮,在封皮的右下角規規矩矩寫著自己的名字。

  他只是翻動了幾頁,裡面掉出來了一張紙,像是病歷上撕下來的一角,寫著幾個字,有些歪歪扭扭:星星,考試加油。

  病歷的半截,是第一醫院。

  臨江一中是在市中心的,這邊沒有打車的停靠點,公交遲遲不來,顧星洛焦灼的等了片刻,再也沒了耐心,看看距離,只能一路跑去。

  她背著書包跑的大汗淋漓,卻也絲毫不敢停下腳步。

  特護病房的過道上是窒息一般的安靜。

  顧星洛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護士長正好查房回來,然後告訴她,「誒顧星洛你回來了。」

  「阿姨,我媽媽……」顧星洛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護士長覺得挺為難的,但也知道她家情況特殊,母女兩人相依為命,也沒有其他能擔事的人了。

  護士長嘆了口氣,回了護士站,拿了張單子遞給她。

  上面一行大字:病危通知書。

  顧星洛獃獃的看著那五個字,好一會沒反應過來。

  「你媽媽現在又打了止痛針,回病房了,」護士長慢慢給她拿了一支筆,沉默了好一會才說,「你做好準備吧,可能就這些日子了。」

  護士長其實也想說的委婉,但在醫院裡工作,見慣了生死離別,死亡和告別,她永遠都不知道怎樣說才能足夠的委婉。

  腫瘤擴散,惡化的速度很快,在最近的這些日子,媽媽疼痛難忍,只能靠著止痛針來緩解。

  顧星洛獃獃的站在走廊上。

  手裡的紙上是黑白的鉛字,上面冷漠地寫明:病人病情趨於惡化,有危及生命的可能,醫院會在未經過您允許的情況下進行搶救。

  顧星洛獨自一人站在空曠的走廊上,安安靜靜的簽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回到病房。

  臨床的阿姨去化療了,這回還沒回來。

  媽媽躺在床上,整張臉蒼白的可怕,因為腫瘤的折磨,很久都沒怎麼好好吃飯,整個人迅速的枯槁消瘦下去。

  顧星洛默默地坐在媽媽的床邊,只能無聲地擦眼淚,也怕吵醒了媽媽。

  沒一會,隔壁床阿姨做了化療回來,讓自己女兒給顧星洛拿水果吃。

  顧星洛搖搖頭。

  那阿姨也是見她們母女倆可憐,寬慰了顧星洛一會,但顧星洛思緒茫然,只能坐在床邊等著媽媽醒來。

  她其實很痛苦,但那時顧星洛才只有十六歲。

  如果不做手術,那就沒有搏一搏的希望。

  如果化療,也只是稍稍的延長一點點時光。

  根本沒有什麼正確的答案。

  顧星洛一直呆坐在病房裡,那個化療的阿姨狀態還不錯,有時候會回家住。

  所以那天的病房裡格外安靜,顧星洛一直傻傻的坐在媽媽的病床邊,護士來看了兩次,什麼都沒說。

  太陽已經落下了,顧星洛也沒去開燈,她一直夜盲很嚴重,媽媽身上插著的儀器發著很微弱的光。

  顧星洛一步都不敢走,生怕媽媽眨眼就消失不見。

  過了很久很久,她感覺到媽媽的手動了動。

  顧星洛忙打起精神,憑著記憶摸索到牆邊開了燈。

  媽媽的神色異常虛弱疲倦,有氣無力地問她考試怎麼樣。

  顧星洛眼淚一直往下掉,什麼都說不出來。

  媽媽只是握著她的手,說話的聲音很輕,彷彿多用力一寸就會發自肺腑的痛,「星星,你這麼怕黑……以後害怕,記得開燈睡。」

  「媽媽不會要求你考得好不好,只希望你能開開心心平平安安長大,」媽媽合著眼睛說,「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顧星洛一句話都說不出,只坐在旁邊掉淚。

  媽媽說一句就停很久。

  顧星洛時時刻刻去看旁邊的心跳監護儀屏幕。

  還在跳動。

  不知道什麼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顧星洛也沒回頭看,以為是護士路過。

  又過了一會,那人似乎回來了。

  媽媽似乎很累了,一直沒什麼精神。

  顧星洛一偏頭。

  看到了江言琛的身影。

  他身上還穿著臨江一中的校服,看起來是從學校過來的。

  江言琛把打包過來的外賣放在病床的床頭柜上,然後從書包里拿出了幾本練習冊遞給她,壓低了聲音說,「你落下的。」

  「謝謝。」顧星洛伸手接過來,放在膝蓋上,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江言琛也沒多說什麼,他說,「吃點飯吧。」

  「我不餓。」她訥訥地說著,也不知道江言琛怎麼會出現在這,她也沒有問。

  江言琛默默把餐盒給她打開,看包裝是在醫院附近的餐館買的,簡單的皮蛋瘦肉粥,小籠包,還有兩道清淡的炒菜。

  他打開盒子,拆了筷子放到她手裡,「吃一點。」

  僵持了那麼幾秒。

  江言琛最終還是把筷子遞到她手裡,然後起身出去了。

  這種死寂蔓延了很久很久。

  顧星洛一直看著病床上的媽媽。

  好一會,媽媽沉沉地睜開眼睛,聲音依舊輕的像要飄走,「星星,你同學專程來了,不能這樣。」

  「媽,我不餓。」顧星洛搖搖頭,就是什麼都不肯做。

  「又不讓你做什麼,那就去洗洗手,媽媽看著你吃。」媽媽撐著精神說,「星星,別讓媽媽擔心。」

  顧星洛終於動了,她站起身從病房裡快步走出來,抬手抹了一把眼淚,出病房的時候,看到江言琛坐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沒走,他只是坐在那,安靜的不發一言。

  顧星洛腳步頓了頓,覺得這麼走開不太好,她低聲問他吃過沒有,沒有可以一起吃。

  她不知道,江言琛期末的時候提前交了卷,想到顧星洛哭著往外跑的模樣,他找到了臨江市第一醫院,不知道是哪個科室,只好一層層的找。

  臨江市第一醫院很大,光住院部就有五六棟樓。

  他一層層找上來。

  已經是快要七點了。

  顧星洛在病房裡支了個小桌子,兩人默默的吃飯,這頓飯吃的很壓抑,吃完之後,顧星洛去丟垃圾。

  媽媽似乎一直很累。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護士來給媽媽又補了一次鎮痛,補了一次營養液,然後醫生來了一次,建議今晚轉入icu病房。

  顧星洛也不懂,懵懵懂懂跟上去,護士不讓進了。

  顧星洛不知道往哪兒走,也不知道往哪去,也沒有一個人可以聯繫。

  她只能呆坐在icu那層的等候區,金屬的座椅,這個區域一個人都沒有,只有牆壁上掛著的電視,在一遍遍循環播放某個保健品的廣告。

  她不知道江言琛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他沉默地坐在她的身旁,一句話都沒說。

  廣告循環了大概有一兩百遍。

  護士站的護士扶著額頭打瞌睡。

  江言琛脫了校服的外套搭在她腿上。

  顧星洛又累又倦,不知道什麼時候很短暫地眯了一會。

  她睜開眼的時候,江言琛依舊坐在她身邊,她的腿上搭著他的外套,他靜默地不發一言。

  顧星洛的頭大概是睡著的時候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起來的時候有些酸澀。

  牆壁上掛著掛鐘,已經是凌晨一點多鐘。

  顧星洛愣了好一會,很後知後覺、很遲鈍甚至是僵硬地跟他說了一聲謝謝。

  江言琛說了一句沒事。

  顧星洛遲鈍了很久,問他,「一點了,你不回去嗎?」

  江言琛說,「沒事。」

  顧星洛也不知道說什麼。

  可能是因為太晚了,又或者是這是特護病房的樓層,也不許家屬的陪護。

  整個大廳都格外的安靜,有護士去關了一些燈,整個大廳只剩了角落裡的小燈,黑漆漆的,特護病房離得有些遠,很模糊的光線彷彿隔著一層厚厚的霧。

  那條走廊一片漆黑,遠處的那點微光,揪緊了顧星洛的心。

  害怕,恐懼,更害怕失去。

  江言琛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一些什麼,才能讓她稍稍放鬆一些。

  不想讓她反感,也不想說的太蒼白。

  江言琛沉默了好一會,才慢慢說,「你怕黑,我多陪你一會吧。」

  那個夜晚很漫長,很難捱。

  可能是因為有人不離不棄的陪伴。

  顧星洛提起的心稍稍落回了一些。

  她睏倦至極的時候短暫的眯了一下,驟然驚醒的時候,江言琛還在她身邊沒走。

  她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也直到現在。

  顧星洛彷彿才恍然明白——

  你怕黑,我多陪你一會吧。

  沒有時間限制,沒有關乎永遠的承諾。

  他只是一直都在她身邊。

  一直都在。

  江言琛從來都沒有給予過任何的承諾,他只是一直都在。

  「什麼時候回去?」江言琛問了她一句,將她從那段深藏在腦海的回憶里拉扯出來。

  「二十五,」顧星洛想了想說,「就還有七天。」

  「那到時候我跟你一起。」

  「大過年的……你要是回家的話,就別跟我去弄這個了,畢竟兩處墓園來回跑……」顧星洛想說,挺不吉利的。

  但是江言琛卻打斷了她。

  「節日只是為了陪在重要的人的身旁,」江言琛說,「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而且。」

  「……」

  「你那麼怕黑怕自己一個人,」江言琛說,「我不會扔下你,一天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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