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米利亞的自述
時間推移。
紅蓮公會的成員已盡數被注射了脫力劑，堆在鷹眼城堡的儲物室里。聽聞此事，最喜歡清靜的「天下第一大劍豪」眉頭皺得比屋頂還高，但在柳凌霜伏身求懇，又答應只存放一天後，這位傲嬌大叔還是同意了，算是他的第N+1次破例。
拉雅等人依然昏迷，也被暫時安置在城堡里。水晶的海賊小弟們照顧著她們。
至於「鬼人阿金」……
他拖著終身殘疾的身體，不知何時便從島上消失了，沒有留信件，也沒有知會過任何人，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倒是鷹眼多少窺破了這個男人的心念，告訴女孩們——「海賊就是該死在海上。別去找啦。」
再提一嘴革命軍那邊。
薩波和艾斯儘可能地解救了落海的戰士們，又在淺灘上發現了重傷瀕死的砂糖，把她帶回革命軍本部救治。按他們的說法，革命軍那邊有跟她相識的「BABY-5」在，不會苛待這位長成蘿莉樣子的「邪惡女幹部」的。
最後，終於到米利亞了。
他是「紅名」，又是哪怕被捆成粽子，搜光了身，只要想做仍然能瞬間翻身的強者，按理說，一刀殺了才是正解。
然而，說是天真也好，互相殺伐中生出的敬意也罷，何聞笛原本就不想殺這個男人。現在，就更不想了。
強行找借口的話，也可以說成——為了尋找救治拉雅姐她們的辦法，不得不留下米利亞的命。
結果卻令人失望。
「我給他們下了兩種葯，一種是操縱身體的『屍蟲水』，一種是細胞凋亡死亡的『暴走原液』。前者靜置七日就能解除，但要解除後者，只有一個方法——殺了我，讓我的心智不再催化那些毒液。」
在五花大綁坐在椅子上，被水晶、柳凌霜用刀指著，剝奪了一切武器和道具，甚至嘴巴都被戴上口罩，防止噴血的絕境下，米利亞用鎮靜得有些詭異的聲音，平淡說道。
順帶一提，圍在米利亞身邊的，是除了何聞笛之外的五個人。何聞笛則站在屋外，出於某種原因並未進來，但也是能聽到對話、能交談的位置。
「別開玩笑！」葉明珠上前一步，將雙手搭在米利亞的雙肩上，眼神有些狂亂，卻咬緊牙關壓制著，對米利亞說道，「你這句話，就好像讓我們殺了你似的！我倒是無所謂，但你知道的，我們隊長從一開始就——」
「那又怎樣？」米利亞淡淡道，「我沒必要聽從小鬼們幼稚的妄想吧？」
「你——！」葉明珠咬牙切齒，掏出一支薔薇，作勢要插入米利亞的心臟！
卻被一旁的水晶打落了，「明珠，鎮靜。容我問米利亞先生一個問題——您為何放棄生存？從您之前展現出的戰鬥意志來看，恕我無法想象現在『求死』的您。」
「哈。」米利亞苦笑，「這倒是個不算幼稚的好問題。」
「切！」葉明珠一掌把米利亞所坐的椅子推翻，轉身出屋，「我去拉雅那邊看看。」
等到葉明珠離開，水晶才把米利亞又扶起來，「您現在可以說了。」
「簡單啊，簡單。」米利亞慘笑道，「一名戰士選擇死亡，當然只有一個原因。——有比他自己的生命，更讓他看重的事。」
「我說，你們該不會以為這『主神空間』是個和樂融融的好地方吧？什麼也不用付出，什麼也不用犧牲，什麼也不用掠奪……僅憑著團隊的『勇氣與愛』，就能戰勝一切敵手，付出都會有回報……」
「……你是在嘲諷嗎？我們不像你想的那麼輕浮！」
葉明珠走了，另一個暴脾氣又忍不住了，是洛書。
她扶了扶眼鏡，鏡片后閃過一抹寒光。幸好，她沒有像葉明珠一樣直接拂袖走人，只是退後一步，右手按在筆記本電腦上擺出架勢。
而水晶愣了一會兒。最後，她正視著米利亞，回答。
「如果，我們就是這樣以為的，那又如何？」
「哈，也是！」這愚笨直率的回答倒是把米利亞搞楞了，他想了想，聳肩點頭，「說起來，我倒也並不討厭理想主義的傢伙。倒不如說，如果有實現理想的力量，又有正視現實的勇氣，我反倒會敬佩、羨慕又嫉妒他們，真心祝福他們一路順風呢。」
「不過，像我這種靠掠奪積累才有點實力，大體上還是『凡人』的傢伙，就只能屈身於泥濘咯。」
說著，米利亞望向空蕩蕩的天花板，吐了口氣。
「人啊，死到臨頭，就特別想把自己的事說給別人聽呢，哪怕是敵人又是做夢的小丫頭，也無所謂。——喂，就當是被騙了，能聽我談一談嗎？我這一路走來的『經歷』。」
「可以！」水晶點頭，「但你死不死，得我們隊長決定，你說了不算。」
「哈！夠囂張！」說罷，米利亞也不嫌絮叨，跟「黎明之花」的孩子們講起了他的事情。
——曾經，有一個初入主神世界，結識了一群可靠同伴的熱血大學生；
——有一個讓「黎明之花」也會羨慕，分工完善、實力堅強，對主神分配的任務都能妥善完成，並儘力迴避了所有「PK」，保存了團隊的潔白安寧的輪迴小隊；
——嚴肅卻不乏生活格調的老隊長、總是操心團隊實力成長的大姐頭、一起砥礪進步的小兄弟、潛力非凡的格鬥家小丫頭……
「說來，對你們隊格外關注，也是因為那孩子吧。」想起過去的友人，這個被稱為「鬣狗」的男人露出溫柔的微笑，「名字是瑪利亞，說來也巧合，跟我就差一個音！各種意義上都溫柔可愛，卻特別能打……保護著當時還是個廢柴法師的我，站在隊伍的最前線。」
「蘿莉控。」洛書不著聲色地嘟囔著。
「他們現在怎樣了？」水晶皺眉道。
「死啦。都死啦。」米利亞說這話時，神情並沒有特別的變化，就像在拉家常。
「果然……」
「一定意義上，跟你們的情況類似吧。不過，你們隊是被我們『紅蓮公會』算計的，而我們隊，則是直接碰上了職業的『紅名獵殺者』。」
「……！」
「派出被死亡威脅的白名誘餌，以『合作』為借口，把我們隊一點一點引誘到無法回頭的險地。大姐頭本來一直反對的，是我勸她，要相信一起求生的盟友，不能隨意懷疑別人。嘿！那時的我到底有多傻啊。」
「有概率的吧？」水晶問道，「大部分隊伍還是正常合作的，背盟是少數人的作為。」
「呵，夜路走多了，總會撞見鬼吧！」米利亞瞟了水晶一眼，「也許你遇到的十個隊伍，有九個都是友善的，但那僅僅一個『懷著敵意』的惡棍，就會讓你支付痛不欲生的代價。」
水晶沉默了。
「……過程也不必贅述了，倒不如說我不想回憶。」
米利亞神經質地抽動了兩下，說道。
「總而言之，那次劇本中，我的隊友全滅了。我一個人逃出來，遇上了狩獵『紅名』的紅蓮公會，接受了他們的庇護，從他們那兒借到了幫手跟毒藥，把那群『紅名』全部殺盡，自己也成了『紅蓮』的一員。怎麼樣，很熱血爽快的復仇故事吧？就算是我，只要認真起來，也能做到這種事呢，哈哈哈。」
「一點都不爽快！」柳凌霜聲音顫抖，「米利亞先生，你——」
「停。」青年喘了口粗氣，恢復冷靜，道，「別同情你的敵人。有這種功夫，不如好好考慮下自己的隊伍，別重蹈我們的覆轍比較好。——如果做不到，就趁早學會多疑和利己的作風，把天真丟掉。」
「……謝謝您的指教。」柳凌霜又皺了好久的眉頭，才誠懇道。
「那，」水晶也有些不忍言，卻還是想起了剛才的話題，看向米利亞，「這跟您『放棄求生』又有什麼關係呢？都過了這麼久了，您不會還是想隨他們而去吧？」
「啊，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倒不如說，反而要背負著他們的份活下去吧？」米利亞輕輕嘆息，語氣卻還是平靜的，「求死的原因嘛，並不是因為這個『結果』，而是隱含在『過程』里。」
「——在加入紅蓮工會時，我支付了『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