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姐妹會談的結局

  「姐呀，你說咱這能力到底是咋回事？以前在老家那陣兒，我也沒覺得自己會超能力啊？」

  「你問我我問誰？別忘了，咱倆的記憶是一樣的。」

  黑暗深邃的海上——何聞笛的心靈深處，她跟姐姐面面相覷，琢磨著「無光瀚海」的本質。

  不對，它現在的名字，該叫「瀚海明月」了。

  在許久未曾揭示的主神手機個人面板中，能力已經更名，而且好像還不是最終的名稱。效果依然是強大的潛行能力，但發動能力時，刀刃上總會閃動著銀白的光暈，破防能力也提升了些。其原理尚不可知。

  「……說實在的，線索也不是沒有。」何聞笛伸了個懶腰坐入水中，思維的海水畢竟不是真實的海水，她的衣服並沒有被打濕，屁股也沒有涼颼颼的，「我一直在思考，主神給咱們老家起的名字。」

  「『銀鑰之世』……我本來以為這就是個代號，沒有特別的意義。但之前問過了水晶她們，據她們說，每個世界的名字都是有含義的，甚至她們自己都讀得懂。」

  「咦？那群孩子的世界觀？大概你們聊天的時候，我睡著了沒聽到。跟我講講唄？」姐姐好奇道。

  「……厄，你一個殘留思念，也會睡覺的嗎？」

  「差不多啦。總覺得每天有十六個小時都很困。」姐姐攤手道，「而且跟你的作息時間不完全一致，也不知道是遵循什麼規律。」

  「誒誒？」何聞笛的眼睛睜大了。

  她記得，現實中的姐姐是規律的八小時睡眠派，到這邊卻反過來了？難道說……？

  但她不想就這個問題深入討論，總覺得一旦說了，這個精神世界就會發生某種「不可逆」的改變。她還不想跟姐姐分開。

  「接著說世界觀的問題吧！」何聞笛轉移話題，快言快語道，「水晶，『啟明之世』。她說，這是她出生的大陸的名字。」

  「大陸？」

  「嗯，她們那邊似乎跟咱們一樣，分為七大洲四大洋。啟明大陸雖然面積不大，卻是人口最多，也最富饒的一塊大陸，經濟總量等於其他大陸之和。這種不平衡的發展，聽說跟什麼『天災』有關係，但那天我倆很困，聊了一會兒就睡著了，細節還沒顧得上問。」

  「睡著了？你倆抱著睡的？」姐姐壞笑道。

  「上下鋪啦，想什麼呢！」何聞笛紅著臉擺手，「再說，都是女孩子，這也很正常吧！咱倆又不是沒抱在一起睡過！」

  「哦，哦，你繼續。」姐姐吹著口哨，望天道。

  「然後是明珠。她嘛，『硝煙之世』，也是有具體所指的。『代號：硝煙N99』，是最初引導了『變異者』產生的那種藥劑。跟生化危機的T病毒有點類似，但功能和緩很多，能夠讓人在核大戰後的嚴苛環境下生存。」

  「果然，她們家是末世廢土嗎？」姐姐好奇道。

  「也不能這麼說吧。據明珠說，經歷過大戰的是她的祖父母一代，到她這代，已經是秩序重建的和平社會了。」

  「……也只是看起來和平而已吧？富家千金都要接受改造什麼的，總覺得不是太正常的環境。」

  「誰知道呢，明珠很少提這些。接下來就是凌霜了……『黃沙之世』。這個嘛，她倒是跟我一樣不太清楚。她老家是武學興盛的唐朝末年，傳言說有人在西域的沙漠里看到過龍，大概多少有點關係吧？」

  「好，跳過小凌霜。洛書呢？那個跟你一樣認死理的娃？」

  「原來我在老姐心裡，形象是這樣的嗎……」何聞笛無語，「洛書就很清晰了，她的老家『幻夢之世』，是開展星際移民的飛船世界，『幻夢』就是飛船主控系統的名字。」

  「嗯。」姐姐點頭並總結道，「『啟明』是一塊大陸，『硝煙』是一種葯，『黃沙』可能是龍的名字，而『幻夢』是一個計算機系統嗎？……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共同點是，它們都『實際存在』，不是嗎？」何聞笛淡淡道。

  「同意。」姐姐點頭，「再補充一點，它們『都跟世界的命脈息息相關』。」

  「怎麼說？」

  「開腦洞就好啦。」姐姐仰頭念叨道，「你看嘛，『啟明大陸』的繁榮跟『天災』有關，是不是意味著人們躲在啟明大陸上，逃過了能將世界滅絕的天災呢？你試試跟小水晶確認唄？」

  「同理，沒有『硝煙N几几』那玩意，明珠的世界可能被核戰的後遺症毀滅；沒有『幻夢系統』，更別提了，洛書的世界怕是會直接滅亡。」

  「唔……嗯。」何聞笛點頭，「這種聯想的事兒，姐姐你是比我強，我之後去問問。那你的意思是，『銀鑰』也是關係到咱們世界命脈的『某個東西』？說到這個詞，我只能想到克蘇魯、SCP之類恐怖系的設定誒。難道咱們的世界是邪神的腹中之物嗎……」

  「嘛，克蘇魯也是人寫的啊。」姐姐嘿嘿一笑，「如果是『過於先進而無法理解的物件』，會有人生出『不可名狀』的恐懼，也是正常的吧。隱藏在後面的，未必就是那麼無情而恐怖的東西。」

  「好吧，總而言之，如果能弄明白『銀鑰』到底是什麼，應該就能搞懂我超能力的本質了吧？」何聞笛思考道，「但是，這裡有個嚴重的問題——我短期內無法回到家鄉，根本沒法去調查。老姐你又是個殘留思念，在這方面也幫不上忙……」

  「……不。」姐姐突然低下了頭，「我想，我能幫上。小笛啊，你真的覺得你姐姐是笨蛋嗎？你剛才欲言又止的那一句話，你覺得我沒聽出深意嗎？」

  「……！」

  何聞笛一驚，隨即又低下頭，把腦袋靠在姐姐的肩上。

  「老姐你當然不是笨蛋。倒不如說，你的腦子比我還要靈光，我能想到的事，你一定也是能想到的吧。」

  「只是……你懂的啊。現在在你我腦子裡湧出的『那個念頭』，如果證明了是真的，固然就是最好的結局；但，如果那是『假的』，只是因為我期待而生出的幻覺的話……」

  「我就會……就會……」

  「——就會再次失去我，對吧。」姐姐冷靜地說道。

  而埋在她肩頭的何聞笛，淚水已流滿了面龐。

  「姐姐……就當你沒發現，好嗎？就當咱們倆都是笨蛋好嗎？」

  「這樣真的好嗎？」姐姐嘆息，「我知道的啊，小笛，我跟你推出的，是一樣的結論……」

  「是的。具有獨立意志、會用你不知道的技能、每天一定要睡十六個小時的我，只是一個『殘留思念』這種事，根本不合理。」

  「更可靠的推測有兩個。」

  「其一，我來自於你的超能力，是你因為懷念和孤獨而產生的幻象。如果是這樣，那麼結局就是『凶』，我探尋自己的行為，將會導致我本身的崩潰，你的意識深處將再也不會有我的存在；」

  何聞笛一聲不吭，哭得更凶了。

  「其二，卻是『吉』。那就是，我確實是超能力所產生的幻象，但『超能力的使用者』，卻並不是你何聞笛。」

  「而是，我遠在另一個宇宙的『本體』，名叫何弦音的那傢伙，啦。」

  「想想吧，如果妹妹是超能力者，姐姐又怎麼可能不是？如果何弦音那傢伙，恰好是『睡覺時能夠進入其他人意識』的能力者呢？那麼，我必須要睡16小時的理由，我明明是個幻象，卻能掌握你所不知道的情報的理由，就全都明確了……」

  「那也就意味著，咱們倆從未真正地分別。在意識深處，咱們倆一直都在一起。」

  「……我也想到了，但我沒法證實。我也害怕去證實。」何聞笛緊緊地抱著姐姐，用不像是她的語氣輕聲細語。

  「那，就交給我吧。」姐姐輕聲道，「你剛才不是提到『銀鑰』這個物件嗎？雖然你在這個世界，沒辦法回去，但我……如果我是『那個世界的何弦音』所產生的投射意識，那就意味著，我的本體有辦法找到『銀鑰』，揭曉它的本質。」

  「……你？姐姐？」何聞笛驚愕地抬起頭看向姐姐，看到她的身影正逐漸變為輕煙，向遠方飄去。

  微笑——

  「等等！」她吼著，聲音帶著哭腔，伸手去抓握少女所化作的煙塵，「不許走！我知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萬一！萬一『第一個猜想』才是真的呢？不許借這樣的機會，從我眼前消失！」

  「放心……」姐姐詭秘地笑道，「我不會說『因為你身邊有可靠的夥伴，所以我走了也沒關係』這樣的話。如果我說了，就像是『第一個猜想』證實了那樣——因為你不需要我了，才在心中『想象』出了我的離開……」

  「怎麼可能啊！我，我怎麼可能會想象姐姐要離開什麼的……不許！」

  「是啊。」姐姐的笑容帶著苦澀，「咱們倆，才不是什麼『成長，然後分別』的健全關係呢。倒不如說是彼此的寄生蟲，纏在一起解不開的兩個毛線團……」

  「但是，這不是好事嗎？正因如此，才有了『第一個猜想』不成立的理由。」

  「——小笛呀，你不可能『期待我的離開』。」

  「稍等吧，姐姐這就去把『銀鑰』拿來。不會太久的……」

  說罷，姐姐——何弦音的身影徹底消散了，瀚海之下只剩下何聞笛一人。她雙手雙腳都浸在海水裡，不知何時就打濕了，鼻涕跟眼淚一起流。

  ——是的，顧慮已經被姐姐的話語打消了許多，甚至生出了「與真實的她」同在的安心感。但是，另一重恐懼卻湧上心頭。

  ——那「銀鑰」無論是什麼，一定都是關於世界非常重要的物件，一定不是凡人能輕易接觸和入手的吧。

  現實的姐姐，跟自己一起號稱「天才美少女偵探」，實際上也不過是個只有腦子好使的，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罷了。甚至沒有像何聞笛這樣，經歷過主神空間的強化。

  ——她要去尋找「整個世界的命脈」？去追尋連「兩人一起時」，都未曾見識過的，存在著「超能力」與「不可名狀之物」的，世界的暗面？

  ——姐姐，剛才雖然說了希望你做笨蛋之類的話，但也不該是這種笨蛋啊。

  ——活下去啊，姐姐。

  ——你死了的話，可未必能像我一樣，進到主神空間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