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三節 羅躍進大鬧工作單位
接到教育局人事股的通知,羅躍進如約而至。
春季剛剛開始,一個萬物開始復甦的季節。而濱江的春天,總是在淅淅瀝瀝的春雨中悄悄來臨,「杏花春雨江南」,最是貼切。在羅躍進經歷的幾十個春天裡,春天總是乍暖還寒,反反覆復需要衝破凜冽的北風和反攻的寒潮才降臨人間。因此春光很金貴,春色也往往只能雨中窺視,總在不經意中,只一眨眼,便進入了初夏的境地了,常常令人生出春光難覓的感慨。而今天,春光明媚,難得的好天氣。他的心情也如照耀著自己的春光一樣溫煦。
回到自己曾工作了一十六年的地方,他的內心是激動的,懷念的,自從自己癱瘓后,就幾乎很少再踏足這個樟樹婆娑的院子,偶爾來過,也是在藍心的協助下蜻蜓點水似的停留不了多久就打道回府了。他抬頭瞭望了一下自己曾經在四樓的辦公室,現在似乎整棟樓都已被閑置,看不到有人進進去去。
自己曾多年擔任基礎教育股的股長,是一個有職有權的崗位,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高光,如果自己不酗酒,不摔傷導致半身癱瘓,憑我的能力,此刻我不可能還是那個股長,早就是副局長,甚至是局長也不一定。這樣的念頭反反覆復地在他的腦海里盤桓,以致都忘記了今天的目的。
光陰荏苒,如今的區教育局辦公大樓豪華氣派,電梯錚光閃閃。他自己搖著輪椅從電梯上了八樓。人事股的張股長,一個年約30上下的年輕人在自己的座位上翻閱著一疊列印的稿紙,時不時地用鉛筆在紙張的空白處添上一些文字。
羅躍進的輪椅在門口停住了,他一直等著,等到張股長的視線從眼前的稿紙上移開,移到門口的時候,他才向張股長打起了招呼。這是他在教育局多年的歷練養成的良好的習慣。
年輕的張股長點了點頭,並沒有繼續搭理他,而是繼續自己的工作。
羅躍進再次向張股長咳嗽了一聲。
張股長還是沒有任何動靜,繼續著他的工作。
羅躍進就這樣被晾在辦公室的門口,一股股熔岩一樣的火焰在他的胸膛里亂竄,要是面前的對象是藍心的話,這樣的火焰早就衝天而起。但今天羅躍進一直強忍著、強忍著。
又過了不知多久,張股長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鉛筆,示意羅躍進進到房間里來。
「老羅吧,讓你久等了,市裡要一個材料要的急,辦公室準備的材料不符合上級的要求啊,只能自己來」,張股長這官腔打的不露一絲痕迹。
「那是自然」,羅躍進說。
「老羅啊,今天請你來是有這麼一個事,局裡為了貫徹上級關於加強財經紀律,進一步清理吃空餉和認真執行事業單位病休人員的待遇規定,局裡對你的情況進行了研究,局裡授權我來徵求你的意見。一是回局裡來上班。局領導認為,你現在身體恢復的也還可以,可以承擔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收發報紙等之類的工作;二是如果你不同意局裡安排,要求繼續休病假,局裡也同意,但必須執行病休人員的待遇規定,像你這種長期病休人員,可以發給本人工資的80%,只是基本工資,不包括津補貼等其他福利待遇。我算了一下,如果這樣,你每個月只能拿到千把塊錢,我知道你家庭經濟不寬裕,據工會反應,你年年在吃困難補助嘛。局領導以人為本,照顧你的實際情況,要求你這二天就回來接替劉老頭的工作,收發報紙,劉老頭下個月就退休了」。
還沒等張股長的話說完,羅躍進心中的一股無名怒火早騰騰騰地噴涌而出:
「這是什麼屁話?老子開始幹革命工作的時候,還不知道有沒有你?讓一個84年就濱江師範學院畢業的的老同志,一個長期擔任基礎教育股股長的老同志去門衛搞收發,虧你們想得出來?老子病得這樣重,你們不盡心儘力照顧,還只發基本工資的80%,還讓人活不活啦?我要去市委去中央去告你們這幫鱉孫子……」
羅躍進的話越說越激動,甚至抓起身邊的水杯、報紙、文件架,一切順手可及的能摔能砸的物件在辦公室里撒起潑來。
整層樓的工作人員都被他的打鬧聲所吸引,大家紛紛走出辦公室在走道上觀望著、議論著。
藍心是在學校接到電話,生生地從上課的課堂上被拉下來,拉到區教育局來勸止羅躍進的。
等藍心到來的時候,羅躍進已罵累了,聲調和聲量已降了下來,正有氣無力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控訴著領導的無情、無義、無理。
她想拖著自己的丈夫下樓回家去,但羅躍進一手死死地把住了輪椅,一手指著張股長不停地叫罵著。
藍心怎麼也推不動他的輪椅,就那樣僵持著。樓道里的人們也不走近來,只是遠遠地指指點點,七嘴八舌的議論著、點評著。
藍心感覺自己的身後有無數的刀子一樣的目光射過來,彷彿要將自己釘在走道的牆壁上曝光示眾一樣。
她的胸口憋悶得難以呼吸,胸脯在劇烈的起伏,似乎再掙扎一會她就要昏暈過去。
突然,藍心一聲撕心裂肺的乾嚎,滿眼怒火般地沖樓道里議議論論的人群嚷道:你們積點德行嗎?我丈夫他是一個病人,有什麼你們可以沖我來。
藍心的這一聲怒吼頓時讓所有的聲音都湮滅了。羅躍進也被藍心的這一聲吼震懾,停止了叫罵。
藍心於是強忍著怒氣一言不發地推著羅躍進的輪椅就往電梯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