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從那以後又過了一段時日,虞穗穗每天吃得好睡得香,完全沒有被謝容景的態度影響到。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沒那麼在乎,就像一個不及格的學渣,講道理是該稍稍有點emo,可一想到所有人在這位面前都是一視同仁的零分,她就……一下子釋然了。要怪就怪謝老師出題太難,虞穗穗癱在躺椅上吃著水果,咸適地翻了翻身,百無聊賴地想著。這是她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發獃。累了就直接睡過去,醒了后看心情翻兩頁話本,彈兩首曲子,舒舒服服混過一天。「託大小姐的福,屬下這個月靈石又漲了!」門外牛執事的聲音。……當然,偶爾也需要應付一下來拜訪的裴林和牛執事。裴林還好,他主要是來蹭琴聽的,聽琴的時候安安靜靜,若是沒趕上虞穗穗彈琴,他就默默幫白霜他們干點活,很有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識。牛執事就不一樣了,他的話比誰都多,每次拜訪不僅要送禮物,還要對大小姐進行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讚美。今天也不例外。牛執事喜氣洋洋地分享了他升職加薪的好消息,並把功勞都推給了大小姐。他現在每月拿三百塊靈石,來時滿面紅光,恨不能開口叫虞穗穗一聲爹。「真多呀。」白霜羨慕道:「執事大人真厲害,我每月只有十五塊靈石。」虞穗穗疑惑:「怎麼這麼少?」她還以為南峰人普遍工資高來著。白霜不好意思地撓頭:「沒有的呀小姐,我們做侍女的,最高也只有二十塊靈石……我已經算多的了。」原來如此,虞穗穗明白了。比起事業編裴林和公務員牛執事,侍女和雜役這種服務行業上班時間久、工資低,假期還少。既然這樣,那就努力換個有前途的職業吧。虞穗穗想想覺得是這麼個道理,「要不,你們先考個內門弟子?」白霜只當大小姐在開玩笑:「小姐,我們只想一直待在你身邊。」嗯?這可不行。虞穗穗大搖其頭。她要不了幾個月就要回去了,萬一這群小侍女們遇到了脾氣不好的長老或者堂主,連辭職都難。說起來,既然能給謝容景秘籍,那自然也能給屬下們秘籍,讓她們自己修鍊。虞穗穗覺得好有道理!藏書閣的那兩名看守自從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竟一次也沒敢收她的靈石,每次都讓她想看多久看多久,想借幾本借幾本,要多殷勤有多殷勤。牛執事先前以為他們要和自己搶大小姐面前紅人(自封)的位置,還和他們大吵過一架。現成的羊毛不薅白不薅,虞穗穗當即決定:親自帶著小侍女們去挑秘籍——反正也不要錢。在家躺了這麼久,出去轉轉也有益身心健康。她拿定主意,當即便帶著大家浩浩蕩蕩出門。虞穗穗在前面走,一群小侍女在後面亦步亦趨跟著,場面一度非常壯觀,引起路上的行人紛紛側目。她們中的大部分人和先前的虞穗穗一樣,一次也沒來過藏書閣,看到這棟華麗的八角塔樓,不禁露出了驚嘆的目光。等到實實在在摸到屬於自己的秘籍時,她們臉上的表情已經能用喜極而泣來形容了。回到竹意居,小侍女們排成一個長條條,千恩萬謝,非常之感動。虞穗穗同樣也很感動。這……這也太乖了吧!見慣了事多的謝容景,再看著這群可愛聽話還懂事的屬下,不禁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真希望大反派能稍微學著點:)她沒來由地想到一兩個月前帶給謝容景的竹簡。這中間,她曾讓牛執事去看過一次,得到的回答是——那捲陣修秘籍還好好放在屋檐處,可見對方連碰都沒碰一下。可能……這就是學霸的特權吧。或許他並不需要這本秘籍?誰知道呢。虞穗穗剛把謝容景從腦海里趕走,便聽到牛執事一聲大喝。「不能謝!」為什麼?一院子的小侍女連帶著虞穗穗都好奇地看著他。牛執事張口結舌。這段時日,大小姐一次也沒有去看過魔種,雖讓他去看了一回,但也並未讓他再給魔種稍任何的東西。莫非是分手了?吵架了?徹底不聯繫了?牛執事的腦子裡已經有了三百篇愛情話本,可當著大小姐的面,他一個字都不敢提。不僅如此,他憑著優秀的抱大腿素養和豐富的文學造詣,連[謝容景]這三個字都沒從他的嘴巴里蹦出來過。想誇大小姐「容光煥發」,就用「光彩照人」代替;感慨「良辰美景」,就用「大好時光」代替。他那麼小心、那麼謹慎才不觸大小姐的雷點,這群小丫頭片子還在這裡說謝謝,謝你個頭啊謝。虞穗穗:?老牛這是怎麼了?牛執事急的抓耳撓腮,而她則是一頭霧水。好在奇怪的氣氛並未持續太久。篤篤篤——有人在輕叩院門。白霜打開門,外面站著兩位捧著金色盒子的仙童。他們一男一女,看上去都是八九歲的年齡,扎著兩個小啾啾,生的玉雪可愛,像過年時門上貼的那種福娃。「我們是天光殿的仙童。」小女孩開口道。小男孩則是捧起盒子,遞在虞穗穗面前,「門派慶典將至,這是掌門大人親自為您準備的。」然後虞穗穗就想起來了。噢,還有個爹。這個爹太沒存在感,她都穿來好幾個月了,連面都沒見過。她無可無不可地接過這套華美的羽線錦裙,還未展開,便被上面璀璨的寶石和亮晶晶的金線晃花了眼睛。嗯……這個爹的審美,著實有些一言難盡。至於門派慶典,湊湊熱鬧也不是不可以,還沒見過仙俠世界的慶典呢。不比她的悠哉,屬下們則是進入了緊張的準備環節,更多的是替大小姐準備配套的頭飾和鞋履。「那根銀鳳鏤花長簪不錯,很配掌門大人送來的衣服。」「可是小姐是不是不適合這種老成的打扮?要說的話,我覺得小姐戴紫玉蝴蝶流蘇簪超好看。」「對了!記得小姐說過喜歡鈴蘭步搖耶,那個好像也不錯……」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偶爾還摻和著幾句牛執事的直男發言,在陽光燦爛的午後,格外讓人昏昏欲睡。虞穗穗繼續爬上她的躺椅,悠閑地進入夢鄉。*三天後,慶典當日。不到四更天,院里已經燈火通明。作為大小姐,虞穗穗獲得了比屬下們多睡一個時辰的權利——儘管如此,當她被喚醒時,外面的天還是灰濛濛的。她沒有睡夠,將頭埋在被子里擺爛。「我不去了,一定要去的話,你們把床一起抬走吧。」「使不得呀,小姐。」白霜道:「若是你不到場,掌門大人定會為難的。」這倒是實話。原主她爹確實相當重視門派內的各種大會,這是虞穗穗翻記憶時看到的。哪怕原主有一次靈氣滯澀病得站都站不穩,也會聽她爹的話,在會上露一露臉。罷了罷了,就當不ooc吧。虞穗穗於是將枕頭裝進儲物袋裡,決定到了慶典上再睡覺,給她爹一個面子。天邊第一抹晨光出現時,遠方隨之傳來一道嘹亮的鳳鳴聲。虞穗穗恰好梳妝完畢,從窗檯向外望去,只見天空中翱翔著一隻巨大的紅色鳥類,展開的羽毛帶著金邊,身後拖著三條長長的鎏金尾羽,在朝陽映照下閃閃發光。這隻大鳥身旁還環繞著各種各樣的鳥,天空中呈現出一道道祥雲,就連靈氣也比往日濃郁數十倍。「百鳥朝鳳,這是喜兆!」白霜激動得語無倫次:「每次門派慶典都是這樣,我們天照門果真有天道庇佑!」……虞穗穗持懷疑態度。她是大小姐,了解的比侍女和弟子們都多一些。首先這隻紅鳥是丹雀,不是鳳凰。現在哪兒還有真正的鳳凰?只是她爹從未出來辟過謠,任憑門下弟子們指鹿為馬……指雀為凰。然後,這些祥雲也是人工的,由高重的靈修長老將靈氣凝結成水霧,再修飾一下掛在天邊,就成了朵朵看起來逼格很高的祥雲。最後……今天的靈氣之所以這麼充沛,也是因為將地下的靈脈打開而已,和天道更是沒有絲毫關係。想到這裡,她突然就對後續接踵而來的奇觀們都失去了興趣——反正差不多都是這個類型,寫作純天然讀作人工造景,放在現代是會被315反覆報導的。更重要的是,天照門未來會被謝容景幾乎全滅掉,實在看不出哪裡「被天道庇佑」。也不知道謝容景現在在幹嘛。*迎著朝陽,虞穗穗踏上四匹天馬拉的轎輦。轎輦通體由一種似玉又似木的不知名材料製成,顏色類似於五彩斑斕的黑,上面又是金石暖玉又是雪紗流蘇,一看就很貴。這就是虞穗穗不喜歡乘這種飛行器的緣由。它實在太麻煩了,出門前要準備半個時辰,回來后又要小心保養擦拭許久,虞穗穗眯著眼睛在轎中打瞌睡時,分外懷念她的飛劍。不得不說,貴也有貴的道理。她這邊還沒打個盹,那邊白霜就已雀躍著說:「小姐小姐,我們到了!」門派慶典在天照門最大的廣場上舉辦,身後就是雍容華貴的正殿,此時太陽剛剛升起,九十九根擎天柱交相輝映,熠熠生輝。先前這種場合,原主都是坐在看台最裡層的中心位置。虞穗穗心下瞭然,提著裙擺款款走下轎輦。接著,她就聽到一陣陣不明顯的吸氣聲。她這張臉無疑是好看的,在沒有盛裝打扮時,更像偏清純系的鄰家漂亮妹妹,還是我見猶憐那款。只是現在,她畫著完美的妝容,挽著繁複的髮髻,提著華麗的大裙擺,整個人就像陳列在櫥窗中的精緻洋娃娃——還是全球限量版。虞穗穗很沒有誠意的在心中給她爹道歉。您老人家的眼光還是蠻好的,至少這條裙子,很適合在這種金光閃閃的場面上從小美女變成了大美女,幾個認識原主的弟子紛紛上前。「大小姐好久不見,最近身體可好些了?」這是個噓寒問暖的。「上次一見還是兩年前了,穗穗,我好想你呀,也想念我們一起手拉手挑裙子的日子。」這是個套近乎的。「一直聽聞大小姐身體抱恙,在下上月特地去南海尋了一塊暖玉,晚些時候便派人獻給大小姐。」這是個甜言蜜語的。「在下定會為小姐尋到最好的醫修,穗穗小姐請放心!」這是個畫餅的。虞穗穗按照大小姐該有的樣子——矜持地抬起下巴,禮貌地對每個人淺淺點頭微笑。當大小姐,原來這麼無聊的嗎。這些人說的話她連標點符號都不信,嘴上情真意切,但從她穿來到現在,也沒見誰來看過原主一眼。「如果大小姐不介意的話,不知今晚是否能請您——」虞穗穗安靜聽完,神情溫和而又疏離:「不用,謝謝。」她突然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有點熟悉。謝容景不發瘋的時候,就是這副客客氣氣又溫和知禮的模樣。他也會對著你笑,卻始終保持著若有似無的邊界感。你以為是站在離他很近的地方,隔著的其實是咫尺天涯。想到這裡,她的左眼皮突兀地跳動了一下。不太對勁,她今天總是會想到謝容景。想到自己離譜的直覺,虞穗穗警覺地環視四周。她的身旁坐著看起來很年輕的核心弟子和長老們的後代,裡面美女也很多,還是各種風格的美女應有盡有,每個美女身旁都偶爾會有一兩個男修駐足搭訕,很像大型非誠勿擾現場。看起來並沒什麼問題,還沒等她鬆口氣,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大反派果然出現在了這裡。他不在中心層,而是在二層觀戰台,同執法堂的人站在一起,身旁還有那個很會氣人的藍衣符修。謝容景一身青衣,頭上還戴了一隻配套的玉冠,穿得玉樹臨風,表情卻淡淡的,又拽又厭世,像人人都欠了他五百萬靈石。虞穗穗剛松的那口氣又提了起來。不是跟他講過不用來了嗎?虞穗穗決定問清楚,提著裙擺一步步向謝容景走去。人們的視線追隨著他們高貴的、宛如璀璨珍珠的大小姐,不知道她要去哪裡。相比之下,執法堂倒是知道一二,堂主朝藍衣符修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心領神會,起身上前攔住虞穗穗。「大小——」「讓開。」藍衣符修被打斷也沒惱,笑眯眯道:「您不可以再往前面走了。」緊接著,虞穗穗就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阻止她再邁進一步,彷彿身前多了堵看不見的空氣牆。【如果大小姐您在眾目睽睽下與魔種交好,會叫人很難做的。】虞穗穗看向藍衣符修,對方的嘴並沒有動,這句話是直接出現在她腦子裡的。是傳說中的傳音入密?她此時無心深究這些,拿出了十成十的大小姐氣勢:「你敢對我用符術?」「失禮了。」藍衣符修禮數周全:「吉時已到,慶典將至,請大小姐落座。」虞穗穗環視四周,無數修士正好奇地望向這邊,現在的確不是同執法堂爭辯的好時機。方才她一通操作吸引了諸多目光,可直到現在,謝容景才給她一個眼神。淡淡的,像在看陌生人。他只是輕輕看了一眼,又意興闌珊地偏過頭去。視線相對的那一瞬間,虞穗穗發現謝容景的額前隱約閃爍著一粒粒金色光點,連起來似乎……是一個符咒?不用說,又是執法堂整出的新活。很好,她的摸魚時間又要中止了。虞穗穗很想問:你們執法堂,真的不是天照門對家派來的卧底嗎?案子查不了幾個,但在搞騷操作和作死這方面,執法堂從不會讓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