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這場雨持續了整整一周, 無論是人界還是魔界,都是同一片陰霾的天空。「你說什麼?」虞千秋從座椅上站起:「穗穗出事了?什麼事?嚴重嗎?」前來彙報的執事低著頭:「嚴重……」虞千秋雙手背在身後,在金色的大廳中來回踱步。良久, 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沉聲道:「去拿我的萬年雪蓮來。」萬年雪蓮是他百年前在一處秘境尋到的,不僅能增進修為,還能治傷養神,可謂是有價無市的靈草。虞千秋本想留著衝破八重時用,但反正離突破還遙遙無期, 一番思慮后,他決定將雪蓮花送去魔界。執事沒有動也沒有說話。怎麼愣在那裡像塊木頭一樣?虞千秋面露不悅, 提高了聲調:「裴執事, 本座吩咐的你可有聽到?」裴林抬起頭, 眼淚糊滿了整張臉。「掌門大人,大小姐……大小姐她不在了!」……「我不信, 你一定是在騙我。」與此同時,天照門的另一處殿內,虞楚楚一把將面前的小侍女推開。「她, 她不是去魔界了嗎?」虞楚楚捏著帕子, 喃喃自語:「她身邊還有那個……那個魔族, 她怎麼可能死。」小侍女怯怯道:「小姐,是真的。」虞楚楚久久不語。她其實早就後悔了。她承認,她嫉妒虞穗穗。明明一開始不是這樣的,以前她們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 虞楚楚從來都是更受歡迎的那一個。所以, 當她看到姐姐輕而易舉搶過自己的風頭時, 才會妒忌到發瘋。她也想和那些的家世顯赫的仙門弟子打成一片, 也想拜八重高手為師,也想讓所有人都誇她,都喜歡她。最後的那招鳳凰舞,便是她拼盡全力想壓過虞穗穗的一擊。她想在比武台上重創姐姐,最好能讓對方重新變回那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她不知道山雨的最後一節是反傷,她以為和先前一樣,都是普通的防禦——而她想破掉那層防禦。可是……可是虞穗穗竟然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她這個妹妹受到傷害。還是一個……想要下毒手的壞蛋妹妹。虞楚楚再壞再惡毒,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在陰暗的內心裡,也還留有一處柔軟的角落。而虞穗穗為自己做的一切明明白白擺在那裡,叫她怎麼不動容。她慶幸自己還沒有犯下大錯,然而……她也始終拉不下臉,去和姐姐說一句抱歉。說來說去,還是被養壞了。沒關係,虞穗穗會原諒我的。虞楚楚安慰自己。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每次虞穗穗都會讓著她,無論是一隻小鳥、一件法器、亦或是一條裙子,一場比賽。虞楚楚心安理得享受著這些照顧,她以為這次也和從前一樣。她是做錯事了,但如果是姐姐的話,應該不會生自己的氣吧……?虞楚楚想,若是虞穗穗回到天照門,她可以叫對方一聲姐姐。……「姐姐……」虞楚楚哭了,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明白自己錯的有多麼的離譜。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姐姐,對不起,對不起……」「小姐……」小侍女也想哭,試圖上前攙扶她。「滾開!」虞楚楚又狠狠將她推開:「小姐什麼小姐,二小姐這三個字燙嘴嗎?再讓我聽到你不叫我二小姐,我撕了你的嘴。」「我姐姐的遺物呢?」她雙眼通紅,尖聲道:「還不快帶我去竹意居!」然而人去樓空。虞穗穗所有的東西,先前便被屬下們寄去了大半,而剩下的,則在屬下投奔魔界時,也一起整理了個乾淨。虞楚楚連一件遺物也找不到。而她的姐姐也不會再回來。*修仙界最為繁華的城鎮里,如今見不到半點過年的氣息。家家戶戶掛上了黑色的輓聯,似在悼念一位逝去的少女。「是城主大人的女兒嗎?」有外地來的修士問道。被問話的修士搖搖頭。城主大人的女兒,根本不會有這般規格的葬禮。天照門的大小姐更不會。只有虞穗穗配。她曾經聲名不顯,人們對她的了解僅僅停留在那番「眾生平等論」,以及比武台上捨身救了壞蛋妹妹中。但如今,學府的弟子——尤其是和虞穗穗同窗過的小菜雞們,紛紛自發走遍大街小巷。他們都在默默用自己的方式悼念大師姐。「如果沒有虞師姐,人族與魔界哪來今日的和平?」「虞姑娘偉大我承認。」一位修士爭辯道:「可魔族真的是友善的嗎?你們都忘了半月前的祝家——」這話說完,他發現周圍的人都自發離他遠了些。「你可真是愚蠢至極!」連和他同路的女修都急了,連忙捂住他的嘴。「你難道不知道,魔族分為兩批?」同伴低聲解釋道:「滅門祝家的是一批,對人族友善的又是另外一批。」修士明顯消息來源滯后不少,他分析道:「會不會是魔族們演出來的戲?別忘了,他們素來狡猾,說不定兩批就是同一批。」「還好你是在我面前說這等傻話。」女修同情地看著他:「殺了虞姑娘的,正是滅門祝家的那一批——噓,小點聲,千萬別讓學府的弟子們聽到,他們現在正難受呢。」原來如此,修士肅然。-「我聽說祝家好像還有一個活口,是誰來著?」-「可不是嘛,正是那祝家小姐。」女修想到這裡,小心地將聲音又壓低了幾分:「我有個妹妹是靈藥鋪的葯童,她說這祝家小姐……連續半年在藥店買很多的古蘭葉。加上只有她活下來了……你懂我意思吧?噓,這事兒還不確定呢,先別出去亂說。」修士環視周圍,除了一位帶著面紗的路人,並未有人聽見他們二人的對話。「放心,我絕對不說出去。」他保證道。……虞楚楚將自己的臉包裹在面紗里,終是來到了滄瀾城。兩姐妹的娘親去得早,爹又忙於修行,虞楚楚恍然想到:在好長好長一段時間裡,她都是和姐姐在一起的。哪怕她再怎麼作,再怎麼任性。也始終有一個人真心實意的對她好。失去了才懂得失去的寶貴,曾經那些她嗤之以鼻的回憶,如今成為了最為珍貴的至寶。她跌跌撞撞找到學府,那裡正在進行一場盛大的葬禮。也只有這一個月,它才會開放大門,讓所有想要哀悼之人前來悼念。穗穗的屍體不在這裡,棺材是空的,只放著她的幾本課業,和幾件漂亮的衣裙。虞楚楚藏在人群後面,默默地掉眼淚。「虞楚楚?」有人認出了她。她的外表和虞穗穗有七八分像,哪怕面紗遮住了半張臉,也被姐姐的同窗們輕易發現。仙二代們臉色不善:「你來幹什麼。」「跟她說這麼多幹嘛。」一位小醫修厭惡地瞟虞楚楚一眼,直白道:「我們這裡不歡迎你。」虞楚楚臉上一會紅一會白,嘴硬道:「我想來就來,與你何干。」江映雪也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她緩緩走來。然後一巴掌打在了虞楚楚臉上。「你——」虞楚楚狼狽地捂住臉。打她的女人她知道,似乎是江家的那個草包二小姐。「你憑什麼打我!」附近都是學府弟子,虞楚楚壓根不敢還手。江映雪腦子笨,嘴更笨,她根本說不出什麼一二三,只總結道:「以後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小菜雞們別的不會,嘴炮技能倒是滿點。「江師妹打你怎麼了,也就只有虞師姐人好,才會一而再再而三慣著你!」「也不知道虞師姐怎麼這麼倒霉,有你這麼一個惡毒的妹妹!」就連一向不愛說話的秦晚也朝這邊看過來,眼神冷得可怕。她挨了打,還聽到這番戳心窩子的話,可惜這次沒有任何人再護著她。虞楚楚後退幾步,心中委屈極了。是,她是做錯事了,但至少……至少姐姐沒有因為她死掉!她本來就又作又壞,哪怕現在後悔歸後悔,一時半會也改不了囂張跋扈的性子——更不要說,那個讓她悔恨終身的人已經不在了。「對,我惡毒。」虞楚楚一把掀開臉上的面紗,嗓音尖利。「可姐姐不是為我死的,你們要怪便去怪那隻殺了她的魔族,去怪那個祝家小姐!」她才不會將聽到的消息保密,管它是真是假。與其自己承受他人的苛責,不如轉移戰火,去罵別人——俗稱比爛。至於祝家小姐會不會是無辜的……虞楚楚才不在乎。不是都說她壞嗎?壞女人怎麼會管別人的清白,真是搞笑。於是,她添油加醋大聲說:「我懷疑,殺了我姐姐的魔族,和這個祝家小姐根本就是一夥的!」「她買這麼多古蘭葉要做什麼?就是為了幫魔族殺我姐姐!」虞楚楚說著說著,把自己都說信了:「那魔族該死,她也好不到哪去,我看她根本就是助紂為虐,是殺人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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