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八十七章

  謝容景帶著虞穗穗來到滄瀾城時, 正是為她過完生日的第三天。大小姐的身體涼冰冰的,比自己的體溫還要冷,她的臉也是白白的, 還變得挑食了起來。謝容景喂她吃糖醋排骨, 吃魚片粥,吃糯米糕,吃雕成兔子頭的水果,她都連嘗都不嘗一口,哪怕放進嘴裡, 也會掉出來。不僅如此,她還很冷漠。以前謝容景也會揉她的臉摸她的毛兒, 她有時候很喜歡, 有時候被摸得不舒服了——比如捏她后脖頸和肩膀時力度太輕或太重, 她都會把他的爪子撥開。可現在,無論是怎麼摸怎麼捏, 她都不會說一個字。不會讓他輕點或是重點,也不會讓他再往上捏捏或者往下揉揉。就連謝容景撓她痒痒,她也十分淡定, 無動於衷。於是, 謝容景便明白了:大小姐還在不高興。短短兩天, 他只要一發現虞穗穗不理他,就會去地牢里刀幾個人類。那些人現在聽到他的腳步聲便嚇得如同驚弓之鳥,覺得自己完全就像是屠宰場的豬,謝容景便是那個每天來殺豬的屠夫。今天他不想殺豬了, 他想帶穗穗去看醫生。大小姐不高興, 不想說話, 不想理他, 而且還生病了……謝容景一顆心都懸在了半空里,連忙定下去滄瀾城的日程。他本來打算只和穗穗兩個人去,臨出門前,小玉香攔住了他。「大小姐一路上需要人照顧。」小玉香說:「少君您有所不知,在人類的習俗里,沒成婚的男女是不能睡一張床的。」謝容景覺得有點道理。魔界里沒有這種說法,他這幾天每天都抱著虞穗穗睡覺,可若是去了人類的地盤,自是要遵守那裡的風俗習慣,要替大小姐著想。他點了頭,小玉香也心驚膽戰地鬆了口氣。魔界有眼睛的魔都能看出少君現在情況不對,若是真讓他這樣帶著大小姐去人界晃一圈……畫面太美,小玉香不敢想。為了防止某個白痴人類說錯什麼話,她在同事們的殷切期望下,自請接過了「看著少君」這項艱巨的任務。剛出魔界,小玉香便連忙給大冤種趙公子傳了條消息,簡單介紹了魔界這幾日的情況,以及少君大人的精神狀態。……大小姐的死訊,也正是這時傳出去的。趙煦朗被一個接一個的重磅炸彈炸得昏天黑地頭暈眼花,還沒消化好虞師姐已經不在的噩耗,便要接受謝師兄似乎瘋掉了的事實。他將這些沉重的消息告知了同窗,而學府經上下一致討論,決定:先行安撫情緒不穩定的謝同學,等謝同學離開后,再為虞姑娘舉辦葬禮。「他覺得穗穗還活著,你們就不要刺激他,聽到了嗎?」靈修教習抹著眼淚諄諄教導,他應是最了解這兩個學生感情的人了——當初還是他給虞穗穗扎的小辮,也因此見識過謝容景三百六十度的沒事找事。仙二代們猛點頭,人人都做好了迎接瘋掉的師兄和死掉的師姐的準備,學府一時間籠罩在一股莫名悲壯的氣氛中,連撫琴吹笛的音修教習們近兩日傳授的都是傷感的樂律。他們等來等去,卻沒有等到想象中的兩人。歸其原因,還是謝容景這位重度病友再次突發惡疾。「我們只找醫修,不找別人好不好?」他的臉貼著虞穗穗的臉,好聲好氣問道。「我不喜歡他們一直圍著你。」謝容景的語氣要多溫柔有多溫柔,還在纏著她鬢角的髮絲:「每次我都很不開心呢。」「大小姐也不喜歡嗎?那太好了,我們不去見別人。」目睹全過程的小玉香:……裝死。少君一個人便能完成一場對話,更離譜的是對話里的語句還都很通順,完全看不出腦袋有半點不正常。……他們正是在這種奇怪的狀態下見到的小醫仙。謝容景現在已有了一定的實力,加之他本就是學府的弟子,輕而易舉避開了所有人,站在那座熟悉的竹樓前。魔兔正寂寞地啃著草地。以前主人每天都有很多時間陪它玩,還會經常搞鼓各種奇怪的花花草草。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主人每天不是修鍊就是背書,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離開過竹樓,也幾乎不見任何人,只有同為醫修的何芷青才能和她說上幾句話。何芷青是看著童雙長大的,這小姑娘頗有天賦,醫書藥理一看便通,就是愛玩鬧了些……而如今,她可以安靜地坐在書案前學一整天。何芷青不罵人的時候還算和藹,勸慰道:「雙雙,修行並非一蹴而成。」童雙搖搖頭:「何醫修,這個地方我不太懂,為什麼藍銀花的根和紫蘇藤的葉——」兩人停下談話,對視一眼。外面好像有客人。謝容景抱著虞穗穗,輕輕叩了三下門。「穗穗好像生病了。」他嗓音平緩,帶著一貫柔和的笑意,連措辭也是禮貌的。「可以請你們幫她看看嗎?」童雙:……她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她不想見人,人們也理解的沒有來打擾她,因此,她還不知道虞師姐逝去的噩耗。……但她現在知道了。作為一名優秀的小醫修,童雙一眼便看出——謝容景抱著的,分明是一具屍體。「虞師姐!」她抖著嘴唇:「怎麼……怎麼會這樣?」何芷青是明白前因後果的,她一把拽住童雙,捏她的手給她使眼色。謝容景嘴角的笑凝固下來。「難道穗穗病得很嚴重?」他憂心忡忡:「她最近飯也不好好吃,還……」還不怎麼理我。何芷青鎮定道:「還有什麼別的癥狀嗎?」「有的。」謝容景認真地回想。「穗穗現在很畏寒,一定要我一直抱著她。」說到這裡,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一會不抱她,她就會覺得很冷很冷。」兩位醫修:「……」童雙反應過來,憋著眼淚謹慎地問道:「謝師兄……虞師姐她,她會和你說話嗎?」「最近都很少。」謝容景失落地搖搖頭。「但是……偶爾會呢。」他眼底劃過一抹亮光,睫毛上下飄忽,不自覺地揚起嘴角。「穗穗剛剛就和我說話了。」謝容景高興道:「她說她想回去魔界。」兩位醫修:……這附近根本就沒有靈魂的氣息。她們再次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何芷青開口道:「……來都來了,拿份藥方再走吧。」說著,她遞過去兩張紙。何芷青:「一份是你的,一份是穗穗的。」謝容景疑惑:「為什麼還有我的?」?你說為什麼!都這個樣子了,你不吃藥誰吃藥?當然,為了不刺激到病人,何芷青是不會說這些的,她用這輩子最和善的語氣解釋道:「你也看出來了,穗穗現在身體不好,所以你也要防範於未然,若是你再生了什麼病,誰來照顧穗穗。」嗯,確實是這個道理。謝容景客客氣氣道了謝,抱著懷中的少女與學府告別。……「何醫修……」童雙這才邊哭變問:「你給他們開的是什麼葯呀。」「安神靜心的。」何芷青幽幽嘆氣:「給那姓謝的小子,也不知有沒有用。」「那給虞師姐的呢?」何芷青:「……防止身體腐爛的。」「……」*回到魔界的路上,謝容景抱著大小姐劃了小船,看了星星,還數了月亮。虞穗穗還活著的時候,兩人站在一起時便像是自帶看不見的結界,很少有人能融入他們之間,而現在她死掉了,那種若有似無的微妙氣場卻並未消散。謝容景眼裡完全看不見小玉香這個跟班,他半闔著眼躺在晃晃悠悠的小船上,懷裡抱著最喜歡的大小姐,頭頂是一片寂寥的天空。這期間,小玉香提過一次要抱一會大小姐。「少君大人,再過一個傳送陣就到魔界了。」她小心翼翼問:「您打開傳送陣是不是要兩隻手?」她自己打開的話,陣會啟動的慢一點。「不可以呢。」謝容景微笑:「穗穗只想讓我抱她。」小玉香心道小姐可從沒說過這話。但她也不會反駁謝容景……誰會和一個病友較勁,更別說這位病友還是自己的未來魔主。小玉香:「少君大人與大小姐感情真好!」聽了這話,謝容景心情大好,不介意幫這個沒用的屬下開陣。他俯身在懷中人的耳邊說了句什麼,然後靜靜地等待著。良久,無事發生。謝容景的表情也從溫和轉為冷凝。「大小姐為什麼不抱我了。」他記得以前,穗穗也是會摟他的。在峭壁上,在黑暗裡。可如今,少女卻沒有像從前那般環住他,謝容景將她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它們又軟綿綿地滑了下去。小玉香察覺到危險,動作極快地奔至傳送陣面前,滿滿都是求生欲:「少君大人,我來開陣!」謝容景抬起眼,瞳孔被夜色浸染得更黑。「這飛龍鎮的傳送陣怎麼啟動的這麼慢。」小玉香緊張到直冒冷汗,僵硬地岔開話題:「等我們回去,大小姐都睡著了……」飛龍鎮。好像在哪裡聽過。噢,想起來了。那些襲擊魔界的門派里,似乎就有一個飛龍山。謝容景的視線慢吞吞從小玉香身上移開,定格在鎮旁的一座高山上。大小姐以前都會抱我的,他想。自從這些修士來過之後,她就變得經常不理人,還不抱自己。怎麼想都是他們的錯。只殺掉地牢里的人……似乎還不夠。遠遠不夠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