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虞穗穗原本以為和大魔王談戀愛后, 又要重操心理諮詢師的舊業——事實卻並非如此,謝容景只鬧了一天,後面便變得隨和而又無害。也難怪她會這麼想……畢竟剛相認時, 對方的反應實在不能稱作正常。她做好了面對進階版煩人精的準備, 連躺在那裡放空的時間都分出了點,用來預先綵排。關愛病友人人有責,穗穗心道要是謝容景再繼續問,她就多回答幾次……反正他問一個問題要說十幾個字,而回答只用說幾個字, 累也是他比較累:)如果對方繼續發病的話,那便執行先前的順毛三部曲。當然, 過了這麼久, 大反派病得肯定比先前要更重一點, 需要加大藥劑。比如再加上抱一下!她先前就摟過謝容景的腰,只是現在從隊友變成了男朋友, 抱起來卻還都是那個人,所以特別順手。魔界這破地方氣候不行,不下雨時是悶熱, 下了雨是濕熱。而大反派的體溫正好比正常人低, 靠在一起涼涼的很乾爽, 因此,虞穗穗很喜歡抱著他。謝容景似乎比她更喜歡。他們挨在一起看留影石時,不管最開始是什麼姿勢,他看著看著都會想辦法用爪子把大小姐攬在身前, 像一隻特大號的樹懶。虞穗穗的頭頂抵著他的下頜, 臉頰靠在他的胸口, 聽見他一下一下、清淺的心跳聲。*兩個人的生活無比自然地與她離開前的那幾天銜接, 彷彿他們從未有過分別。謝容景仍是會每天準備花里胡哨的食物,口感還是先前的口感,一日三餐加上下午茶宵夜都有,看劇時還會遞上點心水果。這讓虞穗穗再次感到疑惑:這人每天這麼忙,到底是怎麼有時間做這些的?當上魔主后,謝容景要管的便不止是魔族,魔界里住著的其它黑暗生物也歸他管,還有一些投奔他的人族大小宗門……不得不說這些門派還挺多,他們非常的識時務,將打不過便加入貫徹到底。在壓倒性的實力面前,沒誰會想不開和謝容景作對。更何況……這麼多年過去,人類們也漸漸摸清了和魔界相處的正確方法。總結下來只有三點:1.之前沒跟著紫陽派找過他們的麻煩。2.不與他們為敵。3.不說天照門那個死去大小姐的壞話。——若是都能做到,魔族們對他們還算客氣。當然,這個「客氣」僅僅指的是不會主動攻擊而已,並不會因此而得到多少特殊照顧。可就算如此,也令眾人長舒一口氣。說來有些人真的很奇怪。在謝容景還沒怎麼開始殺人、甚至客客氣氣地待人時,他們怕他提防他對他頗有怨言。可當他真的大殺特殺后,這些人又變得安靜如雞,乖乖在他制定的規則里生存,還會感恩戴德:稱魔主並非濫殺無辜之人。至於那個天照門的大小姐……現在誰還敢說她什麼啊!他們恨不得將她供起來。別說,還真有修士這麼做過。……只不過還未開始供,便被巡邏的魔將們發現。而魔將們個個如臨大敵,謹慎地將供奉的小像全部清除一空。「看在你們還算懂事的份上,提點你們一句。」一名妖艷女魔將皺眉:「千萬別讓我們魔主看到這些。」……修士們想將虞穗穗供起來的原因很簡單。除了滄瀾城還是一派和平安寧,外面的世界已然被謝容景攪成了一鍋粥,在求生欲的驅使之下,人人都變成了魔界歷史研究專家。謝容景在人類世界的過往都不算特別難查,終於,他們縱觀其成長曆程,得出結論:魔主如此兇殘,沒有對所有人無差別攻擊……很可能是因為百年前死掉的那個少女。那個善良而又心懷大義的天照門大小姐。修士們越想越覺得是那麼回事——天照門不就是例子么?魔主在天照門過得並不好,按理說他報復心這麼強,天照門應該和紫陽派一同被滅掉才是。但天照門還在。……至少暫時還在。實際上,天照門的修士們早被嚇破了膽子,有幾個心裡有鬼的更是第一時間逃出了門派。這些人被守在附近的魔族一一刀掉,天照門上上下下惶惶不可終日,就像一隻只洗凈脖子準備等人宰殺的雞。偏偏他們還沒有任何辦法,打又打不過,逃也逃不掉,只能絕望的等死。怎料等了好久,魔族們還是沒有來血洗天照門的意思。「我知道了。」虞楚楚恍然:「一定是因為姐姐,所以姐夫才不殺我們。」小侍女謹小慎微地提醒她:「二小姐……這話可千萬不能在掌門大人面前說。」上次虞楚楚在她爹面前稱謝容景為「姐夫」,把虞千秋氣了個後仰,禁了她三年的足。「那是爹老古董。」虞楚楚據理力爭:「先前我也覺得姐夫是個廢物,可他現在這麼厲害,說明姐姐的眼光一向很准……就像姐姐也覺得我很好一樣!」小侍女:「……」「二小姐說的是。」……在魔主的高壓之下,不知是哪個門派先帶頭,宣稱要投靠魔界。若是謝容景像謝冕那般見到什麼殺什麼,他們或許也會團結起來反攻;可他並非如此,而且顯然比謝冕要更強……這樣一來,有人便動了些別的念頭。見滄瀾城修士過得這麼滋潤,他們一年比一年羨慕。不就是和魔界保持友好關係嗎?他們也會啊!!不過,也只有滄瀾城才能與魔界保持一種相對平等的往來……他們這些馬後炮的只能當小弟,還是那種跟著老大身後倒貼的小弟。見當小弟后待遇確實比先前好,漸漸地,無數中小型門派紛紛效仿。有的是投靠,有的是每年給魔界上供,還有的則是直接將總部也搬進了魔界周圍。如此以來,大反派這個魔主便比先前當少君時要忙上許多。穗穗略略算了一下:謝容景需要管魔族;管魔界里奇奇怪怪的阿飄們;管那些前來投奔的人類。這還只是三個大類,每一樣細分下去,恐怕都得花不少的時間。所以……「你真的不用上班嗎?」穗穗真心實意地問道。今天是她和謝容景在一起的第七天。每天剛睡醒時,虞穗穗便能在自己房裡發現:大魔王x1。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總之剛睜開眼就可以看見。有時候是趴在她的床頭,還有時是站在她的床前,對上她的視線后,還會對她溫溫柔柔地笑。等她洗漱完畢,謝容景就自覺靠過來為她梳頭髮。……其實一開始,不止是梳頭髮。穗穗想到剛睡回這張床時的第一天。那天她一覺醒來,發現拿著全套盥洗工具的大魔王滿臉喜悅地望著她。穗穗:「……」她的視線在那堆摞在一起的盆和帕子上停頓了幾秒,瞬間明白過來——這位好像是準備幫她擦臉。她立刻擺手表示不用,雖然衣來伸手的頹廢生活很好,但這種日常的洗漱……穗穗還是比較習慣自己來。謝容景在原地怔了一瞬。早在最開始那一百多年,每天早上,他都會幫大小姐擦擦臉,梳梳毛。當時的大小姐不會動也不說話,連眼睛都懶得睜開。……那段記憶太過深刻,像是用鈍刀一下下砍在他的心臟上,起初感覺不到痛,可等他清醒過來時,才發現早已被扎得鮮血淋漓。他日復一日地做著這些徒勞無功的事,他為大小姐梳好看的頭髮,為她做好吃的點心,還把她的臉擦得乾乾淨淨,還找來女魔族給她換各種各樣的小裙子。好可惜,哪怕他做得再多,也得不到一點半分的回應。……但現在可以了。謝容景安安靜靜地看著大小姐。「我真的可以自己洗漱啦。」她擺事實講道理:「你看我之前的那些侍女,連擦琴倒茶的都有,但也沒有哪個是負責幫我洗臉的吧。」「……」見到活蹦亂跳的大小姐,謝容景感到他破破爛爛的心像是被補上了一個角。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愉悅與滿足感漸漸充盈全身,這感覺似曾相識,彷彿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在穗穗身上體會到過。「都聽大小姐的。」他如是道。……洗漱完畢后,大魔王會將今天的早飯擺上桌。早餐的話,穗穗喜歡吃些清淡點的,而謝容景這個廚子本來就挑剔,聞不得辛辣刺激的味道,剛好符合她的要求。說是早餐,但一般來說她睡醒都會在中午……管它呢,只要是第一頓飯,那就應該叫早餐。下午則是兩人的放鬆看劇時間,她不在的這段期間里,沒看過的留影石也攢了很多很多。也沒有特別多。聽別的魔族說,魔界已經一百多年沒有過拍什麼新劇,主要是魔主不喜歡,而現在的魔界完全是謝容景的一言堂,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當然,他現在又重新喜歡了。哪怕劇情再狗血,男主再沒用,只要是和大小姐——尤其是會呼吸的、溫溫軟軟的大小姐一起看,謝容景都非常喜歡。兩人像從前那樣並肩躺著,躺著躺著又會變成抱著。只是他們不再像兩條鹹魚了,一定要比喻的話,像是一條鹹魚和一條守著鹹魚的病貓。後者看似懶洋洋摟著鹹魚,可若是有半點風吹草動,他定會第一個坐起來。穗穗摸摸他的毛:「只是風聲,別緊張,繼續看。」她覺得自己這個順毛的動作就是和謝容景學的,彷彿兩隻互相依偎著的小動物。大魔王眼睫輕眨,扣著她的手腕親她。她下意識地勾著謝容景的脖頸,後背抵在墊了三層軟墊的躺椅上,迷迷糊糊地放任思緒和感覺一同亂飛。穗穗想,謝容景現在真是又解鎖了一個新技能:每次擔驚受怕完,必來貼貼。*他們過了六天不務正業的腐敗生活,每天都會看劇看一下午,吃完晚飯找幾個屬下玩牌,或者手拉手逛逛街——魔界現在好多街道都不好看,需要重新修建,只能逛商業街。之所以說是不務正業,是因為……謝容景好像完全沒有要管魔界公務的意思。按理說,如今魔界大事都是他一人做主,他不點頭,下面的屬下們乖得像一隻只小雞崽,根本不敢私自做決定。虞穗穗原先以為,他是像從前那樣會在早上處理完一天的事務……直到第七天,她起了個大早,發現房間里出現一隻家養的大魔王。她看了看外面的月亮:「現在幾點?」謝容景幫她掖掖被子,輕聲答道:「剛到辰時。」也就是早上七點左右。「你什麼時候回來呀。」她有一點點點不捨得,但班還是要上的。謝容景疑惑地看著她。-「去哪裡?」-「……上班?」四目相對中,穗穗明白過來。這人該不會是……真把魔界丟在一邊了吧!謝容景的反應證實了她的猜測,他先是認真將大小姐睡亂了的劉海整理好,才慢條斯理開口。「不用管,不是什麼大事。」「……」一瞬間,穗穗的腦袋裡湧出許許多多橋段——包括不限於古代君王與寵妃,冷戾暴君與禍世妖后。她披上外套,站在卧房中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放眼望去,魔宮之外跪滿了戰戰兢兢前來彙報的屬下。他們只敢跪在白天……因為到了晚上,魔主大人要和魔后一同散步,不喜歡有人在宮外擋著路。而她那殺人像拔蘿蔔一樣的男朋友正將早飯一盤盤端在桌上,露出的手指修長白皙,臉上還掛著溫柔的笑意。……這是什麼從此君王不早朝的紅顏禍水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