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如果可以的話, 穗穗更傾向於用平和一點的方式處理。她已經在現代社會長定型了,加上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也沒什麼用得著她打打殺殺的時候, 她也就順其自然緩緩躺下, 做一條快樂的鹹魚。但現在很顯然是需要。這群人今天能找上余小雨,保不準明天就能往魔界送什麼張小雨李小雨,看起來就很影響社會治安。考慮完畢,穗穗非常自然地將壞蛋們五花大綁,用的繩子是某個魔將送的禮物:一條牽小動物的繩。魔界的屬下們自她回來后, 比從前更要變本加厲地挖空心思討好她——聽說她騎過骨狼,有人便送了一大把漂漂亮亮的韁繩, 讓魔后騎的時候更方便一些。繩子大多數很好看, 有的帶著亮晶晶的串珠, 有的則是毛絨絨的,穗穗左挑右撿, 才勉強挑出幾根她不喜歡的土褐色繩子捆壞蛋。紫陽派將她的選擇困難症理解成了猶豫不決,哪怕中了毒全身無法動彈,還堅持說服以及威脅她:-「你在想什麼!要是姓謝的知道你見過我們, 一定也會殺了你!」-「就算他不殺你, 你真覺得你能待在他身邊多久?你今天若是傷了我們, 紫陽派定不會放過你。」-「趁現在還未犯下大錯,趕緊放了我們!」好吵哦。穗穗於是用裝禮物的布袋堵住他們的嘴。她坐在河邊乾爽的草地上,頭頂是燦爛的月光。一盞盞小花燈從水面上漂過,河上燭火搖曳, 將清冷的夜色也染上了幾分溫馨。大魔王怎麼還不回來。她百無聊賴地開始往河裡扔石子。再不回來的話, 紀念日都快過去了!好在謝容景終於出現, 袖中露出的指節在月色下顯得更加慘白, 整個人背著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他看上去很是疲倦,像是一條被雨打濕卻無處躲藏的狼狽小狗。難道是剛剛的敵人有些棘手,所以刀起來很累?穗穗覺得很可能是這個原因。就像謝容景會和她同仇敵愾罵缺了大德的夏編修一樣,此時她同樣義憤填膺。她對著三個罪魁禍首一頓輸出:「你們自己看看,謝容景都累成什麼樣啦!」「你們知不知道今天是我們兩個月零三天的紀念日?就不能讓他不加班嗎?」罪魁禍首們:……謝容景:……大小姐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捧甜美無比的糖果,將他空空蕩蕩的心再一次一點點填得滿滿當當。他睫毛輕顫,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不願輕易打破這份巨大無比的喜悅。大小姐的眼神中沒有半分算計,仍是同樣的明澈,清泠泠能照見自己的影子。見謝容景許久不發一言,為了早點回去睡覺,穗穗開始安排好今晚的計劃。「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她根據經驗推測道:「恐怕這個小鎮不安全。」像如果在家裡發現一隻蟑螂,就很可能已經有了很多很多蟑螂一樣……現在這裡極有可能還有沒揪出來的壞蛋。大魔王很能打沒錯,但他現在看起來卻喪喪的。而刀人也是個體力活,需要勞逸結合。穗穗本來想睡覺,看到謝容景似乎比自己更沒什麼精神,只能親自收尾。今晚的大魔王格外乖巧,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對任何事情都沒有絲毫異議,也沒再突發壞心眼地撩她一下。他老老實實將三顆粽子提到飛行器上,邊提溜著他們,邊抱著他的大小姐回到魔界。*這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起初只有他們兩個人,回來時倒是多了三個電燈泡。再回到魔界已是後半夜,謝容景本想把紫陽派一行人丟進地牢,可轉念一想,他又覺得不該帶著大小姐去那種地方。於是,他準備先送虞穗穗回魔宮。「今天不早了,大小姐先休息吧。」謝容景輕聲道。剛要走時,又出了點小小的意外。他剛剛直接將三人組丟給了路上的魔將,而那些魔將們五大三粗笨手笨腳,一不小心碰掉了壞蛋們嘴裡塞著的布。紫陽派早就嚇破了膽子。落到魔族的手裡,他們還能活?既然橫豎都是死,他們乾脆破口大罵,將魔界上上下下都罵了個遍。紫陽派罵得真情實感,用穗穗的話說便是——無能狂怒。她淡定地看著被五花大綁的壞蛋們,因為有點兒困,還往謝容景懷裡蹭了蹭。紫陽派:……他們連小命都保不住,這個女人卻儼然一副魔主寵妃的天不怕地不怕樣子。一行人雙目充血,後悔沒有剛見面就一巴掌拍死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你居然敢對同門下毒!」紫陽派修士調轉火力:「小小年紀便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這也太雙標了,穗穗心道你們之前不也一樣想殺我,怎麼還輸不起呢。「……」謝容景周身的氣勢突然變了。他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到紫陽派修士身前,眯起眼睛,用一種平靜卻又危險的語調緩緩開口。「你的意思是,她殺過人?」聲音冷得可怕。三人組嚇破了膽子,其中一個眼珠一轉,在生死關頭飛速想通了謝容景生氣的緣由。他腦子比較靈光,通過一路上兩人的稱呼、相處方式等種種跡象,加上聽過魔界到處拿著轉魂珠找人的消息,此刻已然得出結論:這個余小雨,正是三百年前那個妖女的轉世!原來如此。難怪她會護著魔種,會與門派為敵。紫陽派修士徹底悟了,他冷笑一聲,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謝容景之所以會對虞穗穗青睞有加,不就是喜歡純潔善良大義凜然小白花那款?如果讓他知道他的小白花竟下得去手用毒害人……場面一定很精彩。「雖然還沒殺,但也快了!」修士意味深長地看了虞穗穗一眼。「你以為我們三人為何被生擒?正因為她心狠手辣,對我們用了斷腸散。」「你應當聽說過這種毒吧?一個處理不好便會出人命……但你看看她的樣子,有把我們的命放在心上嗎?我們可是同門啊!」他繪聲繪色地挑撥離間,剛想接著多說幾句——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謝容景用一隻手遮住大小姐的眼睛,她聽見某個壞蛋發出一聲慘叫,而後痛呼聲又像被生生掐斷一般,一切歸於沉寂。穗穗覺得這壞蛋講話還蠻有意思的。拜託,謝容景自己就是個大魔王誒,怎麼會在乎這些細節。……沒想到大魔王還真的很在乎。覆著虞穗穗眼睛的手微微顫抖,謝容景現在對去地牢找事、對拔掉人的腦袋……對一切的一切都暫時失去了興趣。他將大小姐打橫抱起,跌跌撞撞飛往魔宮。……一路上,謝容景想了很多。看到被綁成一團的紫陽派時,他心中百感交集,其中有一種情緒……名為歉疚。謝容景一點也不在乎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更不在乎世人怎麼看他。但他在乎大小姐。在他看來,大小姐是最好、最好的,好到讓他甘願藏起鋒利的刀刃,就像兇惡的野獸露出軟軟的肚皮。稍微想想便能知道。他的穗穗正直而又善良,怎麼可能用下毒這種手段?謝容景欣喜而慚愧地帶著大小姐回魔界時,路上還在想如何處理這些紫陽派的修士。他給大小姐留了很多厲害的法器,不止是有防禦,還有幾件有一定的攻擊能力。因此,他自然以為:大小姐是用某種攻擊法器將修士們捉了起來,而沒有傷害他們——她先前一直是這麼做的。謝容景知道穗穗不喜歡殺人,她最早時連殺怪都見不得。哪怕有人想殺她,她也沒有要傷害對方。可現在……因為紫陽派,大小姐才第一次下這麼重的手。不。重新糾正一下。【是因為自己。】……這個認知讓謝容景又是心疼又是感動,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著。說出來真令人不敢相信。明明已經是萬人之上的魔主,在大小姐面前,他仍舊患得患失。謝容景一遍遍地和她接吻,哄著她說好聽的話,可哪怕是這樣……想要的東西也絲毫沒有減少。真奇怪。反而越來越多了呢。……以他們的速度,從魔界入口到達魔宮,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穗穗覺得自己應該很困,但又沒那麼困,整個人處於一種熬夜后越熬越精神地狀態,甚至還有時間泡了一炷香的澡。自從回到魔界以來,謝容景便接過了替大小姐吹頭髮的工作,這次也不例外。穗穗坐在大魔王腿上,潮濕的黑髮不經意間掠過他的臉頰,還有幾滴水珠滴進了自己脖頸。有點涼。她下意識地抱住身旁的人。大魔王盯著她的眉眼,一眨不眨地。他眼眸漆黑,唇角微微揚起,俯下身輕聲說了一句什麼。「……」這句話一閃而過,語速極快,若不是穗穗聽覺好,還真不知道是在表白。她思索著要不要回一句「我也喜歡你」之類的,可又覺得太過正式,便像第一天在一起那樣,在大魔王的臉上蜻蜓點水般親了一下。緋色月光照進卧房,隔了層窗紗,屋內還是暗暗的。在夜色的迷惑下,謝容景握著她的手腕,溫柔又小心翼翼地蹭著她的臉頰。穗穗躺在大魔王的懷裡,鼻尖嗅到淡淡的冷香。他的唇溫涼而又柔軟,如同羽毛一樣從額頭落到嘴角,觸感若有似無,並不真切,卻莫名令碰過的皮膚都變得滾燙起來。「穗穗再這樣看著我……」謝容景話音稍頓,桃花眼裡彷彿蓄了墨,圈住她手腕的手指一點點收緊,一言一行都像是在蠱惑。「我會想繼續做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