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番外 上

  天空覆著鉛塊般厚重的雲層, 遮天蔽日,不見半縷陽光。維拉鎮的鎮民們情緒格外高昂,絲毫沒有被沉悶的天氣影響半分。哪怕走在坑坑窪窪的泥濘小道上也步伐輕快, 口中還在哼唱著小曲。原因無它——就在今天, 他們徹底結束了長達幾百年的黑暗時光,再不用活在血族的陰霾里。在教會的帶領下,維拉鎮附近的最後一隻吸血鬼被成功清繳,往後人們不必在家門前掛滿大蒜,也不用花大價錢買銀器與禱文防身。不止是普通鎮民開心, 神職人員亦是如此。商販與鎮長、乞丐與騎士、修女與牧師……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股發自內心的喜悅。看到這一幕,虞穗穗恍惚間覺得自己也要隨大流高興一下。——如果她不是那個被清繳的吸血鬼的話:)當然, 比起吸血鬼, 她更喜歡稱呼自己為「血族」。似乎是她們這個氏族的通病, 喜歡好聽的名字,好看的花, 以及好喝的血液。這就是虞穗穗倒霉的地方了。她睡了將近十年,剛從棺材里爬出來還沒開始進食,就被一群傻嗶——連人帶盒往教堂里扛。她有一肚子話要講。「你們為什麼覺得我會咬人?」穗穗一隻手撐在著自己的六邊形棺材板上, 「糾正一下, 我從來不喝沒有處理過的血。」這倒是實話, 自從成為血族的那天起,她還沒咬過誰的脖子。她剛來到這個世界就變成了不死生物,太突然了,連一點轉變的前搖都沒有, 虞穗穗自然便保留著人類的進食習慣。比如喝血要加糖加奶加蜂蜜, 天冷熱一下, 天熱冰一下。見被捉的吸血鬼開口說話, 牧師和修女們紛紛低下頭不敢看她。這隻吸血鬼有著蒼白的皮膚和緋色的瞳孔,穿著黑天鵝絨的哥特小禮服,裙擺蓋住膝蓋,腳上是一雙同色系的高幫皮靴。神官大人不在,押送隊只當這是個危險物品,完全不敢接她的話。他們視線遊離,有的平視前方,有的躲躲閃閃——反正就是不看棺材里的吸血鬼。吸血鬼又說了幾句,發現身旁這十來個穿著白袍的人類一言不發,根本就是把她當空氣。穗穗:……行,我們誰都別理誰。*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聽到有人說了一句:「看吶,前面是神官大人!」-「多虧了神官大人新發明的禱文,我們才能捉到鳶尾城堡的吸血鬼!」-「對啊對啊,以後晚上再也不怕被咬了。」-「前幾個月那個來維拉鎮的吸血鬼真可惡,這種邪祟最喜歡挑釁教會了,專攻擊我們神職人員。」-「好在神官來了,光明女神保佑我們。」……-「感謝光明女神。」-「感謝神官大人。」人類們滿臉虔誠,右手放在左胸的金色紋章上,似是在禱告。穗穗:?她聽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被捉,就是這個狗神官搞得鬼。可惡,她就說嘛:明明沉睡前做好了保護,普通的神職人員根本找不到她的城堡。穗穗真情實感的生氣了。你們這個光明教會都是智障嗎?哪只吸血鬼搗亂你們去捉哪只好不好。要知道她睡了快十年——哪怕沒睡著的時候,大多時間也都是在自己的城堡里自娛自樂,只有偶爾心血來潮才會帶著兜帽來鎮子上逛逛。可惜一路走來,這些人類並不聽她的解釋,穗穗懷疑是快過年了,這群修女牧師也要衝業績。哦,還有狗神官。這樣想著,她從棺材里坐起來,雙手抱著膝蓋,一眨不眨地打量那個罪魁禍首。神官站在維拉鎮的教堂門前,一襲聖潔的白衣,領口鑲著金燦燦的邊,明媚而耀眼。前兩日剛下過雨,小鎮路不好,遍地都是水坑和泥巴小道,而他的衣擺卻乾乾淨淨,半點未曾染上污泥。穗穗地目光從他的穿著落在臉上。神官是個很漂亮的青年,大約二十來歲,似乎還是東方人,黑髮黑眼,臉上的微笑平和而安寧,猶如春風拂面。實際上,對方長得很合穗穗的胃口,可現在她只有三個字要評價:小白臉。再加三個:狗神官。……神官是什麼,穗穗是知道的。慈悲與善良的代名詞,凈化一切邪惡的化身,以及——神的代行者。作為凡人連接光明神之間的橋樑,神官們有著虔誠的信仰和極強的神力,他們在聖潔的白玫瑰教堂里聆聽神諭、又在嘈雜喧鬧的人海中傳播神音。一般而言,這種大人物根本不會來維拉鎮,更不會大張旗鼓捉她一隻鹹魚吸血鬼。……可他現在已經來了,求生欲讓穗穗再次支棱起來。「你們找錯血族啦!我沒有殺過人。」她語速飛快:「我連吃飯都沒有直接對著人脖子吸過!」周圍的修女牧師們又恢復了默不作聲的鵪鶉形態,只有神官面不改色地對他們點點頭:「你們先回去吧,今天辛苦了。」……隨著最後一位牧師關上房門,教堂變得空曠而靜謐。悠揚的鐘聲響起,彷彿一個心照不宣的預兆。陽光透過穹頂上巨大的七彩玻璃窗照進來,像是被打碎一般,在莊嚴的大殿內留下一片片五彩斑斕的投影。不知是不是錯覺,神官笑得更溫柔了。他一邊笑,一邊伸手摸摸她柔順的黑髮。「好孩子。」語氣十分和藹。穗穗緊張地打量著狗神官,還沒完全放下心,卻發現整個人暈暈乎乎,有種全身無力的虛脫感。再回過神時,她的手腕被繫上了一根細細的銀質鐵鏈,另一端與神官的手腕相連。穗穗:……?年輕的神官還在對著她笑,但卻是和先前笑得不太一樣。他的嘴角越揚越高,幾乎成一個詭異的弧度,眼底閃爍著快要壓抑不住的狂喜。穗穗開始害怕了,她睜大眼睛。啥情況啊,這狗東西不會要把她凈化了吧?她奮力想反抗,奈何神官道高一丈,他用帶著鎖鏈的那隻手捏住她的手腕,幾隻吸血蝙蝠剛召出便消失無影。……死到臨頭,穗穗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平靜感。求饒是不可能求饒的,狗神官這個樣子明顯不是會服軟的類型。穗穗想,就算是打不過,也要在死前給他找點什麼不自在。於是,她開始醞釀情緒。再開口時,還難得拿出了幾分演技。「或許你不知道,當你出現在維拉鎮的第一天,我就喜歡上了你。」穗穗閉上眼,試著讓自己的棒讀有幾分感情。「我親愛的、神官大人。」*面前的人類呼吸一窒。聽說這種禁慾神官最討厭和血族狼人之流有什麼關係,一個兩個清高到不行。穗穗把眼睛眯成一條縫,準備欣賞對方此刻的表情。……等等,他怎麼更興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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