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心率
那些釋懷不了的回憶,
最終都會變成枷鎖永遠捆住你。
江彥詞便被困在其中無法蘇醒。
他看到周身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沉甸甸的雲一直下壓,刺激的海腥味鑽入鼻腔,
江彥詞連呼吸都變得急切起來。
這裡安靜的除了狂風呼嘯和海浪聲就再也沒有其他了。
洶湧的波濤猶如猛獸撲食上岸,有一朵巨浪拍來,
江彥詞急忙躲避,但人類在面對自然顯得格外渺小。
他被捲入海水中,求生的本能讓拚命掙扎,海水化作藤蔓將他往下拉,
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窒息時,
他被拉在一片空地上。
這裡盛開著洋甘菊和白玉蘭,
美的像是幻覺,天上有煙花綻放,
他聞聲抬頭看。
發現樓頂站著一位衣著白裙的少女,
明明距離很遠,但他卻看的很清楚,那是顧知許。
江彥詞心頭一緊,想衝上去把她拉住。
而後他真的到了頂樓,他想叫她別衝動,但喉嚨嘶啞,
一句話也說不出。
風在怒吼,
叫的人心頭髮顫,少女的裙擺被吹的獵獵作響,
空中片片雪花,在地上結成厚厚的冰。
顧知許將手鏈扔了下去,
接著沒有一絲猶豫往下倒。
「不要!!」
江彥詞終於喊了出來,
他衝上去卻只觸摸到一片裙角。
而那僅有的裙角也在他指尖溜走。
他看著極速墜落的少女被暗夜吞噬,
接著變成虛無。
江彥詞也想跳下去,可被眼前的欄杆不斷延伸將他擋住,怎麼也跨不過去。
耳邊傳來很多道聲音。
他回頭,不遠處站著的是顧知許的媽媽還有不認識的一對男女。
他們用著及其尖銳刺耳的聲音指責江彥詞。
「都怪你,就是因為濃濃喜歡上了你,才想著要逃離我們,才會想不開跳樓。」
「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濃濃現在早就過上好日子了,你一個嬌生慣養的少爺好端端來招惹她幹什麼。」
「江彥詞,你真是個禍害,濃濃就是你給害死的,你怎麼不去死。」
延長的欄杆漸漸回縮,失去了阻攔,江彥詞起身跨過,向下墜落。
破空聲刺穿他的耳膜,強烈的失重感讓他靈魂出竅。
是啊,他真該死。
想象中的重物落地聲並沒有到來,他又被什麼東西拉走。
這次,他回到了醫院。
天空依舊在飄著大雪,凜冽的北風吹過,捲起地上的枯枝落葉。
他好似意識到了什麼,開始瘋狂的奔跑。
這條走廊長的沒有盡頭,四周皆是黑暗,只有前面有著刺目的光,指引著他不斷往前。
他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跑的氣喘吁吁也依舊不願意停下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不要命的跑。
但總覺得如果再不跑快點,就來不及了,一切就要來不及了。
最後他體力不支,重重的摔在地上,一陣疼痛鑽心而來,令他格外清醒,接著濃霧漸漸散開。
屬於醫院的那道慘淡白織燈照亮了眼前的所有。
他看見了擔架車上面的人,也看到了那個跪在地上的無助的自己。
來晚了.……他又來晚了。
那股熟悉的無助感襲卷他全身。
擔架被護士推走,自己依舊在地上哭著,江彥詞咬著牙追上去,卻被突然出現的江逸敘重重的扇了一巴掌。
「你還有什麼資格來醫院,滾回你的雲昌去,這裡不歡迎你。」
江彥詞跌坐在地上,他抬頭,透過江逸敘的背後,外婆、小姨、表妹,每一個人都在用失望的眼神看著他。
她們彷彿在說,「江彥詞,你真是個不孝子。」
擔架車被護士推走,離他越來越遠,似乎就穿過走廊盡頭徹底消失,他爬起來跌跌撞撞的繼續跑。
然後,他見到了媽媽。
那個穿著鵝黃裙子,頭髮溫柔披散著,嘴角掛著淺笑的媽媽。
江彥詞撲上去抱住她,觸碰到的只是空氣。
他撲了個空,再次摔在地板上,他手足無措的看著掌心,爬著走過去,死死拉住車子的一腳。
「媽媽對不起。」
「求求你,回來好不好。」
「我不懂事我學不會堅強的,我也接受不了離別,我很差勁的我就是個膽小鬼。」
「媽媽我不想長大,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我會乖的,小詞會乖的,我去練琴,我再也不裝病騙你了,你回來好不好。」
「媽媽你回來,我把你沒有得到獎盃都贏來給你,全都給你。」
「求求.……你了。」
力氣消失,聲音消失,光源消失,觸感消失。
江彥詞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舊置身在深海之中,冰冷的海水侵蝕著體溫,周遭安靜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好累啊。
讀書好累,看文件好累,開會好累,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好累,活著好累。
有個聲音和他說,江彥詞去死吧,死了就解脫了。
他指尖輕顫,放棄了掙扎,任由呼吸被掠奪,瀕死感漸漸來臨。
他不斷下落,越陷越深。
遠方傳來一道聲音,「江彥詞,醒過來吧。」
那個人的聲音很好聽,像暖和的太陽,鮮艷的花色,柔軟的雲朵,也很熟悉,就像.……顧知許的聲音。
她說,「等你醒來,我們一起回家。」
回家……
哪個家?
是那個冰冷的沒有任何顏色的家?
還是那個溫暖卻支離破碎的家?
又或者是,他和顧知許的家?
海水退散,他被沖回沙灘,四周雜草叢生,鮮花盛開,太陽懸挂。
就連吹過來的風都帶著暖意。
他好像獲得了新生。
那是一個春色正濃的早晨,一抹晨曦穿過玻璃照進病房,縷縷春風掀起霧紗,牽著陽光在跳探戈。
窗外的喜鵲在樹葉間的鳴叫著,冬天已經全部凋謝,屬於春天的溫暖已經來了。
江彥詞醒來的時候,顧知許正在窗邊看著蘇念傳過來的文件。
陽光照著她的頭髮鍍了一層金光,臉頰也透著清輝,她穿著淺色的裙子,低垂著眉眼,認真看著桌上的東西,安靜的樣子讓人不敢打擾。
江彥詞恍惚間以為回到了曾經,就好像下一秒廖志平就會出現,然後說,「手上動作停一停,這節是班會課。」
有人破門而入,不是廖志平,是醫生。
他監測到病人有蘇醒的跡象,馬不停蹄的帶著護士就跑了過來。
顧知許聽到動靜抬頭望去,撞入江彥詞漆黑的眼眸中。
空氣中的浮沉在陽光照耀下愈發明顯,醫生護士急切的腳步聲在耳邊,他們隔著兩米距離對視,沒有言語,但眼中的情意已然決堤。
經過一輪又一輪的檢查,他們發現一切正常后就離開了。
顧知許走過去,輕輕的擁住他,轉眼氤氳出一層層水汽。
她哽咽著,千言萬語彙成一句,「我好想你。」
這些天她每天都在擔心,擔心江彥詞再也醒不過來了,因為醫生說這麼久還不醒,不屬於正常情況。
而不正常的情況就是變成了植物人。
醫生沒有明說,但顧知許懂他的話外意。
感受到脖頸被浸濕,江彥詞安撫的輕拍她的後背,「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但如果再讓他選擇一次,他依舊會轉動方向盤,扛下所有傷害,讓她再擔心一次。
顧知許忽然鬆開他,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說,「江彥詞,我們結婚吧。」
「叮咚叮咚叮咚。」心電血壓監護儀發生異常開始報警,偌大的病房全是這個聲音。
恐怖的像是黑白無常來索命,好像下一秒江彥詞又會再次昏迷。
顧知許心臟猛跳,嚇得趕緊起身想去叫醫生回來,被江彥詞一把拉住。
原本已經離開的醫生再一次破門而入,「什麼情況,病人心率顯示異常,趕緊檢查是什麼出了問題。」
護士立馬衝進來開始排查。
江彥詞深吸一口氣,面上有些燥熱,聲音乾巴巴的,「不用了,她剛剛和我求婚,有些激動,你們回去吧。」
戴好手套的醫生:「.……?」
手握器材的護士:「……?」
一臉擔心的顧知許:「……?」
帶頭的主治醫生一臉日了狗的樣子,他把手套摘下,擺擺手,「散了吧散了吧。」
顧知許看看心電監護儀漸漸恢復正常,然後看看江彥詞面無表情的臉,嘀咕道,「原來,這個還能這麼用?」
她聲音忽然變得激動,「那不就是測謊儀?」
江彥詞:「……?!」
顧知許搬來一條凳子,嚴肅開口,「我問你幾個問題。」
「什麼?」江彥詞莫名有些緊張。
「袁晚秋怎麼回事,趁我不在的八年,玩兒起了替身梗?」
顧知許威脅警告,「好好回答,我可以看見你的心率。」
江彥詞失笑,他靠在病床上,「我哪敢,她就是普通同桌。」
「聽說她成績也超過你一次,什麼感覺?」
什麼同學同桌顧知許都不在意,最重要的是,她居然也曾超過一次江彥詞。
憑什麼!
她有過一次,袁晚秋也有過一次!
顧知許在學習上爭第一的執著又來了。
「我那個時候,全想著你,那有心思管這個。」江彥詞實話實說。
當時他只知道自己考了個第二,然後被趙靜語罵,從頭到腳被她貶低了一頓,還說顧知許絕對看不上當時的他。
他之後就只想著要好好學習變優秀,讓遠在雲昌的顧知許刮目相看,哪有心思去關注別的不相干的人。
顧知許看了眼監測儀,又看了眼江彥詞坦蕩的表情,她皺眉問道,「可是你心跳不正常。」
江彥詞無奈的嘆氣,伸手拉她入懷,摸摸她的腦袋,低聲說,「你在身邊,心跳怎麼可能正常。」
『撲通撲通撲通』,這下是顧知許的心跳不正常了。
作者有話說:
醫生:無語,你還是繼續昏迷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這章寫的我又哭又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