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證那天是個風和日麗的早晨,
也是江彥詞的二十五歲生日。
日子選在這天是因為他說,他想要的最好的生日禮物就是和顧知許的結婚證。
當天兩人起了一個大早,在去民政局的路上,
江彥詞特意沿著望江路開,他們見到了早晨的渝江河。
如江彥詞之前說的一樣,
布滿濃霧,根本看不清岸邊的白玉蘭和洋甘菊。
穿著黑紅色春季校服的高中生,勾肩搭背的往校門口走過去,教導主任怒罵他不好好穿校服還帶早晨進校門。
看著那些正當年少,
擁有最熱烈青春的少年人們,
顧知許忽然問道,
「你說他們是不是很羨慕我們,可以不用上學不用背題。」
「嗯,
我們也羨慕他們,
可以永遠意氣風發。」
到了民政局,顧知許才知道江彥詞有多緊張,「就拍個照片蓋個章,你別手抖啊江彥詞。」
「我沒有。」他嘴硬。
「好吧,那你別扶著我了。」
江彥詞抓緊,他舔舔唇,
「顧知許,
我.……」
「你什麼?」
所以緊張化作一句,「我好愛你。」
「我知道,
你每天都會這麼說。」
後面排隊的一對情侶中的男人在吐槽,「你看前面那個男的,
我覺得他老婆鬆開他的手,
他能馬上倒下去。」
女人懟道,
「你還好意思說他?人家這是在乎她好不好,長這麼帥還這麼專一,哪像你領個證戶口本都能忘記。」
他趕緊解釋,「我這不是太緊張了嗎。」
能聽到兩人對話的顧知許壓低聲音,隱隱能聽得出來笑意,「他們在笑你誒。」
「明明是在嫉妒我。」
嫉妒他幸福。
在來之前,江彥詞為了照片能拍的好看點,還跟著顧知許去了一趟美容院,找了個厲害的理髮師剪頭髮,總是就是準備的很充分。
「這位男士,你笑的自然一點,太僵硬了。」
江彥詞聽這話,更不會笑了。
顧知許知道他今天一天都精神緊繃,她拉住江彥詞的手安慰。
「你就想著,馬上我就是你老婆了。」
果不其然,江彥詞笑了,雖然不僵硬,但是有點傻,好在他的顏值能扛住。
拍好照片后,看著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將鋼印摁下,那一刻,江彥詞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最後一個流程是宣讀誓言,是要新人站在台上把結婚誓言讀一遍,然後拍照留念。
顧知許和江彥詞站在宣誓台上,民政局的燈光照在兩人身上,他們今天統一穿著白衣黑褲,男帥女靚,看著格外登對。
在工作人員點頭示意后,他們對著鏡頭開始宣誓。
「我們自願結為夫妻,從今天開始,我們將共同肩負起婚姻賦予我們的責任和義務,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愛,互信互勉,互諒互讓,相濡以沫,鍾愛一生!」
讀到這裡,江彥詞意識到自己真的娶到了顧知許,他的聲音逐漸哽咽。
「今後,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富有還是貧窮,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無論青春還是年老。」
他吸了幾口氣,試圖將胸腔中的酸意壓下,聲音卻控制不住的發抖,「我們都風雨同舟,患難.……對不起,我,我平復一下。」
他轉身擦淚,背影看著脆弱的讓人心疼。
在顧知許的記憶中,從未見他這麼情緒外露過,碰到很難過的時候他最多也只是紅了眼眶,這是第一次見他流眼淚。
顧知許放下那稿子走過去,張開雙臂,「江彥詞,抱一下。」
江彥詞這才轉了過去,他像個受傷的小狗,整個人的頭埋在她的頸窩,肩膀哭的一抖一抖的。
「如果真的控制不住,那接下來的我替你讀了吧。」
顧知許抱著他,拍著他的後背繼續前面的誓言,她聲音很溫柔但堅定有力量。
她一字一頓的說,「我們都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同甘共苦,成為終身的伴侶。」
說完,顧知許牽起他的手,「江彥詞,我們現在是具有法律效益夫妻了,我們.……」
她的聲音也控制不住的哽咽。
江彥詞問,聲音低啞,帶著鼻音,「我們不會分開了對嗎?」
「婚姻法會保護你的。」
「嗯。」
「親一口,不哭了。」
「嗯。」
之後,顧知許陪著他去了墓地見賀從宜,去了醫院見江逸敘,看著他和父母介紹自己,稱自己為妻子。
顧知許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真的和江彥詞結婚了。
最後回到車上,顧知許問,「還想去哪?」
「回江臨吧,小姨在等我們回去吃午飯。」
沈佩早早就準備好了飯菜等著他倆回來,在桌子上拿著那兩本結婚證,她左看看右看看,開心的不得了。
「總算是盼著了。」
「外婆呢?」江彥詞問。
「還在睡覺呢,這些天學會賴床了,不過這樣也好,不會總發獃。」
「嗯,我上去看看她。」
江彥詞上樓,躡手躡腳的打開沈奶奶的房門,結果看著她坐在輪椅上,雙目獃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即便身邊有人靠近她也不為所動。
江彥詞陪她坐了一會兒,然後拿出結婚證說,「外婆,我結婚了,我娶到了我最想娶的人,她會一直陪著我,以後你再也不用擔心我會孤單了。」
沈奶奶的手指動了動,她慢慢轉過身來,「你,你是,小詞?」
這是這麼久來,沈奶奶第一次想起他,江彥詞呆愣住,反應過來立馬點頭,「是,外婆,我是小詞。」
得到肯定的答覆,她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顫顫巍巍的遞給江彥詞,她張了張嘴,含含糊糊的念著。
「小……小詞,吃糖,外婆,外婆給你買了旺仔牛奶糖,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了。」
「但是,你,你不要告訴阿喃哦,阿喃要是知道我偷偷給你買糖,你長了蛀牙,她會生我氣的。」
江彥詞看著她枯黃的掌心上那紅色的糖果,他拿起來拆開包裝袋將那顆發黃過期的牛奶糖吃了下去,怪異的口感佔滿口腔。
他緊緊握著沈奶奶的手,咬牙忍著眼淚。
沈奶奶笑著問,「好吃嗎?」
「好吃……外婆買的糖,最好吃了。」
當晚,江彥詞和顧知許在江臨住下,夜裡江彥詞抱著已經睡著的顧知許看了很久。
黑暗中,江彥詞低頭在她額間落下一吻,他輕聲說,聲音溫柔繾綣,「謝謝你,讓我得償所願。」
早上,顧知許起床上廁所,在走廊的時候碰到張媽借水筆寫東西,在書桌前,顧知許看見掛了密碼鎖的柜子,但是那個鎖是已經開了的。
顧知許匆匆出門把水筆給張媽,回到房間她站在桌子前,糾結片刻最終還是拉開了那個抽屜。
柜子里的東西被疊的整整齊齊。
裡面有一部手機,一本日記,還有一疊照片和試卷。
全都是她的,是她之前落在出租屋來不及帶走的東西。
顧知許打開那部現在看著已經老舊的手機,一直有人給充電,所以還可以開機。
剛剛開機就冒出一長串消息提示,顧知許最先注意的就是wx。
上面是一位聯繫人,沒有備註,只有一個英文字母:C。
聊天框是一長串的未讀消息,最後一條是:【你能陪我一起看雪嗎?】
因為wx要在一個新的設備上登錄是需要手機驗證碼的,那個時候她走的身不由己,很多東西都沒有帶走,手機也落在那個出租屋裡,所以後面這個微信就再也沒有登錄過。
但是這個號一直在這部手機上,八年前的消息還能保留著。
裡面記錄她離開的那段時間,江彥詞的全部心路歷程。
等待出院的那些日子裡,他一遍遍的發消息過來,企圖得到顧知許的回復,從最開始的試探詢問到忐忑不安,一直到最後的卑微索求。
這些消息將十七歲的江彥詞,因為被告白后的緊張心理,展示在二十五歲的顧知許面前。
那些她錯過的消息以這種方式被她看到,顧知許心中五味雜陳。
江彥詞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他問。
「你站哪做什麼,不冷嗎?」
顧知許回頭,「我……」
看到她手上的手機,江彥詞知道她是看到了抽屜里的東西,他掀開被子起來,走過去,看清顧知許眼底的情緒,他先一步開口。
「不要說對不起。」
被說中,顧知許垂眸,「這些怎麼在你這裡?」
「出院那天我去了一趟你家,這是後面的住戶給我的,都過去了,你不要自責。」
顧知許咬了咬腮肉,她伸手從抽屜里拿出那本已經泛黃的日記本。
這本江彥詞送她的禮物,兜兜轉轉還是被他保留著。
顧知許翻開封皮,第一頁上面寫著的是她曾經立下的宣言,中二且自信。
而後的每一頁日記下,寫關於江彥詞的那些話,他都在底下認真的用鉛筆回復了。
翻到中間,掉下兩張信封,一張是顧知許以前寫給江彥詞的情書,一封是他的回信。
在日記本的最後一頁,上面是江彥詞用工整的字跡寫著——
「你不是普通的女同學,你是我的全部青春。」
安神香絲絲縷縷上升,鼻息間是沉香和洋甘菊的味道。
顧知許看向窗外,晨間的霧氣被撕扯成一縷一縷飄在空中,一泓湖水掩映在玉蘭樹間。
柔和的風將凜冽的寒冬吹散,鬆軟泥土上覆蓋著成片的洋甘菊,滿眼是磅礴綠意。
彷彿春的溫度經過這片荒蕪,冰封的積雪漸漸融化,這裡才能生長出鮮艷的花。
朝陽透過濃霧照在顧知許的臉上,隱隱透著清輝。
凜冬已過,萬物生長。
「江彥詞,你看,春天來了。」
—正文完結—
作者有話說:
寫到這裡,我已經淚流滿面,當我意識到這個故事即將結束的時候,我每天輾轉反側夜夜難眠。
這一章我幾乎是寫一段哭一段,垃圾桶里全是用掉的紙巾,尤其是寫到江彥詞宣讀誓言的那裡,我哭的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我當時的心情,大概就是看到他們現在幸福的樣子,我不可避免的想起他們曾經的經歷,歷經千帆才得到的幸福總能讓人感動。
關於文名,在這之前我的朋友都不理解為什麼要取個這樣的名字,因為很像古言,我中途換過很多次名字,但是一直堅定的想要有春這個字,因為春天是江彥詞的救贖,而顧知許代表著春天。
最後,我們番外見。
(想看什麼番外,微博留言和我說說,然後請兩天假給我時間修修文,關於下一本,我是想先把《何憶》寫完,因為是短篇所以不需要太多時間,等何宜完結再開《舟映》順便求個收藏~,對了,徵文大家記得投票~需要高級vip以上的10枚月石就能投,先鞠躬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