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誰都沒想到事態發展會是這樣。

  「哇塞,好狗血呀,我就知道主播房間不缺好故事,賣瓜子花生的去哪裡了,給爺來一份。」

  「親爹□□親媽?什麼和什麼呀,婚內嗎?」

  「首先我想知道,親爹和親媽結婚多久了?」

  「作為第一場直播跟到現在的老粉,我可以負責任的說,大師說的話,絕對不會有錯。」

  「」

  快樂的小王那邊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麼著,手發抖,視頻搖搖晃晃,聲音也顫抖:「你再胡說,我要報警了。」

  「可以。」梁景瑤淡淡道,「建議報警之前,最好先聽我把話說完。」

  直播間彈幕爆了。

  「對呀對呀,先聽大師把話說完。」

  「小王啊,你還年輕,萬一是真的,進局子的可能是你親爹。」

  「我關注的點比較清奇,七十多的人,走路都不利索了吧,還有那能耐?」

  「我看你不是關注點清奇,是腦子進水,七十多也年輕過好吧,為什麼不能發生在幾十年前年輕的時候?」

  「法學生路過:□□有追究時效的,一般為十年。」

  「我感覺主播有點過了,這樣的事於公於私都該私下裡說。」

  「關你屁事,不愛看走啊,私下說我們怎麼看熱鬧?」

  「」

  只要梁景瑤自己知道,這麼做的目的。

  她在救兩條人命。

  她還要討還一個遲了幾十年的公道,還有,讓天下人看看,一些人的真面目。

  「不說話,我當你默認了。」梁景瑤面色忽然鄭重下來,宛如走上課堂的老師,「首先呢,既然遇到,作為一名醫學生,有必要給大家普及下什麼叫蛇盤腰。」

  「民間有很多說話,蛇盤腰,腰纏火丹,蛇串瘡等等,醫學名字叫帶狀皰疹,這是一種病毒引起的皮膚性疾病。不像別的病毒,帶狀病毒具有啃噬神經的特性,這讓患者非常非常痛苦,像火燒,像電擊,像刀刺,劇烈期間的疼,甚至超過分娩,癌症,由此可見可怕性,同時很容易有後遺症,患者經常痛的出現睡眠障礙,為此出現輕生念頭——不過現在已經有了疫苗,建議大家早點接種。」

  給大家普及袋裝皰疹,更是說給小王聽,讓他重新回憶下父親所遭受的嘴。

  快樂的小王轉身,看了眼不時痛苦呻/吟的父親。

  「什麼,大師竟然是醫學生?難怪那麼專業。」

  「聽得我後背發涼,比分娩癌症還痛,整夜整夜的,想想生不如死。」

  「我怎麼覺得,大師這些話不是只說給我們聽的呢。」

  「哈哈哈,你們注意看小王的表情。」

  梁景瑤不緊不慢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接下來開始算卦,你學習不怎麼樣,考上了個不入流的大學,但運氣好,畢業時,學的小語種趕上國家政策,得以進了個想都不敢想的外企——你父親屬雞,今年六十九,伴侶,也就是你的母親,屬羊,今年剛好半百,你是老大,下面兩個妹妹,兩個妹妹只差一歲,你屬猴,今年三十一,結婚三年,沒有孩子。」

  快樂的小王臉色一變,下意識點點頭。

  比報戶口本還詳細,信息量大爆炸。

  直播間不缺聰明人,立刻抓住其中重點,甚至推理出更深的一層。

  「總感覺大師表情有點不對勁,像含沙射影暗示什麼。」

  「父母相差十九歲?不正常吧。」

  「幾十年前男的一般比女的大不少,不過十九歲少見,簡單算的話,小王三十一,是老大,母親五十,也就說生他的時候,窩草,母親當時才十九?」

  「大師剛才說,小王父親得病原因是報應,他三十一,結婚三年沒孩子,我怎麼感覺不是巧合?」

  「」

  梁景瑤瞄了眼彈幕,似笑非笑:「你算的是父親的病,咱們主要說他,年輕時候很風光,管理數百人,怎麼說呢,有編製的包工頭——這麼說準確嗎?」

  大概一切說的太准了,小王態度緩和下來:「您算的的確很准,不過,我父親和我母親非常恩愛,我作為家裡的長子非常清楚這一點」

  「是與不是,問問當事人就知道了。」梁景瑤打斷他,以不容置疑的語氣低聲道,「讓你父親自己說。」

  小王苦笑幾聲:「我父親昏迷很久了,怕是叫不醒。」

  梁景瑤當然知道:「故人造字記數,起與一,終於九,數字三六為小數之終結。帶狀皰疹雖厲害,但早有很多特效藥,你父親患病三百六十九天整,任何藥石無效,疼的每日大喊大叫,昏迷三十六天。」

  梁景瑤精準到數字,直接讓眾人震驚的不知該說什麼。

  知道算的准,沒想到這麼准。

  小王態度變得尊敬:「大師,您是不是有辦法讓我父親醒過來?」

  「按我說的做。」梁景瑤以身為實例,按了幾個穴位,「用你最大的力氣,每處按摩三十秒。」

  神奇的一幕就這樣上演。

  幾分鐘后,床上的老頭哼唧一聲,慢慢睜開眼。

  他丑極了。

  膚色黝黑,大鼻子,鼻毛露出鼻孔一大截,小眼睛,又黑又黃還不整齊讓人噁心犯嘔的稀疏牙齒。

  他看了眼兒子,眼神又落到手機屏上,沒再移開,渾濁眼睛亮了下:「這是誰家姑娘,真俊呀。」

  快樂的小王趕緊解釋:「爹,這是梁大師,給您看病的。」

  「大師,看病?」小王父親剛清醒,腦子跟不上,好一會反應過來,咧咧嘴哭了,「大師啊,求你快救救我吧,疼死我了,止疼片都沒用,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啊,像有人一直用刀挖我的肉啊。」

  梁景瑤毫無半點同情,冷聲道:「三十二年前,你做過的壞事,還記得嗎?」

  「三十二年前?」老頭擦擦哭出來的鼻涕泡,一臉茫然,「我做什麼壞事了?」

  他表情看起來很無辜。

  快樂的小王想起了正事:「大師,您剛才說可以治我父親的病。」

  「的確可以治。」梁景瑤聲音冷颼颼的,「但是得先認罪——我可以坦白告訴你,你只剩十分鐘左右的壽命。」

  直播間:「」

  快樂的小王:「」

  王老頭嚇的一直縮到牆角:「十,十分鐘?你別嚇我啊。」

  梁景瑤目光冷的似乎能穿到屏幕那一邊:「九分鐘,時間一到,任何人都救不了你。」

  包括從第一場直播開始跟的老粉都有點質疑。

  華夏文化博大精深,算出幾口人等可以接受,具體到幾分鐘后死就有點太扯了。

  快來的小王哆嗦的不成樣子:「我,我現在叫救護車?」

  梁景瑤瞪他一眼:「來得及嗎?距離你家最近的縣醫院五公里。」

  又是一句不可思議的話。

  距離醫院多遠都知道。

  快樂的小王看向父親,表情複雜,似乎想說什麼。

  「沒做就是沒做,我這輩子走的直行得正,見了閻王爺我也是這麼說。」王老頭說話扯到了傷口,疼的齜牙咧嘴,更丑了,「大師,你是不是聽信了什麼傳言?」

  梁景瑤暗暗嘆口氣。

  沒嚇住。

  這時,門開了,走進個端著藥罐的中年婦女。

  她穿的很普通,就是那種農村大集上一百塊可以買全身的,她頭髮剛要變白,一半白,一半黑,發質乾燥暗沉,可當推門進來抬頭剎那,直播間似乎亮了下。

  幾乎所有人腦中自動蹦出個詞語——俊俏。

  她幾乎就是俊俏本身。

  丹鳳眼,可愛的小鼻子,櫻桃小口,皮膚白皙,甚至還有兩團天然的腮紅。

  直播間眾人瞬間忘記有人幾分鐘后死。

  「我的天啊,好俊俏的嬸嬸。」

  「這才是天然美女,農村整天風水日晒,估計也不做啥保養,五十歲的人了還能這樣好看。」

  「美人在骨不在皮,我算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講真,之前的富婆鬱金香已經讓我很驚艷了,可和眼前的阿姨比」

  「剛才一瞬間,我以為進來的是個少女。」

  「同感,我截圖了,讓那些腦殘粉絲看看,什麼才叫真正的少女感。」

  驚嘆片刻,話題又轉到了別處。

  「再看看躺著的這位,何德何能呀,兩人站一起,標準的鮮花插在牛糞上。」

  「這麼看來,小王一點也沒隨媽,可惜了這麼好的基因。」

  「我現在確信大師的話了!」

  「太不配了,還大那麼多歲,沒內情誰信呀。」

  視頻里,俊俏的婦女端著藥罐走到窗前,她低著頭,看不出啥表情,把毛巾塞到老頭脖子下,然後,輕輕吹了吹葯,遞到對方嘴邊。

  也就在這時,梁景瑤忽然一聲爆喝:「不能喝!」

  這聲大喊震耳欲聾,活像平地起了聲炸雷,眾人聊的火熱又投入,差點沒給嚇死。

  小王嚇的一哆嗦,他似乎想到什麼,一把奪過藥罐。

  藥罐溫熱,他靠近聞了聞。

  中藥味道濃郁,別說普通人了,真下了毒,經驗豐富的老中醫也聞不出來。

  小王做了個差點再次把直播間眾人嚇死的舉動,他伸出舌頭,想要舔一口。

  到現在,具體發生了什麼,依然雨里霧裡,但基本情況明了,梁景瑤既然說了不能喝,那麼,葯肯定有問題。

  來不及打字,隔著屏幕,無數人情不自禁大喊阻止:「別喝!」

  不能見死不救啊。

  只有梁景瑤,表情始終淡淡。

  小王的動作非常慢,似乎在等待什麼。

  他等到了。

  母親似乎遺憾,似乎無奈嘆口氣:「我往裡面倒農藥了。」

  即使猜到了,直播間眾人依然被震撼,簡直想都不敢想的劇情。

  「這該說什麼好。」

  「大郎,該吃藥了。」

  「樓上滾一邊去,你知道發生什麼了嗎?」

  「是不是該報警?」

  「毒死自己的丈夫,得多大的恨呀。」

  快樂小王抖的不成樣子,嚇的,更是氣的:「你,你為什麼要給爹下毒。」

  梁景瑤忽然說話了,命令式:「想活命,把手機遞給你母親。」

  小王母親剛才聽到有人大喊,這會聲音對起來,她皺眉看著屏幕:「你是誰?」

  「我是——我是當年事件的知情者。」梁景瑤語速飛快,快的不正常,「阿姨,你聽我說,我知道,這個男人害了你的一生,你年輕時,為了父母、弟弟妹妹犧牲自己,再之後,為了孩子——現在,整個世界讓你失望,可是,和這樣的人渣以命換命,不值得呀。」

  梁景瑤從一開始就精神緊繃。

  往生錄記載,小王母親——王紅英,下毒成功,小王父親喝下后,農藥加病痛,死的相當痛苦。

  但殺人償命,哪怕再有天大的冤屈,人間法律就是法律。

  她先心理暗示快樂的小王,讓他產生恐懼心理,不敢輕易掛斷視頻,接在再恐嚇王老頭,希望能在王紅英進屋時懺悔,可惜,失敗了。

  她救下了畜生,沒救下王紅英。

  此刻的王紅英,周身死氣瀰漫,她不想活了,活夠了。

  阻止了一時,阻止不了一世。

  怎麼救,怎麼才能救得徹底?

  時間太緊急,梁景瑤只想出一個辦法:「紅英阿姨,舉頭三尺有神明,惡,終有惡報,我可以告訴您,他的病,就是老天給的懲罰,不會好,一直活活痛死。」

  化解仇恨最直接的辦法,看到仇人不得好死。

  王紅英苦笑搖頭:「我得照顧他呀,跟著受罪。」

  梁景瑤愣住:「你可以走,可以不照顧。」

  王紅英嘆口氣,沒直接回答:「姑娘,你還小。」

  很多事,除了當事人,任何人無權利發表意見。

  人生無奈的事太多了。

  王紅英走不了,孩子的爹卧病在床,她能去哪裡,丟給孩子嗎?

  人活在世,不是只有自己。

  梁景瑤喃喃道:「可是,殺人者死後入地獄,下輩子如牲畜道,千刀萬剮」

  「小姑娘知道的還挺多。」人真不想活了,就沒什麼在意的,王紅英一點都不驚訝對方說的話,輕輕笑了,「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就這樣走嗎?我不甘心呀。」

  她說的話,她的語氣,本應該非常凄涼。

  可她太美了,她眼裡有了淚水,彷彿天上的星星閃爍,美的讓人忽略她說了什麼。

  只有梁景瑤明白她的不甘心,沒那麼簡單。

  該怎麼辦呢?

  人間苦難,佛都參不透。

  梁景瑤平復情緒,她看了眼彈幕,溫聲道:「紅英阿姨,我這裡正在直播,有接近一萬網友非常關心您,她們說,您太好看了,還說,有什麼難處儘管說——這裡面有咱們的人民警察,有律師,還有政府人員,一定可以幫到您的。」

  這句話起到了作用。

  「那麼多人呀。」王紅英不會講普通話,口音濃重,但聲音清脆悅耳,她眨眨眼,似乎在思考,慢慢道,「那我給大家說說怎麼回事吧。」

  她應該從未和任何人講過,埋了幾十年,像樹葉下腐爛的泥土,捧不起,一開始說的毫無頭緒,東一句西一句,好一會才順暢。

  三十二年前,王紅英夜校會計專業畢業,很榮幸,被杏遙村的建築公司錄取。

  杏遙村趕上了好時候,那個年代里,全國赫赫有名,從幾人的施工隊到數百人,數千人,從縣到市再到省,甚至差點走出國門。

  承建了很多城市的標誌性建築。

  建築公司也越來越大,衍生出別的行業,可以說,比國營工廠更好,因為工資高,逢年過節發各種豐厚福利,能進杏遙村的建築公司,等於一步登天,成為人上人。

  王紅英只是個臨時會計,臨時,意味著轉正之前有被辭退的可能。

  她戰戰兢兢,工作儘力,小心翼翼對待所有同事,對領導,更不用說了,見面九十度大鞠躬問好。

  一切看起來非常順利,直到有一天,辦公室來了個大人物——基建科的副經理,王玉福。

  基建科副經理?那可是公司的中上層領導了,決定著好幾百人的飯碗呢。

  王紅英緊張的差點不敢抬頭,生怕哪裡做錯,她感覺到,王經理走到了她的身後。

  王紅英用一句土話總結噩夢的開始:「我那會嚇的身上直冒涼氣,就像被長蟲盯上了。」

  大領導王經理對她一見鍾情,展開了追求。

  王紅英哪裡願意,他都四十了,能和自己爹當兄弟了,再說,長太丑了,大概從小沒刷過牙還抽煙,又黃又黑,一說話滿嘴臭味。

  長得還矮,最多一米六五。

  王紅英不敢直接拒絕,她珍惜來之不易的工作,只好各種躲。

  有一天,部門領導交給她一個任務,說有份報銷表格急需王經理簽字。

  王紅英不知道真假,只能硬著頭皮送,到辦公室發現沒人,說王經理不舒服回家了,讓她直接送家裡。

  王紅英不敢去,請求領導換個人。

  領導拉下臉狠狠罵了她一頓,說要麼送,要麼立刻走人。

  王紅英最終去了,一去再沒能回來,剛進去,門被關上,生了病的王經理緊緊抱住她。

  他個子小,力氣不小,常年干建築隊的,鋼筋都能掰彎,王紅英拚死掙扎,只撓破了對方的那張醜臉。

  直播間有人緩緩打字發表看法,巧合太多了,部門領導極有可能是幫凶。

  現實永遠比故事殘酷。

  代入一下,十九歲,被這麼個又丑又老的東西堵在屋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何等的絕望。

  令人更窒息的還在後面。

  事情結束后,王經理把她鎖在屋裡,不知去了哪裡。

  王紅英哪還想什麼工作,她只有一個想法:報警,讓警察把這個畜生抓起來,讓她吃槍子。

  那個年代,流氓罪會判死刑。

  她還在屋裡找到了防身的東西,一條尖端鋒利的鋼筋。

  她等啊等,等那個畜生回來,捅死他。

  她等來了全家人。

  王紅英老家農村的,她是老大,還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

  她以為救星來了,家人來接她了。

  全家人宛如見到皇帝妃嬪般在門口集體跪下,求她想想自己,想想這個家,反正身子已經髒了,不可能再找好人家。

  王經理給了筆全家人好幾年都賺不到的彩禮,還保證,不僅幫王紅英轉正,還會給弟弟妹妹安排份臨時工。

  到時候,等於家裡五個工人啊。

  五個工人,別的不說,每月公司發三十斤白面的福利,加起來就是一百五十斤。

  無法抵擋的誘惑。

  王紅英不同意,全家人跪累了,就坐著,她一天不答應,一天別想出去。

  她就這樣被關了接近一個月,到了晚上,還要被那個畜生糟蹋。

  一個月,她就是塊鐵,也被磨平了。

  她慢慢認了命。

  再之後沒多久,發現懷孕了。

  更認命了,行屍走肉般活著。

  這又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不亞於之前老中青三人的悲傷。

  「我快聽不下去了,世界上為什麼有這樣的父母啊,女兒被欺負,不幫忙反而幫著壞人,還是人嗎,還有人性嗎?」

  「這樣的痛,一輩子都無法治癒,我哭了。」

  「懂法律的那位還在嗎?這種情況怎麼辦,能起訴嗎?」

  「在,我正在記錄,情況比較複雜,年代也太過久遠,強bao時效肯定過了,兩人還成了夫妻,不過,可以起訴別的——比如當年的部門領導,如果屬實,按照我國法律,協助他人qia

  g暴等於共同犯罪,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小王呢?怎麼不說話?正常人的話,他應該有點什麼反應吧。」

  「我有個大膽的猜測,他或許什麼都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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