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時光走遠了,女兒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太太,又似乎沒走遠,什麼都沒改變。

  陸東又看到了那個每次他回家時,一臉期待禮物的小姑娘。

  對於兩人來說,幾十年真的只有一瞬。

  陸東故意一拍腦袋:「糟了,我忘記買了。」

  小花緊張極了:「爹,忘記買什麼了?」

  陸東攤手:「撥浪鼓。」

  小花差點哇的聲哭出來,她忘記了十個數內不搭理爹爹的事,強行忍住眼淚:「沒事的,下次不能忘了。」

  陸東鄭重點頭:「好,爹記住了。」

  小花還是不放心,叮囑道:「一定不能忘啊,再忘,再忘你是小豬。」

  陸東不逗她了,拍拍胸口,神秘道:「猜裡面有什麼?」

  小花早就想翻了,爹爹的口袋就像百寶箱,小玩具,好吃的,頭繩

  小花重新有了期待,剛把手伸進去,就摸到了個圓圓的東西,她一點點拿出來,驚呆了。

  陸東笑了,就喜歡看女兒的這種表情。

  「喜歡嗎?」

  「喜歡!」小花眯起老眼,使勁看鼓面穿著紅衣服跳舞的小女孩。

  好漂亮的波浪鼓呀!

  小花小心翼翼搖動,歡快的鼓聲噼里啪啦,搖了好幾下才敢相信,她真的有撥浪鼓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點想哭,就像等了太久太久。

  聽了好一會鼓聲,小花漸漸變得興奮,明天出去玩的時候,村裡的小夥伴肯定羨慕死了。

  就她自己有呢。

  小花歡快蹦了幾下,想起個事,擔心道:「爹,你還走嗎?」

  她不想再和爹爹分開了。

  陸東臉上的笑意一點點褪去。

  身體恢復了,他依然是鬼魂,只能在人間停留七天

  他虧欠女兒的太多太多,這輩子怕是沒法彌補了。

  「爹,不哭啊,不哭。」小花嚇壞了,手忙腳亂擦爹爹的眼睛,「小花一人在家沒事的,小花會做飯,會洗衣服,爹,我問著玩的,你走吧,現在走也行。」

  小花捨不得爹爹,但更不願爹爹難過。

  爹爹是大人,要打獵,要賺錢,她讓爹爹為難了。

  陸東抓住女兒長滿老人斑的手,低聲道:「不管爹去了哪裡,都會一直想著小花的。」

  小花聽不出這句話里的悲傷,眼睛亮了:「我也會一直想著爹的。」

  陸東摸摸女兒依然柔軟的腦袋,鄭重道:「現在,小花要牢牢記住一件事。」

  小花同樣鄭重,還特意拍拍胸口:「小花一定記住的。」

  「從現在開始,有人的時候,不許喊爹。」陸東什麼都知道了,有限的七天里,他要把女兒安頓好,可身份特殊,很多事不方便出面,「喊,喊小東吧,就說爹是你的孫子,記住了沒?」

  小花有點不樂意,為什麼不讓喊爹呢?

  可剛才答應了。

  乖孩子要說話算話。

  小花使勁點點頭:「小花記住了,小東。」

  小花忽然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人年紀大了,精力跟不上,她趕緊捂住嘴巴:「小花一點也不困。」

  她還有很多話沒和爹說呢,比如,比如什麼呢?

  想不起來了。

  陸東就像幾十年前那樣跟著打個哈欠:「可是,爹困了呀。」

  「那,那好吧。」小花戀戀不捨,她想到了什麼,飛快脫掉鞋躺床上,小心翼翼把撥浪鼓放到枕邊,拍拍床沿道,「爹爹講完故事再睡。」

  記憶真的很神奇,沒有老年痴獃前的小花,或許都已經忘記小時候睡前爹爹講故事的事了。

  可現在,一切,一切,完全停留在幾十年前。

  除了容顏。

  陸東眼眶又紅了,他關掉燈,看著茫茫的黑色,聲音輕的像羽毛:「從前啊,山裡有個大紅馬,有一天它出門吃草,遇到了只大白馬,大白馬說,大紅馬,你要去哪裡」

  他哪裡會講故事,全都是瞎編的,可女兒就是聽得津津有味。

  呼嚕聲響起。

  小花幾乎秒睡,她滿臉笑意。

  黑夜蓋住她滿臉的皺紋和老年斑,染黑她的白髮,可愛的像個孩子。

  梁景瑤憑空出現。

  念力越多,她的法力越強,尤其土遁術,趕路太方便了,往地下一跳,再一跳,就是十多里路。

  陸東擦擦眼睛,嗓子有點沙啞:「土地神。」

  梁景瑤看了眼熟睡的小花,示意到外面說。

  「你孫子——陸念恩那邊,有點麻煩。」

  縣城八點多的夜晚還算熱鬧。

  陸念恩夫婦在五金店門口擺了個冷飲攤。

  別看就倆冰櫃,可賺錢了,尤其這幾年流行的雪糕刺客,一支賺好幾塊,一個夏天下來幾萬塊

  陸念恩媳婦早總結出了經驗,看到談戀愛的小年輕,她特意給女的介紹:可好吃了,進口的牛奶,不加色素糖精啥的,吃了不會傷害皮膚。

  女的一般會拿,男的通常財大氣粗說就買這個。

  等結賬的時候,表情可好看了。

  有倆男的走過來。

  陸念恩媳婦瞄了眼,不打算招呼,中年男的又高又壯,長相有點凶,估計道上的人物,另一個小老頭個子不高,文質彬彬的,像個大學教授。

  這兩種人,最多買賺不了幾毛錢的礦泉水。

  然而等老頭一開口,她愣住了:「你們不是華夏人?」

  柳生八郎禮貌彎腰:「是的,我是倭寇人。」

  「難怪說話腔調怪裡怪氣的。」陸念恩媳婦來興趣了,小縣城很少見到外國人,有也是黑人,她興奮招呼男人,「快出來,有外國人要買咱的東西。」

  通知男人,同時也是讓鄰居看看。

  外國人都來買東西了,說明啥?說明自己的店鋪名氣大,都走向國際了。

  她決定,少賺幾毛錢,給倆倭寇人進價。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讓外國人看看我們華夏人有多麼的熱情好客。

  夫婦倆人依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熱搜和他們無關,而政府工作人員正在取證,少數看到熱搜的人,幸災樂禍還來不及,更不會告訴。

  英烈的女兒呀,那麼大把年紀了,一個人待在小山村。

  夫妻倆真的沒良心,不配享受這份榮耀。

  陸念恩走出來,他明白媳婦的意思,大聲寒暄,一直到聽柳生八郎說明來意。

  陸念恩忍不住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你,你說什麼?」

  然後,他又挨了一巴掌。

  媳婦打的。

  夫妻倆對視一眼,如夢如幻,簡直懷疑在做夢。

  倭寇老人說,要買老家的那把破軍刀?

  還給了個天價:一千萬!

  一千萬呀,能買十多套房子,到時候還開啥店呀,把房子租出去,每年的租金足夠過的很滋潤。

  陸念恩媳婦率先冷靜下來,皺眉道:「日元是吧。」

  換成別人,她大概懷疑對方是騙子,然而對方的倭國身份,再加上談吐,穿著打扮。

  倭寇國據說可富了。

  但倭寇國的錢不值錢。

  柳生八郎沒說話,打開隨身帶箱子,推過去:「這是一百萬定金。」

  陸念恩夫婦:「」

  來之前,他反覆看了視頻,當然也知道夫妻倆對小花的態度。

  不像國內一片譴責,他感覺很正常。

  國情不一樣,倭寇國沒有贍養老人的說法,兒子父母都是分開住,自食其力,去過就知道了,很多六七十歲的老人退休后還出來工作。

  尤其服務行業。

  按理說,應該直接找小花。

  但小花老年痴獃,不具備民事能力。

  陸念恩夫婦手抖的不行,一人拿起一沓摸了又摸,他們經商多年,不用驗鈔機就能分辨出,絕對是真幣。

  家裡那把軍刀那麼值錢嗎?

  陸念恩見過好幾次。

  老太太偶爾會拿出來擦拭,寶貴極了,不讓別人碰。

  陸念恩努力思考,怎麼想怎麼是把普通的軍刀,沒有鑲嵌寶石,沒鎏金,刀鋒倒是挺快的。

  讓人心跳加速的鈔票就在眼前,老頭萬里迢迢而來,自然不可能開玩笑。

  或許這把軍刀對老人又特殊意義,就像軍刀對小花!

  陸念恩迅速理清其中原因,他奪過媳婦手裡的錢一起扔回箱子,表情變得矜持:「老先生,那把軍刀對我母親很重要,估計不會同意賣。」

  柳生八郎眼中的戾氣一閃而過。

  武士刀重要,哥哥更重要,幾十年了,終於要觸摸到真相了。

  柳生八郎不動聲色笑笑:「軍刀是令堂的令尊的遺物?」

  陸念恩差點沒反應過來,什麼令堂的令尊。

  軍刀的來歷,他只知道是從沒見過面的外公留下的,具體怎麼來的就不知道了,但,可以編啊。

  他想到了老太太老年痴獃后整天念叨的話。

  「我的外公,是一名了不起的軍人。」陸念恩清清嗓子,努力回憶看過的戰爭電影,「有一次,子彈打光了,他和敵人拼刺刀——我外公參軍前經常上山打獵,會功夫,華夏功夫懂嗎?」

  柳生八郎咬牙切齒點點頭。

  和他猜測的差不多。

  能殺掉哥哥,對方絕對功夫不一般。

  陸念恩的胡謅八扯,接近真相,說到了柳生八郎心裡。

  陸念恩說的滔滔不絕,然後,忽然悟了,他眨眨眼:「軍刀的主人,是您的?」

  柳生八郎不隱瞞:「是家兄。」

  他親自來華夏,早在有關部門那裡掛上了號,為什麼而來,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

  「啊,節哀節哀。」陸念恩乾巴巴安慰,忽然有點後悔,這麼算的話,外公殺了人家弟弟,他等於是仇人之後?

  他有些心虛,完全沒想那年戰爭的起因。

  那幫強盜的惡行。

  柳生八郎恨不得立刻親手撕了眼前的仇人之後。

  老太太該死,所有仇人的後代,都得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