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屋裡漆黑一片,阿傑似乎睡著了。

  鄭雲猶豫片刻,還是輕輕爬到床上。

  男人溫熱的氣息近在咫尺。

  鄭雲痴痴看著熟悉的模糊輪廓,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她是個正常女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生了孩子,好像完成了人生的某種過渡,不再那麼羞澀。

  鄭雲鼓足勇氣,腦袋貼到男人胸上。

  黑夜滋生某種衝動,現在時間還早,鄭雲有種直覺,男人沒睡著,她悄悄伸出手,然後,被狠狠抓住。

  阿傑語氣和力氣一樣大:「你做什麼?」

  鄭雲以為他擔心孩子沒人看管,柔聲道:「孩子剛餵飽,睡著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阿傑狠狠推開她的手,坐起來,活像碰到什麼髒東西厲聲道,「都當媽的人了,整天惦記這點事,簡直是個da

  g婦。」

  鄭雲渾身的熱情頓時褪去:「我,我」

  結婚一年多了,兩人只有過一次。

  她從小被罵大,但從來沒被罵過da

  g婦。

  是她錯了嗎?

  從這晚開始,阿傑理由都不再找了,正大光明分床睡。

  鄭雲不知道該向誰,她沒有親人,有也不能說,夫妻間的事,不能讓外人知道。

  不久之後發生的變化,讓鄭雲暫時沒心思想找個。

  阿傑賣掉老宅,帶著她和女兒,去打工的城市開了家小餐館。

  創業初期太難了。

  阿傑負責后廚,她背著孩子當服務員,晚上打烊后,要洗的碗筷堆成了小山,一天下來腰酸背疼,還得照顧孩子,別說那事了,有時候飯都不吃,倒頭就睡。

  她累,阿傑也累。

  第二天天不亮就要早起去菜市場,準備當天的食材。

  阿傑,非常勤快。

  患難見真情,每天忙忙碌碌,辛苦但幸福,兩人關係漸漸有點像親人,最明顯的,阿傑很少吼她了,偶爾知道心疼她了。

  一個夏天的中午,鄭雲忙活完出回租房洗澡,家裡就她和孩子,洗完沒多想,光著身子出來,這時,門開了。

  兩人目光交匯,一個火熱,一個閃躲。

  阿傑說了聲對不起,轉身要走。

  鄭雲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衝上去從後面緊緊抱住他,喃喃道:「碰一次我吧。」

  兩年多了,她守了兩年多的活寡。

  或許聽出她的哽咽和委屈,阿傑這次沒推開,也沒罵,慢慢轉過身,僵硬抱住她。

  這一刻,鄭雲滿足極了。

  然而,沒成。

  阿傑不行。

  鄭雲嚎啕大哭:老天爺啊,到底發生了什麼。

  以前還有個念頭,現在,念頭都沒了。

  日子一天天忙碌過去,女兒四歲那年,阿傑領回來個中年男人,姓劉,說是某小學的校長。

  鄭雲高興極了。

  兩人在這座城市沒親戚,沒任何關係,再過幾年,女兒就要上學了,對方肯定能幫上忙。

  劉校長對她非常客氣,一點沒有瞧不起的意思,對女兒也非常好。

  他幾乎每個周末都來,到飯店點幾個菜,等飯店打烊后,和阿傑,帶著女兒,說是參加什麼聚會。

  鄭雲有過懷疑。

  一個小學校長,一個餐館小老闆,關係怎麼那麼好?

  每次出去,阿傑回來的都很晚。

  時間長了,鄭雲不放心女兒,等打掃完衛生,去接女兒。

  有時候只有兩人,有時候好幾個人,都是阿傑的朋友。

  鄭雲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的男人喜歡男人,她想,阿傑原來那麼擅長交際。

  直到一年後。

  女兒五歲了。

  城市來颱風,難得休息,阿傑和劉校長又出去聚會,她摟著女兒看電視。

  當電視上出現男女接吻的鏡頭時,女兒忽然咯咯笑了:「爸爸和劉伯伯也親嘴。」

  鄭雲一愣:「不許胡說。」

  男人怎麼會和男人親嘴?

  女兒一本正經道:「我才沒有胡說,我看見過很多次,爸爸和劉伯伯讓我保密。」

  因為從小跟著阿傑出去參加聚會,女兒性格外向,表達能力比同齡人強。

  鄭雲忽然想起很多忽略的細節。

  阿傑,喜歡打扮,有點女氣。

  當她面還好,有次無意看到他和劉校長打鬧,活像個撒嬌的女人。

  還有阿傑的朋友,有幾個也很女氣。

  那個時代,網路和信息都不發達。

  鄭雲不知道兩人怎麼回事,但確定女兒沒說謊。

  五歲的小人,已經懂點事了。

  女兒喜歡劉校長,但更愛媽媽,她又說了個秘密,今晚爸爸不回來,和人約好了,要去那個酒吧玩。

  晚上的時候,阿傑果然打來電話,說不回來了,和朋友打麻將,讓她帶著孩子早點睡。

  如果沒有女兒的話,鄭雲會信。

  五年,整整五年,兩人沒在一個床上睡過,阿傑喜歡男人?喜歡劉校長?

  鄭雲感覺如果搞不清楚,會爆炸,她要去看,親眼看!

  生怕阿傑認出,哄睡女兒后,鄭雲帶上帽子,穿上阿傑的衣服。

  看起來勉強像個男人。

  來這座城市那麼久,鄭雲幾乎沒有夜生活,餐館忙不完的活,要照顧女兒,但她知道,酒吧和飯店的區別。

  等進去,她驚到了。

  酒吧活像個妖精洞,有很多穿著女裝的男人,似乎白日的偽裝太累,肆意狂歡。

  劉校長和幾個阿傑的朋友坐一桌,沒有阿傑。

  阿傑沒來嗎?

  鄭雲希望他沒來。

  鄭雲躲在角落,大氣不敢出,她顯得格格不入,好在沒一會,因為周末的關係,滿座了,有人來和她拼桌。

  一個打扮非常精緻的男人。

  男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一個人啊。」

  鄭雲嗯了聲。

  男人驚訝睜大眼:「原來你是拉拉。」

  鄭雲聽不懂什麼拉,別開頭,假裝欣賞五顏六色的燈光。

  這時,舞檯燈光忽然大亮,音樂響起,走出個——女人。

  她穿了身廉價的紫色低胸晚禮服,下面的裙擺不知道多少層,宛如朵盛開的巨大牡丹,她一頭嫵媚長發,帶著白色手套,濃重的黃色眼影。

  男人興奮鼓掌:「牡丹,牡丹!」

  女人叫牡丹。

  鄭雲感覺,叫鬼更合適,雖然一身女裝,但明顯是個男的。

  牡丹隨著音樂輕扭腰肢,矯揉造作,夾著嗓子唱:「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

  台下眾人活像打了雞血般尖叫鼓掌。

  鄭雲起了身雞皮疙瘩,太難聽了。

  男子似乎是酒吧常客,大聲喊來服務員,送牡丹一箱啤酒。

  鄭雲在酒水商那見過這種啤酒,好像五塊還是幾塊,酒吧竟然賣二十,太黑了。

  舞台上,牡丹收到啤酒,豪邁吹瓶表示感謝。

  鄭雲忽然覺得她喝酒的動作有點熟悉。

  像

  那一瞬間,全世界似乎按下暫停鍵。

  鄭雲目光緩緩上移,移到牡丹的眉頭,看到了熟悉的痣。

  牡丹尋找到男子所在位置,感謝的話只說了一句,像被什麼東西砸中,不動了。

  男人距離最近,笑道:「你也認識牡丹呀。」

  牡丹,就是阿傑。

  鄭雲什麼都明白了。

  她一句話沒說,逃一般跑出酒吧。

  阿傑隨後追回家,告訴她,自己是同志,喜歡男人,向她道歉,當初為了滿足父親的遺願不得不結婚。

  阿傑說可以離婚,條件只有一個,女兒必須歸他。

  女兒是鄭雲的命。

  還有好不容易開起來的飯店,是女兒以後在這個城市的依靠。

  鄭雲需要冷靜。

  她開始接觸這個圈子,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她看到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阿傑戀老,喜歡年紀大的,分攻和受。

  隨著了解加深,她看到更多不為人知的心酸和震驚。

  礙於家庭和社會壓力,大多數同志選擇結婚,這個世界上,像自己一樣的女人有很多很多。

  一個又一個女人,等發現后,已經晚了。

  這個隱秘的群體,在不停傷害無辜的女人。

  騙婚,不違法,只有譴責,可道德的譴責有什麼用?

  鄭雲忘記怎麼下的決定,她從阿傑身邊的人開始,勸說那些未婚的不要結婚,別管多大壓力什麼原因,會下地獄的。

  婚後發現丈夫是同的不少,像鄭雲這般做的,只有一個。

  阿傑是圈裡的名人,很快,很多人知道了她。

  她也成了名人,他們親熱地喊她嫂子。

  再後來,漸漸變成了阿姨。

  就這樣十年過去,她說服不知道多少同志放棄結婚想法。

  她沒有能力改變全世界,只能用微薄的力量改變身邊的人。

  十年裡,鄭雲不止一次想離婚,她知道,性傾向無法改變,最正確的做法,早點結束,早點開始新生活。

  可她放不下女兒,不想這事對薄公堂。

  飯店是阿傑賣了祖宅開的,她沒有正式工作,女兒大概率會判給阿傑。

  除非說出真相。

  那太殘忍。

  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她默認兩人關係。

  阿傑只在周末和劉校長見面,因為劉校長早結婚了,妻子據說知道他是,兩人分居多年。

  劉校長比阿傑大二十歲,活不過她的,

  日子如果能這樣一直下去也不錯。

  女兒聰明伶俐,學習很好,明年就要上高中了。

  幾個月之前,阿傑忽然提出離婚,態度非常強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劉校長老伴去世了,他也到了退休的年齡,兩個人打算一起生活。

  鄭雲沒太多傷心,提出兩個要求:房子歸她,女兒歸她。

  十多年裡,小小的夫妻店生意越來越紅火,賺了大概有幾百萬,房子貸款買的,當初房價便宜,只付了幾萬塊首付。

  阿傑只答應留給她房子。

  女兒已經十五歲,有自己的判斷力,態度明確,跟著她。

  鄭雲不放心,找了專門的律師,對方提醒,男方出現這種情況,最好先看看銀行流水,保護好夫妻共同財產。

  真相讓鄭雲差點崩潰。

  一年前,阿傑給劉校長買了套房子,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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