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黑驢姑娘
梁景瑤看完了張老漢的過往,除了心情沉重,想不出別的辦法。
養老早已成為嚴峻的社會問題,甚至稱得上隱患,人老了,被時代拋棄,到底該怎麼辦?
久病床前無孝子,當生活不能自理,親情日復一日被磨的淡薄,孝順的還好,想著養育恩。
就像那句話說的般,幼兒園門前家長成群,養老院空無一人。
張老漢最後別無他法,選擇走法律程序,請求法律給他個公道,當然贏了,然而就像金融官司般,沒啥用,牽扯到生活各種瑣事,有的是拖延的辦法,法院總不能住家裡。
三個兒女各有各的理由,大兒子接的班,錢給了小兒子,女兒啥都沒得到。
張老漢依舊無家可歸,只好住在一處早已荒廢的舊房子里,和老黃牛苟延殘存。
梁景瑤打算多留點錢,或者找家靠得住的養老院。
至於老黃牛,老了,到了走的時候。
梁景瑤嘆口氣,萬物皆有靈,她看向老黃牛,然後,輕輕咦了聲,腦海閃過老師說的話。
「身體不正常消瘦,眼睛發紅,毛管發亮。」
張老漢把老黃牛照顧的很好,再說,夏天野外不缺野草,老黃牛即使老了,不該這麼痩。
梁景瑤心跳加快幾分,用靈力輕輕撥開老黃牛嘴唇,果然——九顆牙齒。
難怪牛販子出一萬塊。
老黃牛體內有牛黃!
牛黃一直是珍貴的中藥,極其難得,市面所有含有牛黃的葯全都是人工培育,天然牛黃,一克比黃金還貴,前些年一斤二十多萬,如今已經漲到了百萬。
梁景瑤仔細翻看張老漢最近遇到的人,笑了,牛販子果然來過,出的價一次比一次高,只不過都被張老漢趕走。
當天晚上,梁景瑤給張老漢託夢。
往生錄很快出現被改變之後的命運,
老黃牛很快走了。
張老漢長跪不起,哭老夥計,也是哭自己,他們都為這個家操持了一輩子,老了老了沒有善終,一個差點變成桌上肉,一個無家可歸。
如果有來生,他希望還能遇到老夥計,做兄弟。
他把老黃牛埋在父母的墳邊,若干年後,他也會來這裡。
老黃牛體內的牛黃足足一斤多。
張老漢按照夢裡土地神的叮囑,沒告訴任何人,賣掉后買了套二居室,剩餘的錢存銀行吃利息。
生活有了保障,卻更孤單,唯一的老夥計走了。
張老漢活的渾渾噩噩,原來活著還不如死,如果不是想著今天的命是老黃牛換來的,他真不想獨活了。
這個世界,什麼牽挂都沒了。
他每天宛如殭屍般到處遊盪,數路過的車輛,看路過的行人。
漸漸注意到小區門口的水果攤。
他買的房子是最便宜的,但熱鬧,人多,小區配套不行,水果攤是真正的攤,用綠色的厚重尼龍布搭起來的,白天賣水果,晚上住人。
水果攤老闆面相憨厚,年紀三十多,獨自帶著個女兒。
人老了大都喜歡小孩子。
小姑娘大概五六歲,沒見過她和別的小朋友玩,也不上幼兒園,每天像個布娃娃,目光獃獃的。
張老漢有天隨意問了句:孩子怎麼了?
原來,小姑娘有自閉症。
張老漢沒聽說過這種病,但看著讓人揪心,好好的孩子,怎麼就不說話不認人呢。
一來二去漸漸熟了。
小姑娘母親跟人跑了,爺爺奶奶早些年走了,為了給孩子籌錢治病才來城裡。
不久之後,八月十五到了。
放假了,小區到處都是走親訪友的,張老漢獨自躲在房間,一直到晚上才悄悄走出小區,城市不讓燒紙,他拿了幾個蘋果和月餅,想著祭拜下老伴和老黃牛。
月亮很圓,也很涼。
張老漢老淚縱橫,他感覺扛不住了,到現在,兒女們一點消息也沒,他哪天死了臭了都沒人知道啊。
這時,身後有人輕輕說話:「叔,你沒事吧。」
是水果攤老闆和女兒,他見大過節的張老漢獨自出來,情緒低落,生怕出個什麼意外跟了過來。
張老漢綳不住了,第一次說自己的遭遇,然後,兩人都哭了。
當獨孤遇到孤獨,就不再是孤獨。
張老漢邀請水果攤老闆帶著女兒去家裡過節,一起包了頓久違的餃子,似乎感受到什麼,當告別時,小姑娘獃獃看著張老漢,忽然蹦出兩個字:「爺爺。」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喊人!
水果攤老闆喜極而泣,張老漢也是,他做了個決定,讓父女倆人搬家來做,反正他一個人,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孩子需要一個家,需要安定的環境,他還不老,能幫著照顧照顧孩子。
水果攤老闆這個三十歲的漢子,頓時哭的像個被婆婆欺負了小媳婦,差點跪下。
自閉症治療過程非常漫長,女兒快五歲了,已經錯過最佳治療年齡,他打聽過,最便宜的康復治療,每個月也要接近一萬塊,哪裡捨得租房子。
可自閉症,更需要家人的陪伴和安定的環境。
女兒雖然不說話,但他能感受到,非常不喜歡水果攤,尤其上下班高峰客人多的時候,她像只關在籠子的小兔子,嚇的手足無措,卻又無處可躲。
再說,租了房子又怎樣,早上四五點去進貨,晚上擺攤到午夜,哪有時間照顧孩子。
一個特殊的家庭便這樣組成。
水果攤老闆一開始過意不去,想給錢,總不能白住吧,而且還幫著帶孩子。
張老漢當然不會要,對於他來說,已經得到了最寶貴的東西——活下去的支撐。
家裡有了人,有了孩子,不再死氣沉沉的,尤其孩子,和他非常的近,不認爸爸,就認他,有次上廁所竟然跟了過來,站在門前,生硬地喊爺爺。
另一邊,兒子和女兒彼此沒聯繫,都以為張老漢在其中一人那裡,直到有天傳來好消息,斷了好幾年的退休金由國家接管,按照相關標準發放,並且補發過去幾年的,需要當事人簽字確認。
三人這才想起有個爹。
爹又有退休金了?
一個月好幾千,還有補發的,得十多萬吧。
三人見面,一開始以為對方說謊,彼此發賭咒發誓後面面相覷,爹去哪裡了?
不會死了吧。
多方打聽,終於打聽到。
他們有點懵。
震驚過後是驚喜,每月有退休金,還有房子!
都忘了當時說的話,沒見人,先打了一仗。
鼻青臉腫找到張老漢,看的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吃餃子的溫馨畫面。
水果攤老闆識趣帶著孩子離開。
三人哭的稀里嘩啦,爭著要養老。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張老漢冷漠看著三人,感覺陌生極了,他怎麼生了三個這樣的東西?
他把三人趕了出去,獨自去公證處立遺囑。
房子和錢,全部留給小姑娘。
他和老黃牛活了一輩子攢下的東西,不是給畜生的。
再後來,兒女得知情況當然不甘心,鬧來鬧去最終鬧上公堂,有三人棄養的證據在先,法院當場宣判,張老漢的遺囑有效。
梁景瑤看的面帶微笑。
水果攤老闆品行很好,他無以為報,認張老漢當了爹,給他養老,送終。
兩人都有了家,有了依靠。
非常完美的結局。
同樣是老人,張老漢讓人同情,另一個也姓張的老漢,卻讓人噁心。
特管局發來消息,接到求助,距離她不遠的村莊,有妖怪鬧事。
妖怪?
說村裡有個姓張的老頭,年輕時是個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今天早上去世了,家人和聞訊趕來的親戚正燒倒頭紙時,忽然來了個皮膚黑黝黝的姑娘,黑成啥樣呢?咋一看像非洲的國際友人。
親戚面面相覷,好傢夥,國際友人來弔孝,真長見識了。
家人更懵。
不認識啊。
姑娘很熟悉當地風俗,三跪九叩之後點燃帶來的黃表紙,哭的抑揚頓挫。
只是說的話讓人驚呆了,她坐在地上,來了個標準的農婦捶腿哭的姿勢:「我滴個相公啊,你怎麼走了呀,撇下我一個人以後怎麼活,你太狠心了呀~~~~」
眾人:「」
張老漢今年六十五,姑娘看著最多二十五,兩人什麼關係?
張老漢勾搭了個大姑娘?
張老漢兒子大怒,上前就想把人推出去,他爹怎麼可能做這種傷風敗俗的事。
沒拉動!
黑姑娘力氣大的像頭倔驢,好幾個男人都拉不動,而且還不耐警告道:看在你們是晚輩的份上不動手,再敢動,我踢死你們。
然後真動了,也真踢了。
那看似小的有點像裹腳的的腳力氣大極了,踢的好幾個大男人嗷嗷叫,掀起褲管一看,好傢夥,都青了。
趕不走,打不過,家人報警。
警察很快趕到。
黑姑娘拿不出證據證明兩人關係。
警察不耐煩了,大鬧靈堂算怎麼回事,打算把人帶走,然後動起手。
黑姑娘輕鬆把警察打的落花流水。
這屬於襲警了!
警察感覺到不正常,先開槍警告,結果黑姑娘竟然想搶槍,無奈只好開搶,結果黑姑娘只疼的哎呀了聲,人沒事。
子彈打不透?
警察嚇的出了身冷汗,趕緊上報,就這樣一級級報,來到專門負責靈異事件的特管局這裡。
看完發來的簡單資料,梁景瑤立刻翻看往生錄,然後驚了。
還有這樣的妖怪?
啊不,還有這樣的事?
梁景瑤立刻土遁趕過去,不用問路,村裡高高豎著竹竿上的面向西的白鶴便是,這樣的人也想駕鶴西遊上天堂?呵呵,笑話。
警察早已拉起警戒線,好在別人不動手,她也不襲擊別人,跪在屍體前哭的肝腸寸斷。
驗明梁景瑤身份,警察有點懵,他們只是普通的警察,頭次聽說國家還有這種部門。
介紹完情況,警察實在忍不住好奇,小聲問道:「梁大師,她是人嗎?」
世界觀碎成了一地,竟然能硬抗子彈,這要是做壞事的話,怎麼阻攔?而且,剛才大概哭的太傷心了,有眼尖的同事看到,黑姑娘臉上忽然出現一小片黑毛。
梁景瑤輕輕搖頭:「當然不是人。」
似乎聽到這句話,黑姑娘轉過頭,看的出來,她是真傷心呀,大顆眼淚滾滾而下,只是,大的有點嚇人,估計一顆得有小半兩。
她眼睛也大,又黑又圓,還是個雙眼皮,像剛割完的那種,深極了。
按理說,如此大眼睛大雙眼皮,應該很漂亮,但嘴唇破壞了美感,大,且上下嘴唇往外翻,配合大長臉,像極了頭驢。
沒錯,她就是頭黑驢精。
別說警察了,梁景瑤這個神仙,也是第一次見驢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