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破碎山脈,禁靈區。
林簡裹著厚厚的皮毛，在雪地中輕盈地前行，留下一行逶迤的腳印,隨即被紛紛揚揚的積雪覆蓋。
他呼出的氣息在帽檐與睫毛上凝結成一層白霜，但眼神仍然銳利，如同天空中飛行的鷹隼。
「咕唔，咕唔。」
遠處響起雪鴞隱約的鳴叫聲，林簡抬首望去，「嘖」了一下舌，嘴中發出同樣飄渺的鳥鳴聲。
下一秒，旁邊枯樹上的雪忽然簌簌動了一下,隨即從高高的樹枝躍下一個人影來。
那人的渾身雪白，還掛著不少褐色的裝飾,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即使是近距離也無法辨認。
他一見到林簡,立即高興地撲了上來,興奮道：「簡哥,你終於回來了！村裡的大家都等了你好久！」
林簡揉了揉對面人的腦袋,笑了笑，問道：「阿昂,長老呢？」
「長老在祖屋等你,」名叫阿昂的少年語氣歡快,「簡哥,你這次都帶了什麼好東西回來？」
林簡把背後的布袋拋在雪地上,拍拍少年的肩膀：「拿去玩吧，記得和別人分一下。」
阿昂歡呼一聲，他打開布袋,裡面儘是寒光閃閃的武器。
看上面的靈力紋路，定是為修士所有，甚至還有一個質地很好的芥子袋。
但在這些東西的上方，都覆蓋了一層厚厚的血漬，看起來甚為不祥。
阿昂卻彷彿司空見慣一般，嘿嘿笑道：「這次『打獵』居然收穫這麼多！簡哥，多謝了！」
說罷，他就在布袋中翻翻撿撿了起來。
林簡把少年留在身後，隨即向村落內走去。
在雪地上方，聚集著一個又一個帳篷狀的低矮房屋，此時正有女人低著頭從屋內走出，手中捧著熱水。
村落之中沒有孩子的笑聲，也沒有村人的閑聊，除了北風穿過樹林的呼嘯外，一切都顯得那麼安靜。
這是一個典型的遺民村落的模樣，他們居住於破碎山脈中，世代遷徙。
為了躲避寒冬與可怕的異獸，所有人學會的第一件事，那就是：隱蔽好自己的位置，不要讓別的東西發現。
林簡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在村落的中央，立著一座較為高大的帳篷，足足能容納十餘人。
他撩開獸皮門帘，一股暖意鋪面而來。
帳篷中央燃燒著不滅的篝火，這是唯一一種能在破碎山脈中存在的有靈力的東西，也是遺民立足於此的根本。
林氏部族的族長林之鴻與大薩滿正坐在篝火的中央，不知正低聲探討著什麼。
一見到林簡回來，林之鴻原本嚴肅的面容頓時柔和了一瞬，道：「阿簡回來了。」
薩滿的年紀已經很大了，雙眼已經布滿了白色的陰翳，只能隱約看見色彩。
但在聽到聲音的一瞬間，她仍然準確地看向林簡的方向，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
她欣慰於這些孩子能夠完好無損的歸家，沒有埋屍於外界。
「父親，大薩滿。」
林簡對兩位老人點了點頭，坐在原木墩上，接過一碗熱氣騰騰的獸肉湯。
「自從你離開村落打獵，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林之鴻的聲音低沉，「外界的修士可有什麼變化？」
「他們變得更警惕了，也變得更加強悍。」
林簡眼中有陰暗一閃而過，隨即抬起頭：「尤其是天機閣的修士，不知為何，他們最近又準備向破碎山脈進發。」
「我們的族人正在死去，父親。」他緩緩道，「不論如何，凡人是始終比不過修士的。」
林之鴻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臉上的皺紋如同磐石上堅毅的岩刻。
他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但外界是他們的，破碎山脈始終是我們的。」
林簡望向自己的父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即堅定道：「不。這隻不過是一種脆弱的平衡而已。」
「而且這種平衡，很快就會被打破。」
「如果想要讓族人過上真正的生活，我們應該搬離破碎山脈，搬離禁靈區！否則修仙門派一但真的派出化神修士前來，所有人都會死！」
說到最後，林簡的聲音越來越大，眼裡彷彿燃燒著蓬勃的怒氣。
「不可能！」林之鴻聽到兒子的話，立即否決道，「遺民在化神修士的眼中，不過是一隻螞蟻，一根小小的刺，你難道會特意對地面上的螞蟻動手嗎？」
「不會但如果這隻螞蟻手中，有連他們都覬覦的至寶呢？」林簡攥緊拳頭，眼神晦暗。
林之鴻的聲音忽然頓了一下：「所謂的至寶，不過是一個傳說罷了」
「父親，不論如何，那件至寶都是我們先祖留在破碎山脈的原因。」
林簡緩緩道：「萬年以來，不知有多少林氏族人都為此被修士追殺，獻出生命。」
「再大的恩情，這萬年的性命與因果已經足以報答！」
他的聲音愈來愈急促，最後甚至近於咆哮：「看看外面吧，父親！我們的族人與孩子值得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在這裡凍餒而死！」
林氏一族的由來，正起於一件傳說中的寶物。
傳說林氏先祖因禍躲避至破碎山脈，後來被道祖真人所救。
道祖真人將寶物賜給林氏先祖，又交給他一枚永不熄滅的火種與強身健體之法，委託將寶物留存在身邊，未來有一天自會來取。
林氏先祖感念道祖真人恩德，於是舉家定居在破碎山脈，世世代代繁衍，這個傳說始終流傳下來。
在很久以前，破碎山脈還出現過溫暖的夏日，但自從大劫以後，這裡日日夜夜都是長冬。
環境愈發惡劣，還有因為這個傳說而前來「尋寶」乃至於殺戮的修士。
為了保證自己的生存，最後林氏遺民只能退居在禁靈區。
生活原本還可以過下去，但林簡久經歷練，他知道，這不過一種虛假的平衡而已。
如果那些宗門想出破解之法，或者派出化神真君前往禁靈區，自己的族人沒有任何機會反抗，只能在原地等死。
在禁靈區生存的人類無法修行，而再強大的凡人，也敵不過修士。
林簡的目標，正是勸說族長放棄那個虛無縹緲的傳說，舉族遷徙出禁靈區，再隱姓埋名的修習神通道術。
唯有如此，林氏一族才能真正生存下去。
聽到兒子的話，林之鴻的眼神分外複雜，過了良久，他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的臉甚至蒼老了幾分：「我們的族人已經在此堅守了萬年」
「正如您剛才說的，這不過是一個傳說，」林簡揚眉，堅定地道，「我們不應該把所有人的命都壓在一個傳說上。」
帳篷內一片寂靜，只偶爾傳來篝火燃燒的噼啪聲。
「阿簡說的對。」
大薩滿慢慢地開口，她很瘦弱，但就是這個衰邁的老人，在禁靈區用草藥拯救了不知多少族人的性命。
「但傳說不是虛假的，我們應該等待，但也不應該輕視外界的修士。」
林簡低了低頭，以示對老人的尊敬，他低聲道：「可我們應該等到什麼時候呢？」
大薩滿充滿白翳的眼睛望向天空，似是穿破帳頂，看到了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也許是萬年以後，也許就是現在。」老人道。
這時，帳篷外忽然傳來了急促奔跑聲。
阿昂急急忙忙地沖了進來，大聲道：「族長，薩滿，不好了！巡邏隊的人說，他們看到天機閣的修士就在禁靈區附近！」
「什麼！」林之鴻站了起來，皺眉道，「天機閣難道真的敢踏進禁靈區不成？」
破碎山脈毗鄰北龍，天機閣向來非常重視林氏遺民的傳說，彷彿把傳說當成了真實一般。
他們在很久以前曾經抓住不少族人嚴刑拷打，可沒有問出一點東西。
不知為何，天機閣最近的行動又愈發活躍起來，甚至還想踏足禁靈區。
林簡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他站了起來，道：「我去。」
他是遺民中最強大的人，也是對付修士經驗最為豐富的一個。
林之鴻看向兒子，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什麼，只是道了一句「多加小心」。
林簡握住自己腰間的彎刀，剛要離開帳篷，卻被大薩滿叫住了。
大薩滿坐在篝火旁，眼裡跳躍著火光：「把這個東西帶上，孩子。」
林簡接過，發現那是一塊粗糙的石牌，上面的花紋已經模糊不清，彷彿彷彿雕刻著一柄劍？
他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
「我從中看到了命運，」大薩滿道，「還有一點希望。」
幾個手刀下來，天機閣的弟子們已經全部躺倒，面上甚至有些安詳。
畢竟昏過去就感受不到那如同刀絞的肚子疼了。
葉懷瑾與徒弟們站在一旁，而羅輕雪則與周奕面面相覷。
羅輕雪：怎麼辦，葉子道友，要不我們跑吧？
周奕：要跑，也得把他們身上的靈石拿走再跑，這群兔崽子明顯打算不答應就謀財害命啊！
他們兩人還在那裡交談，一轉頭，卻見到葉子姐弟已經挨個把天機閣弟子們的芥子袋解下，扔到一旁。
那位葉二道友甚至指揮兄弟們，把天機閣弟子們身上隱藏的暗器都搜刮一遍，丁里咣啷地堆成一大堆。
羅輕雪amp;amp;周奕：不愧是你們。
就在此時，葉懷瑾忽然聽到一陣細微的聲音。
她蹙眉向著那個方向看去，忽地見到在不遠處的禁靈區內，正站著一個人影。
在看到人影時，周奕的神情頓時一僵，擺出一個防禦的姿勢：「是遺民，大家小心了！他們的身手與兇悍程度不下於修士！」
葉懷瑾眯了眯眼睛，在那道人影的腰間，正懸挂著一塊粗糙的玉牌。
那玉牌的花紋她十分熟悉，正是乾坤門的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