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探討方子
「是百姓身上又出現了新的病症。」百里青陽說出這話,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這種表情,陸秋禾還是第一次見到百里青陽臉上出現。很難想象,有什麼事情能夠難到這位少年丞相。
陸秋禾知道百里青陽是丞相時,並不曾驚訝。她第一次見到坐在馬車裡的百里青陽時,就知道,他的身份定是不凡。後來與他相處,見百里青陽言談舉止間,彷彿是看淡生死的老道人,有些老氣橫秋,缺乏朝氣,這種氣度,就應該是在官場內飽經摧殘的一類人。陸秋禾只是沒能猜到百里青陽的官職會那麼大罷了。
固原鎮的瘟疫都不曾讓這位少年丞相面露異色,這是出了何事才能讓百里青陽也變了臉色。
「天花。有小孩子得了天花。」
「天花?」這名字很熟悉,她好像在哪裡聽過。陸秋禾努力回想,好像在她生活的現代,並沒有這個病。不過她應該是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是哪裡呢?
陸秋禾聽著百里青陽繼續講。「前兩日有大夫告訴我,有幾個小孩子出現嘔吐,高燒,渾身疼痛的癥狀,我以為是瘟疫又嚴重了,今日又去看了他們的情況,我才發現,那不是疫病,是天花。」
「他們還有什麼癥狀?」陸秋禾問道。
「我今日去看了一個剛感染天花的七歲孩子,他身上已經起了大片斑點,斑點已經鼓起。看來癥狀還不算太嚴重。最嚴重的孩子,是…」百里青陽說到此處,聲音卡住了,陸秋禾疑惑的看向他。百里青陽看了陸秋禾一眼,薄唇輕啟:「是槐花。」
「槐花?是那個男孩子。」陸秋禾還沒有見過槐花,只是聽小蝶說過,是顧相安帶回來的五個小孩子中的一個。
「是顧大哥帶回來的小孩。也是,他們本就與那些患有瘟疫的百姓來自一處,能生病倒也正常,只是不曾想到,來自同一處,竟然得了兩種不同的病,而且一個比一個嚴重,哼,還是固原鎮兩大疫病的源頭。」陸秋禾疑惑,這天花究竟是何種病,她怎麼就想不起來呢。
「天花比瘟疫如何?」
「患天花者,十有七亡。且,瘟疫有葯,可根治。天花無葯可治。」百里青陽的語氣有些沉重。陸秋禾聽得心臟忽得一窒,這是面對生命流逝的無能為力的感覺。
百里青陽又與陸秋禾講了天花的一些癥狀,隨後進來三名大夫,一名白鬍子老人,像個仙風道骨的半仙,是個江湖神醫。另一名大夫是個身著官衣的老人,很明顯是個御醫。最後一位,陸秋禾看到他時,有些意外,是個面容娟秀的年輕男子,年紀倒與陸秋禾相仿,嬌小的身材,卻並不羸弱,是位民間大夫。
百里青陽一一介紹,江湖神醫姓英無名,江湖人稱英醫。御醫姓崔名為民忠,稱崔太醫。民間大夫姓胡,名豆豆,稱胡大夫。
「三位皆是各路大夫中的翹楚,今日本相與諸位一同討論這天花之毒如何防治,望諸位暢所欲言,能與本相謀劃一二,為固原百姓帶來福祉。」百里青陽站起身,彎腰沖著三位大夫行了一禮,三位大夫也紛紛起身,回禮。
「這天花最早在我朝出現,便是三百年前,最初是家畜身上出現鼓起的紅痘,後來人百姓的身上也出現大片紅斑,隨即出現嘔吐,小便失禁,紅痘破裂流出白色膿水然後變黑。幸運者傷口結疤,但面上,身上皆留下疤痕,算是毀容了。不幸者,皮膚潰爛,吞咽困難,不久便久別於人世。自天花產生以來,我朝約百年就會發生一次,每次出現,感染者,活下來的十之二三,寥寥無幾。這天花每次只能做到基本的防禦,大夫們用藥也不盡如人意,一次天花能持續約兩個月的時間,至今因天花而亡者,已有近兩萬人。毀容這更是近五萬。」百里青陽話罷,眾人都沉默了,天花在這裡,又名「死亡之神」。
「天花的傳染性是最強的,下官認為,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隔離病人。天花與瘟疫不同,天花的傳染性更強,我們要做的隔離需要更大的強度。」崔太醫道。
「可瘟疫病人佔用的房舍已經很多了,這天花病人的隔離,佔用的房舍會更多,怕是…」英醫擔憂道。
「這個我們本相可以讓人去徵用百姓的房屋,讓健康的百姓暫且住在一起。」百里青陽出言,倒是解決了這個後顧之憂。
一直未說話的胡大夫插話道:「丞相天花的傳染,可以通過身體接觸,唾液接觸來傳播,即使無病的人,長時間近距離的接觸,怕是也不妥。」
「胡大夫,我們的房屋是明顯不夠用的,不讓他們擠一擠,難道讓他們住外面嗎!」崔太醫一直看不上這個年紀輕輕的民間大夫,他走過的路,比他吃過的米都多!哼!
很明顯,胡大夫也看崔太醫很不爽,但沒與他嗆起來。他瞥了崔太醫一眼,看著百里青陽。
百里青陽問道:「那依胡大夫所見,該如何做呢?」
「回丞相,草民家鄉有一種極為簡單的房屋搭建,可以最大限度的省去搭建時間與物料,只要有地方,便能迅速搭建出許多獨立的單間,可以讓病人住進去,達到很好的隔離效果。」
百里青陽笑著應下,讓胡大夫把圖畫出來,並讓他做監工,負責隔離房的建造工作。
三位大夫又討論了天花的治理藥方,崔太醫言:「下官以為,天花患者普遍患有水痘之症,一旦控制了水痘的生長,那天花自然不成問題。下官在古籍中找到一張方子,可用前胡,甘草,生地,玄參,連翹,茯苓,木通,蟬蛻,麥門冬,川芎,陳皮,當歸,生薑水煎服。這樣足以治療病人的黑水痘,進而治療天花。」
胡大夫冷哼一聲,道:「崔太醫,您也說了,這方子實在古籍中找到的,那必定是被用過了,它針對的是水痘,天花可有被治癒?或是很好的防禦?很明顯,並沒有。」
「你!你你你…」崔太醫的鬍子氣的都快要翹起來了,指著胡大夫「你」了個半天,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英醫看著一老一小吵得不可開交,笑著說道:「你們都是大夫,都是治病救人的,什麼事能有一張正確的方子重要?」英醫轉而對百里青陽言:「丞相,草民認為,天花之毒,中者有有輕有重。則這藥方也要擇而從之,天花之毒,深者,也許暫時無葯可治,但輕者,我們還可以尋到合適的方子的。」
「那英醫高見,何方可治?」百里青陽道。
「中藥療法,在前驅發熱時,可用桑菊飲加減,在發疹初期,可用升麻葛根湯加減,形成膿疽時,可用沙參麥冬湯加減。
「桑菊飲?對了,《溫病條辨》中有記載的,」胡大夫聽到英醫的話,才想到很久之前看過的古籍,心裡嗔怪自己竟然忘記這麼重要的內容。「哎,小輩還是才疏學淺,很多方面還得向英醫學習啊。」
英醫笑而不語,等了一時,才緩緩開口,「據《溫病條辨》
記載,柔菊飲用桔杏翹,蘆根甘草薄荷饒,清宣肺衛輕宣劑,風溫咳嗽服之消。」
「那升麻葛根湯又何如?」崔太醫問道。《溫病條辨》是民間流傳的醫術,官方並未徵用,而且已經絕版了,身為太醫,他自然是不曾見過的。聽著英醫講出《溫病條辨》的方子,仔細思索,覺得此方子甚是奇妙,他由於身份的限制,對於一些民間方子無法研討查看,但他心裡還是很敬佩的。
英醫接著講出下面的兩個方子,屋內三人聽得很是認真。陸秋禾在一旁也聽著,但她對中醫藥材的理解,僅限於一些急救的草藥,那還是他們的必備課程。因為在野外執行任務時,受傷難免,西藥雖方便,但並不能保證時時帶著,在野外,中藥材就格外重要了。她聽著三個大夫在討論藥材,也只是偶爾聽一聽,但多數時間都在想這天花之毒。
她肯定聽過。
三位大夫,加上一位丞相,討論了兩個時辰,終於確定了三張藥方。
百里青陽走到書桌旁,攤開筆墨,緩緩寫下第一張方子:桑葉,1.5錢。菊花,0.6錢。杏仁,1.2錢。連翹,1錢。薄荷,0.5錢。桔梗,1.2錢。甘草,0.5錢。蘆根,1.2錢。
第二方,名為「桑菊飲」。用桔杏翹,蘆根甘草薄荷饒,清宣肺衛輕宣劑,風溫咳嗽服之消。可以疏風清熱,宣肺止咳。
需水二杯,煮取一杯,日二服。
第三方,加減升麻葛根湯。需川升麻,0.3錢。生甘草,0.3錢。連翹殼1.2錢。炙僵蠶,1.8錢。粉葛根,0.9錢。苦枯梗,0.6錢。金銀花,1.8錢。干荷葉1角。薄荷葉0.5錢。京赤芍,1.2錢。凈蟬衣,0.5錢。陳萊菔,1.8錢。治痧麻雖布,而頭面鼻獨無,身熱泄瀉、咽痛不腐者。
百里青陽在一旁寫方子,英醫等三人就在一旁繼續討論。胡大夫看見依倚靠在床上的陸秋禾,上前一步。「你,怎麼半死不活的。」
陸秋禾一愣,這是找茬啊!「可能是你傳染的吧。」哼,老子就不怕找茬的。
胡豆豆直接坐到陸秋禾床邊,伸手就要去抓陸秋禾的手,要給他把脈,陸秋禾胳膊猛地向上揚起,胡豆豆抓了個空。胡豆豆急了眼,「我是大夫,給你把把脈,還能給你下點葯,治治你的病呢。」
陸秋禾並不領情,且不說他開口就說自己半死不活,只說她的身份,若是讓醫生給把脈,這不又該露餡兒了。
「那就不給看了,病死你活該,對了,我們在這裡討論病情,你坐這裡只負責,看呀?聽呀?」
「那我也沒聽到你貢獻出什麼好的法子呀。」陸秋禾幾句話間便聽出胡豆豆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自來熟,絕對的是純種自來熟啊。這種人就無需跟他客氣,除了有點吵外,這種人也沒什麼不好。
「你還別說,我突然想到一個土法子。以前我四處行醫,走過不少村莊,其中路過一個村的時候,我就聽過那裡的老人講過這個土方法。」
「土方法,那不知有沒有成功過呢?」英醫聽到二人說話,起初只覺是有趣,聽小輩們在這裡打嘴仗,讓他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崔太醫則是難得的出宮,禮數沒那麼嚴謹,說話也不必忌諱那麼多,心也放鬆下來。聽到胡豆豆說有土方法,也來了興趣,一些老人傳下來的土方法,往往出人意料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