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結婚
吃晚飯時，顧紅星在飯桌上順利地要到了戶口本、糧油本等證件。
達到了目的，顧紅星也懶得跟后媽虛與委蛇，直接到公用自來水池洗漱，隨後就直接進屋歇息，思考著明天要辦的事項。
顧家的房子位於大雜院的前院，說是前院，其實就是大雜院的倒座房。
前院的倒座房和後院的后罩房都是一排房子，屋子面積和數量都是一樣的，理應是八間屋子。
解放前，倒座房是大戶人家的門子、小廝、護院等男僕住的地方，后罩房則是女眷和女僕住的地方。
大雜院的前主人是個旗人，姓馬，現在住在中院。
解放前馬大爺一家為了貼補家用，把倒座房和后罩房都租了出去，後來又陸續賣掉了中院的三間西廂房和三間東廂房，最後連三間正房也賣掉了，家裡十好幾口人都擠在兩間耳房裡。
後來解放了，勞苦大眾都翻身做了主人，國家幫著分配工作，那些住在倒座房和后罩房的人家都搬去工廠附近住，這兩排房子就被空了出來。
馬大爺一家也被分配了工作，日子好過了不少，一家二十幾口人就分了家，四個兒子都搬去了后罩房，佔了四間屋子，老兩口依舊住在耳房裡，其他屋子則被統一租給了勝利鋼廠當員工宿舍。
前院的倒座房因為開了院門，所以比后罩房少一間屋子，只有7間屋子。
倒座房被院門一分為二，右邊有兩間房子，左邊有五間房子，顧家住在左邊五間房的中間，兩邊各有兩戶人家。
倒座房的房屋質量遠遠不如中院的正房和廂房，質量很差，而且是連在一排的，家家戶戶都挨著，共用一堵牆，屋裡稍微有點動靜，左鄰右舍就聽得清清楚楚的。
顧家的房子只有二十多平米，卻隔出了三間屋子，顧紅星和吳安娜共用一間3平米不到的小屋。
屋裡有個上下鋪，顧紅星睡在上鋪，吳安娜睡在下鋪，屋裡只能放下一張上下鋪，連個學習桌都放不下，兩人進屋就只能脫鞋上床，兩人的衣物和其他雜物，都放在籮筐中，塞在下鋪的床下。
為了極大地利用屋裡的空間，兩人在床邊的牆壁上用釘子訂了衣鉤，睡覺時，可以把脫下來的外衣掛在上面，也可以掛一個布兜，布兜里可以放一些經常要用到的物品，免去了翻籮筐的時間。
「姐，我的鞋子壞了，都漏腳趾了。」
吳安娜進屋看到顧紅星還未睡覺，就像平時一樣開始賣可憐。
「找修鞋匠補一補。」
顧紅星不想搭理她，但又不想在徹底脫離這個家之前露出馬腳，只能在心裡默默地翻著白眼，嘴上敷衍道。
「這鞋子是被頂開的，我腳長大了，鞋子修好也穿不了多久了。」
吳安娜繼續賣可憐，她惦記上顧紅星賣頭髮的錢了，勢必要把這錢哄到手裡。
「那就買一雙吧，吳姨正好開工資了，手頭有錢，你現在去要肯定能要到。」
「我不敢要，我媽的錢還要貼補家用呢。」
顧紅星：……
吳安娜：……
吳安娜見吳紅星突然就不吱聲了，頓時心下不爽，但此時得把錢哄過來，只得壓住火氣，繼續可憐兮兮地賣慘。
「姐，你頭髮賣了多少錢啊？」
「沒賣錢啊！」
「咋可能？你那頭髮都過腰了，至少能賣十塊錢。」
吳安娜一聽說頭髮沒賣到錢，火氣頓時上來了，她覺得顧紅星是在騙他，聲音都提高了好幾個度，語氣中帶著質疑，要錢要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我沒有理髮/票，理髮師不給我剪頭髮，我就把頭髮給了她，這才幫我剪了頭髮。」
顧紅星在床上翻了個身面向牆壁，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這才壓住了心裡的火氣，知道此時不能正面衝突，只得啞著嗓子，故作怯懦的回答道。
「你可真傻，那麼長的頭髮就白給人家了。」吳安娜心疼得直抽抽，好像頭髮是她的一樣。
眼見著要不到錢了，吳安娜也懶得好聲好氣地說話了，也不喊姐了，躺在床上對著上鋪的顧紅星一頓埋怨。
若是平時，顧紅星聽了這些話后，鐵定會鬧心一陣，甚至會愁得睡不著覺。
但此時，她心思全在明天的計劃上，根本沒聽吳安娜的埋怨，把話當催眠曲聽了，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氣得吳安娜直跳腳。
第二天一大早，顧紅星早早起床，梳洗完畢后，拿個昨晚剩下的玉米餅子，一邊吃一邊往公交站走。
坐車到羅大舅家有八站地，但顧紅星只給了售票員五分錢，買了六站地的票，剩下的兩站地，她決定走過去。
公交超過六站后，票價就得再加五分錢了，顧紅星可不想為了這三里多地多花五分錢，所以果斷下車步行前往大舅家。
顧紅星到達大舅家的大雜院時，正好趕上早飯的飯點，院子里不少人都在排隊等著洗漱，自來水池子前擠滿了人，不少人端著臉盆在後面等著，有些性子急的，用腳尖點地，發出讓人焦躁的聲音，無聲地催促前面的人快點洗漱。
「小星星，咋這麼早來看姥姥啊？」顧紅星剛進院，就有幾個相熟的大媽圍過來打招呼，她常來姥姥家，跟院子里的人都很熟悉。
「我今天要跟舅媽去廠子里。」顧紅星知道這事瞞不住，索性直接說了實話。
「你舅媽真把工作給你啦？」大雜院中沒有新鮮事，大家都是十多年的老鄰居了，對於鄰居家的事基本都門清。
「當然啦，我舅媽早就跟我約好了，昨天我才過完十八歲生日，今天就要讓我去頂班。」顧紅星特意提高了一些音量，讓大院中的人都聽得見。
顧紅星對大舅媽的印象很好，是個守信用的好大人，說好每個月給她五塊錢，發工資就早早讓表哥送過來，她不想讓大雜院中的人對大舅媽有不好的想法。
「你大舅媽同意換，你大表嫂也同意？」
「你大表嫂可是一直盯著這個工作的，你今天真能順利換到嗎？」
「我估計你大表嫂得鬧一下啊！」
「……」
幾個大媽圍著顧紅星，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個不停，有的人是真心為顧紅星擔心，有的人是單純想看熱鬧，還有些人則是等待時機，一旦顧紅星工作到手，立馬就找人提親去。
「能不能換成，你們等我跟我大舅媽回來不就知道了。」顧紅星撂下這句話后，趕緊往舅媽家走，可不想跟這些閑人說個沒完沒了。
姥姥平時經常跟顧紅星念叨大院中的事情，對這幾個大媽的脾性，她也是有些了解的，畢竟是自家事，她不想跟外人說太多，以免大舅一家子在大院被外人說道。
顧紅星好不容易從「熱情」的大媽們身邊脫身，趕緊快步走去姥姥家，她這次來還有其他目的，可不能耽誤時間。
顧紅星清楚的知道，自己結婚這事可以瞞著親爹和繼母，但不能瞞著姥姥和大舅一家，若是連真心對自己好的大舅一家也瞞著的話，那她就成白眼狼了。
而且今天中午的結婚儀式，娘家人也得出席。雖然不辦宴席，但是必要的儀式感還是要有的，要讓親朋好友過來見證一下革命婚禮。
「你這孩子，跟你媽的性子一樣，都是悶聲干大事的主，一聲不吭就要結婚了，連置辦嫁妝的時間都不給姥姥留。」
羅姥姥聽了小外孫女的打算后很是開心，欣慰這孩子終於長大了，心裡開始有成算了，所以嘴裡雖然埋怨著，語氣卻滿是驕傲。
「前兩天我正好給你新做了一身衣服，本來怕你讓出去，一直沒給你送，這回你想明白了，正好可以穿著這身衣服結婚。」
羅姥姥喜滋滋地從柜子里拿出一身新衣服，一件白襯衫搭配一條藍色的過膝長裙，樣式很有古韻。
顧紅星很是稀罕，趕緊關門換了新衣服，白襯衫扎進長裙中，顯得她腰細腿長，又漂亮又有氣質，看著就招人喜歡。
顧紅星是個愛美的姑娘，平時也經常做新衣服，只不過穿不了幾天就被吳安娜哄騙走了。
這回有了新衣服，她立馬在大家面前展示了一番，像個小花蝴蝶似的，挨個人問「好不好看？」，大家都很捧場，紛紛表示誇讚，除了大表嫂孫二丫有些不爽外，其他人都是真心為她感到開心。
大舅媽吃好飯後就領著顧紅星去了勝利鋼廠。
勝利鋼廠離顧家住的大雜院很近，平時走著就能去上班，若不是要通知大家自己要結婚，顧紅星其實都不用特意去一趟大舅家，直接跟大舅媽在鋼廠門口匯合就行。
顧紅星每次去，都要遭大表嫂的白眼，為了顧全大表哥的面子，顧紅星只能裝作看不見，但有誰願意平白遭受別人白眼呢。
顧紅星跟大舅媽去食堂跟管理員打了聲招呼，就直接去廠辦辦手續去了。
今天是月初，又正好趕上星期一，廠辦的幹事基本都在崗，所以頂替工作的事情辦理得很是順利，就是開結婚介紹信時有了點小波折。
像顧紅星這種剛入職就結婚的員工，辦事員也是第一次見，所以辦事員去請示了一下領導，顧紅星就只能在辦公室里等著。
顧紅星今天打扮得特別漂亮，又幹了一件比較新奇的事情，把大家的好奇心都勾起來了，所以就被辦公室的工作人員給圍觀了。
為了看這個上班就結婚的漂亮姑娘，各個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找了各種借口來圍觀，不少單身男幹事看到了直呼可惜，這麼漂亮的姑娘竟然要結婚了。
被圍觀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顧紅星的結婚介紹信終於批下來了，領導還給了三天婚假。
結婚介紹信一到手，顧紅星立馬鬆了一口氣，誰知剛放鬆一下，又被婦聯的幹事叫到辦公室去了，得去接受計劃生育教育。
此時正處在計劃生育的試點階段，勝利鋼廠積極響應國家號召，在廠里積極宣傳計劃生育，讓婦聯代管工人們的生育問題。
婦聯的幹事給了顧紅星一個小冊子，讓她回去學習，又給了她三個小袋子，裡面裝著避孕套，並認真給她科普了生育的最佳時間，建議她晚兩年再要孩子。
顧紅星紅著臉從幹事手中接了東西，像做賊似的快速把東西放進挎包里，離開了辦公室。
等顧紅星辦完事，到達民政局門口時，齊衛國已經等了快一個小時了，這一個小時，他過得無比煎熬，生怕昨天的事情是一場夢，此時見到顧紅星的身影，開心得咧嘴笑了起來，也顧不上害羞了，趕緊起身去迎接他的小媳婦。
昨天已經把這輩子的勇氣都用光了，今天的顧紅星一見到齊衛國，登時就滿臉通紅，羞澀地低下頭，跟在齊衛國身後進了民政局。
兩人證件齊全，遞交了戶口本和結婚介紹信，工作人員核對了信息后，很快就為二人頒發了結婚證書。
結婚證書的封面和封底都是紅色的，內頁印有「最高指示：為人民服務」的字樣，四周邊框的裝飾圖案是牡丹，正中央印著工業齒輪和麥穗圍繞五角星，還有向兩邊伸展開的國旗托著，一條紅色的綬帶從中間飄過。
邊框下方居中位置由花朵紋樣組成「囍」字圖案，居中寫有「美滿姻緣」四個大字，這結婚證的設計算是相當用心了。
跟著結婚證一起下發的還有各種票據，一份結婚證限量買5斤糖塊、半斤茶葉、15尺布票和半斤油票。
出了民政局，小兩口相視一笑，隨後又害羞地各自低下頭，不敢再看對方，但兩人走路時卻越走越近，這也是兩人現在能做出的最親密舉動了。
兩人現在雖然已經在一個戶口本上了，但糧油關係還需要去糧油店轉一下。
顧紅星這個月的糧油已經寫在顧家的糧油本上了，下個月才能跟齊衛國共用新糧油本。
好在顧家的糧油本在顧紅星身上，她轉完糧食關係后，直接把自己那份糧食和食用油從糧油本中起成糧票和油票，隨後又拿著副食本把屬於自己的肉票和其他副食都起成票據。
辦完這些事後，小兩口用民政局發的票據在副食店一口氣買了2斤奶糖、3斤什錦糖和半斤茶葉，打算中午操辦結婚儀式時用。
兩人決定辦個革命婚禮，只邀請關係好的親朋好友過來，所以喜糖自然不能買太差的。
高級奶糖4塊錢一斤，顧紅星自然捨不得全當喜糖發出去，1塊2一斤的什錦糖當喜糖已經非常體面了。
顧紅星打算一顆奶糖配五塊什錦糖，這樣的組合既體面又顯得親近重視，收到喜糖的人自然也是歡喜的。
小兩口回到大院時，已經十一點多了，兩人的婚禮定在了十二點半，上班的親朋好友可以趁著午休時間過來參加婚禮。
還剩下一點時間，顧紅星打算把自己的事情都辦利索了，打算回顧家把自己的東西拿過來，省得結婚後再跟她們掰扯。而齊衛國則按照媳婦的安排，裁剪紅紙包喜糖。
「這是給你倆的喜糖，大姐今天結婚了，要把東西帶去婆家，你倆在旁邊站著看我拿東西，晚上回來有人問，你倆就如實回答，知道不？」
顧紅星不想在家裡沒人的情況下拿東西，害怕被潑了髒水，所以就把在外面玩耍的兩個弟弟叫進了屋子，讓兩人作見證。
其實顧紅星更想當著吳莉和吳安娜母女兩人的面拿東西，不然等她倆晚上回家時，肯定得找她掰扯，但奈何兩人一個去上班了，一個不知道去哪裡了，實在找不見人，她就只能讓兩個孩子充當一下見證人。
「這幾件衣服都是我借給你們二姐的，現在我拿走了，她要問，你倆就如實回答。」
「這柜子是我親媽的陪嫁，縫紉機是我親媽花錢買的，遺囑上寫了歸我，現在我嫁人了，這些都是我的陪嫁。」
「……」
除了放在床下屬於自己的籮筐，顧紅星每拿一樣東西都要說明緣由，雖然知道晚上肯定免不了要跟后媽和繼妹掰扯，但現在她也不嫌麻煩，在兩個弟弟面前申明了自己擁有這些物品的合法性。
吃人家的嘴短，再加上顧紅星拿東西時確實有理有據，所以兩個弟弟也沒阻攔她，甚至還幫忙把東西搬到了齊衛國家。
顧紅星搬東西搞得這麼大的動靜，自然是驚動了院里的大媽們，大家紛紛上來詢問，顧紅星也沒藏著掖著，直接說自己跟齊衛國結婚了，搬的東西是自己的嫁妝，還說辦完婚禮給大家發喜糖。
閑得沒事幹的大媽們正閑得發慌呢，此時有熱鬧瞧，自然是要組團去參加婚禮的。
反正辦的是革命婚禮，沒有宴席，不過是多發幾塊喜糖罷了，正好人多熱鬧，顧紅星非常歡迎院里的鄰居們來充個人場。
十二點半，親朋好友全都來了，齊衛國和顧紅星就在大家的見證下，對著客廳掛著的主席像一起朗讀語錄。
「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是中國□□，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
「夫妻有互愛互敬，互相幫助、互相扶養、和睦團結、勞動生產、撫育子女，為家庭幸福和新社會建設而共同奮鬥的義務」
「……」
念完了語錄，兩人又一起唱了《東方紅》和《大海航行靠舵手》，旁邊的親朋好友也跟著一起唱，好頓熱鬧。
念完、唱完，小兩口把包好的喜糖發給眾人，聽著大家的祝福語，在下午一點前順利辦完了婚禮，效率那叫一個高。
拿了喜糖，大家就都散了，畢竟都是趁著午休出來的，還得回去上班呢。
最後只剩下顧紅星的姥家人和齊衛國的侄子侄女，姥姥讓小兩口帶著兩個孩子去家裡吃晚飯，看樣子是想為外孫女置辦一桌。
顧紅星知道自家姥姥的脾氣，也沒推辭，直接把自己起出來的半斤油票、半斤肉票和一張大團結給了姥姥。
羅姥姥拿了票據，但沒要錢，她著急買菜就沒多留，只簡單交代了小兩口幾句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