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chapter12
這麼久以來,鹿苑第一次生出了想打周騖的衝動,最後還是《未成年人保護法》制止了她,保護了他。
「我現在不會,我還不會學嗎?」鹿苑忍不住反駁一句。
周騖唇邊浮出一層淺到不注意就看不出來的笑,「是么?」
有人還在心虛著嘴硬,「我打算買完再學。」
「嗯。」周騖點點頭,表示了解,「早上那興奮勁兒,不知道的以為你會開飛機。」
「住嘴。」她的臉要丟沒了。
周騖沒時間跟她鬥嘴,接著去拆那輛黑色的騎行車,兩輛車造型是差不多的,斜樑上可以綁水壺,他的好像比她大一些。
院子里多了一堆可回收廢物,泡沫碎屑橫飛,大小姐也沒閑著,主動拿出去丟到巷子口的垃圾桶里。正巧有個老奶奶路過,跟她要紙箱子,問她:「妹妹,還有嗎?」
鹿苑把紙箱給了對方,「有的,我拿給你。」
「我跟你去吧。」大概是不好意思坐享其成,或者順便再撿點別的廢品。
鹿苑帶老奶奶來自己家門口,身後有陌生人跟著她走多少有些不習慣,等抬腿邁門檻時,「碰」一聲悶響,撞到一個微熱的胸膛上,鼻腔里灌入淡淡的沐浴液的清爽。
他午睡前洗過澡了?
鹿苑一時發矇,揉了揉鼻頭,就看到一張冰箱里凍了十來年的臉,嗖嗖冒著冷氣,看上去準備揍人了。
鹿苑在他動手前趕緊指著身後的老太太,「我來打掃剩下的。」
周騖抬了抬眼皮,掃了眼那老人家便明白是什麼意思,但也只是讓老太太在門口等,他進去拿。
兩個少年人動作很快,廢物又有了去處,很快把院子打掃乾淨。
老奶奶心情不錯,一高興就喜歡東拉西扯,問他們「你們是兄妹還是姐弟?」「大人不在家嗎?」
鹿苑在洗臉,周騖不喜攀談,防備心也重,不像裡面那個沒心沒肺地把人往家裡帶,三兩句話就應付過去了。
等鹿苑出來,老太太已經離開。
「我上樓了。」鹿苑抹了抹兩鬢的水珠,臉蛋像水裡撈出來的剝殼荔枝,瑩瑩潤潤的,白得發透。
周騖站在屋檐下,斜靠著門框看她一會兒,等人已經走到轉角處才開口,「你是準備明天推著車去上學嗎?」
鹿苑:「?」
這也太傻逼了吧。
她就沒見過嘴這麼毒的人,你才推著車去上學,你全家都推著車去上學。
「我先坐公交車!」她精準咬字強調,本想找時間讓林鯨叫她騎車,學會了再騎車上學唄,這有什麼難的。
「什麼時候學?」周騖接著犀利地問。
「要你管——」鹿苑扭頭欲要發怒,便聽見那個少年不容置喙的嗓音,「下來,學車。」
太陽耷耷拉拉的,還捨不得落山。
白牆黛瓦的屋頂落了層餘暉,淡淡的,彷彿輕筆描寫的水墨畫。
牆下挺陰涼的,但鹿苑仍舊有種不真實感,她竟像個聽話小狗似的,對這個奚落她的人言聽計從。
屁股在坐墊上,雙手扶著車把,腳撐著地面,一切準備就緒,可總感覺車子在向一邊歪。
「別低頭,向前看。」周騖站在她身後,語氣更靠近命令,對她說。
「哦。」她向前看,第一次這麼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出發。」
鹿苑牢記口訣,眼睛死盯著前方,單隻腳離開地面踩上腳踏,向前沖。
輪子只運行了四分之一。
「啊——」她在前面嚇得大叫了一聲,這次不只是車子往一邊歪,身體也在瘋狂地向單邊傾斜。
「往前騎,別叫。」周騖的聲音並沒有離她多遠,一絲感情也沒有。
「我要摔倒了!」鹿苑被嚇得脾氣也有點大,她馬上跟個西瓜似的摔得四分五裂了,他竟還在睜只顧發號施令。
周騖走過來,人快比她高出兩個兩個頭,「這不是好好的么。」
那是因為,危險來臨前的恐懼佔據了她所有的理智啊。
鹿苑不想表現自己害怕,嘴硬道:「我再不停下就摔了。」
話里還有微不可察的委屈。
周騖大概也是沒想到鹿苑有這一面,平時狂得不可一世,女孩眾星捧月地供著,男生也搶著套近乎,認識不認識的都喊「小鹿」
騎個自行車而已,搞得像被他逼著上刑場。
一陣沉默過後。
鹿苑小聲說:「我怕摔,怕疼,不行嗎?」那聲音里小心翼翼地透露出求饒,可憐,撒嬌。
周騖乾乾地咳了一聲,「行。」
「我在後面扶著你。」
於是征程重新開始。
背後有人,鹿苑不再畏首畏尾,也能聽進去他的話,「眼睛看前面,別看腳下,車頭不要歪。」
她騎了一會兒,風吹到臉上,帶走剛剛因緊張泌出來的潮濕汗水,挺舒服的。
周騖扶著粉色的自行車後座,瘦長的手指只是搭在上面,給她固定一個方向。鹿苑的運動神經不算太廢,被他護著就騎得很順。
白色的裙擺在小腿上拍打著,周騖稍稍抬眼,看見纖薄的後背。
這條裙子從前面看很正常,後面露的有點多。這次沒有任何遮擋,他看見聳起的肩胛骨,細細的,年輕女孩的皮膚總是有著獨特的細膩,像剛掐出來的小花,碰一下就破了。
少年的喉嚨突如其來的熱癢,滾了一下。
他鬆開手,讓鹿苑慢慢離去,給自己點了根煙。
沒抽兩口,那邊就聽到尖叫聲。那條白裙子像喪命的蛾子似的掉落在水泥地上,翻得徹徹底底,連車帶人,都不帶掙扎一下的。
周騖把煙熄了,衝過去。
膝蓋和手肘都沒見血,只是擦潑了點兒油皮,一粒小石子卡在皮肉里,周圍也紅了。
鹿苑甚至都沒讓他扶自己就起來了,就是那氣性比傷口大,不服氣,又理不直氣不壯地質問:「你怎麼不扶我?」
周騖低垂著眼睫,沒給原因,把卡在肉里的那粒石子兒拿掉了,「還騎不騎?」
鹿苑氣不過,又不甘心,膈著腦袋不說話。
半個小時下來車子沒學會,架倒是快吵起來了,求人的比被求的脾氣大。鹿苑覺得委屈,無緣無故摔了個大跟頭,這個人不解釋也不道歉。
直到鄰居家的門開了,奇怪地看著兩個人,周騖那張臉其實一點兒情緒都沒有,主要是鹿苑表情豐富,短短兩秒就寫滿了故事。
「小鹿幹什麼呢?」鄰居問。
「沒事。」
鄰居趕著出門,沒再問下去,只當是小孩子鬧脾氣,笑盈盈地離開了。
周騖把車弄起來,又點了根煙,他長手長腳,姿態鬆散地靠在牆邊抽煙,有些弔兒郎當的味道。
眼睛看向某處,似乎在謀慮。
鹿苑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了,跨上車,眼睛瞥向那個抽煙的男生,眼神已經表達了訴求,此時無聲勝有聲。
可他沒反應。
心臟像充了水的氣球,鼓鼓囊囊的,東倒西歪,她一個人單腳蹬了半圈輪子,才緩緩開口:「我要繼續學,來扶我。」
用最弱的語氣,說嘴囂張的話。
「等我抽完。」周騖眼都沒抬一下。
「哦。」她憋著氣,收回了視線,嗓音悶悶的。
當她再次擴開肩膀,迎著涼風時,所有的不快全都忘了。
周騖低下頭,勾唇輕笑一聲,逗奓毛的小動物,比的是心智和耐心。
那天下午,周婕開完會很快就回了家,她停車時,兩個人也剛進屋。
鹿苑只能勉勉強強算會騎一點,到大馬路上不太安全。可是她和周騖誰都沒有跟周婕坦白這件事,也沒提下午學車的事。
明明很正常的事情,可兩個人心照不宣似的。
晚飯時,鹿苑還沒想好借口,這幾天她不騎車上學,捧著碗皺眉頭糾結,周騖直接說自己下午打球崴了腳。
周婕忙問:「嚴不嚴重,。」
周騖:「沒事,就是不能劇烈運動了。」
周婕長鬆一口氣,又厲聲教育道:「還想運動呢?這幾天車也別騎了,我先送你們上下學一陣子,正好忙完這一個項目也不用加班了。」
至此,鹿苑也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