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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番外四

  唐光稷奶奶去世很急。

  急到他根本來不及見她最後一面。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家人已經在商量葬禮。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可商量的了,所有身後事都已準備好,陵園選的是古城風水最好的地方,在那裡可以俯瞰古城。

  晚上周茉聽他們敲定葬禮的細節以及要邀請的人,唐光稷媽媽給她一支筆,讓她幫忙記錄名單。幾乎古城有頭有臉的人家都在這裡。周茉甚至聽到自己的初戀男友父母的名字。

  她胡亂把吳庸父母的名字寫上,想起同學們的嘲笑:吳庸無用!人家讀書時候挺無用,到了社會順風順水,在父母親朋的關照下,簡直一飛衝天。

  葬禮那天周茉站在唐光稷身邊,垂著頭,聽到有人報到熟悉的名字,就隱隱期待吳庸這個畜生可別在古城,再也別跟著來,也期待吳庸父母記性不好,記不得她。

  但周茉的期待落空了。

  吳庸父母認出了她,看到她結婚了,鬆了一口氣。

  吳庸這個混蛋也來了,看到周茉很驚訝:「你嫁人了?」

  「不然?」

  「你們認識?」唐光稷問。

  「同學。」周茉說:「同校不同班,不熟。」

  「對對。」吳庸點點頭:「不熟不熟。」跟著父母走了。又回頭看了周茉好幾眼。他父母小聲提醒他:「結婚了。」

  「我知道。」吳庸當然知道,雖然過去了,但看到周茉還是會難受一下。他後來浪蕩情場,再也沒談過那麼認真的戀愛了。

  唐光稷是什麼樣的人精,說了這兩句話而已,已經察覺到周茉跟吳庸之間關係不普通。但他們在葬禮上,他無暇顧及,只是一切結束后回到家裡,問周茉:「你跟吳庸很熟?」

  「還行。」

  「熟到什麼程度?」

  周茉對他眯眯眼,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這沒什麼必要。

  「吳庸當年談過一場戀愛,說是鬧挺大,要死要活。」唐光稷說。

  「那我不知道啊。」周茉搖搖頭,跑去換衣服。

  那時他們在外地讀書,大學同校不同系的他們遇到高中同校不同班的同學,都覺得世界小,就這麼玩到一起,也談起戀愛。

  開始很美好,結局真要命。吳庸喜歡打遊戲,窩在宿舍一打一天,到了晚上就跟同學出去喝酒。周茉看不慣他這樣,他們開始吵鬧。再後來,吳庸酒後失德,周茉痛苦萬分,兩個人生生死死的鬧,分分合合不幹脆。一定要把對方折磨死才算。

  如果不是張晨星去找她,他們之中一定會有一個人要死的。周茉不願提起這些事,覺得當年的自己像大傻子。

  唐光稷跟在她身後,看她換衣服,周茉回頭看到他嚇一跳,拿脫下來的衣服丟他:「你做什麼!想嚇死我嗎?」

  「你是吳庸前女友中的一個。」唐光稷說。

  「你好奇心太強了,過問別人的過去可不行。」周茉說:「如果我問你你跟你的前女友們的事,還有你跟你青梅竹馬的事,你可千萬別告訴我。我是奔著沒事找事問你的,結局就是跟你大吵一架、一拍兩散。」

  「岑照不一樣,不是前女友。」

  「那是什麼?你夠不到的月亮?」周茉笑了聲:「別討論這個啦,沒有意義。」

  她盤腿坐到沙發上,拍了拍:「因為今天是一個難過的日子,我願意把我的肩膀借你靠一靠。」

  唐光稷坐在她旁邊,靠在沙發上。周茉見他這般,就主動靠在他肩上。兩個人忙了一天都沒吃飯,這會兒都餓了。

  坐了不到十分鐘,周茉推推唐光稷:「我餓了。你給我煮點麵條吧?」

  「出去吃吧。」

  「行。」

  兩個人穿上外套出門。唐光稷小區附近有一條小吃街,熙熙攘攘。兩個人剛拐進去就聽到有人叫:「唐光稷?」

  周茉回頭看到一個罕見的美人。

  這個美人她白天在街上看到過,她站在外面沒進來。也大概知道是誰,岑照嘛。

  「岑照,你怎麼在這?」

  「我出來找點東西吃。」

  「你最近住這邊?」

  「是。」

  唐光稷扯過周茉對岑照說:「我老婆。」

  「我知道,你說過的。」岑照對周茉點頭,周茉禮貌回禮,看向別的地方,暗戳戳抬起小腿偷偷踢唐光稷一腳,她真餓了。

  「我們先去吃飯,走了啊!」唐光稷跟岑照告辭,扯著周茉手走進小吃街。走了幾步周茉回頭看,岑照還沒走,好像在目送他們一樣。倒是很有修養。但周茉喜歡不起來。

  「你怎麼跟岑照說的啊?」吃飯的時候周茉問唐光稷:「你不怕她告訴你爸媽嗎?」

  「如實說的。她不會告訴我爸媽,我爸媽不喜歡她。」

  「為什麼?」

  「不知道。」

  周茉心想你不知道我可知道,你媽說了,你在岑照面前沒個狠樣,看著就要被人家拿捏了似的。今天正式跟岑照打了照面,就覺得岑照的確是能拿捏唐光稷的。唐光稷這人你跟他好好講話,他就好好講話;你跟他橫,他更橫。

  周茉吃了最後一口圓子,見唐光稷食慾不佳,就打了包,拉著他走出去。周茉也能體會唐光稷的心情。她跟唐光稷奶奶才見幾次,就因為她離世有一點難過。對唐光稷來說,那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奶奶,那種心情自是不必說。

  「要不要喝點?」周茉對他說:「買點鴨脖子、雞爪子、油爆蝦、螺螄,回去喝點。剛好明天不上班。」

  「好。」

  兩個人喝了一口酒,唐光稷掌心貼在周茉手背上,眼看著他們手掌交疊的地方:「你怎麼不戴鑽戒?」

  「我怕丟。」

  「丟了再買。」

  「不至於吧?」周茉覺得唐光稷這麼說顯然很敗家:「這樣吧,回頭我把它拴到項鏈上,戴在脖子上。」

  唐光稷聽到回頭兩個字,握她手的力度大了點:「回頭,回多久的頭?」

  「哈?」

  周茉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喝了酒,關了燈,閉上眼睛才明白,唐光稷問她回多久的頭,應該是在問她是過下去還是走協議。

  周茉沒有答案。

  她說不出自己對唐光稷什麼感情,兩個人每天吵吵鬧鬧,想起來倒也算有趣。可非說這是愛情,周茉不信。

  馬爺爺給她的建議是:好歹一樁婚,試著走走。而唐光稷父母在他奶奶離世后,催了兩次要孩子。

  周茉每次都推到唐光稷身上,說他喝酒對身體不好,不配要孩子。唐光稷所有的酒幾乎都是在應酬中喝,也幾乎都是淺淺幾口,父母知道的。但也會假裝怪他。背後偷偷跟他說:媳婦要哄的,拿出你對岑照的態度來。

  唐光稷覺得這樣的說辭很可笑,就軟釘子碰父母:「我跟岑照結婚了?我對周茉態度不好?」

  「你有時候跟周茉打鬧,把人家臉捏紅。」

  「你們也說了是打鬧。」

  「但你…」

  唐光稷並不喜歡這個話題。他跟岑照之間是清清白白的朋友,但所有人都要給他們安上奇怪的劇本,就連父母也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麼。

  唐光稷是有一點反骨在身上的,你越要他怎樣,他偏不怎樣。

  跟周茉最後鬧那一次,是奶奶去世後半個月。

  那天晚上周茉心情好,說要屈尊給他來全套spa。唐光稷欣然接受,躺在床上,看著坐在他身上的周茉,掌心握著她腳踝,漸漸上移,就有一點擦槍走火。

  岑照的電話熄滅了周茉的熱情,她坐到床邊穿衣服,聽電話那頭岑照在哭:「我被電動車撞了。我們現在都受傷了。」

  「你等我一下。」唐光稷掛斷電話穿衣服,聽到周茉冷冰冰說了一句:「她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是吧?」

  「你說什麼?」唐光稷不敢相信周茉說出這麼冰冷的話,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無父無母是吧?她沒有未婚單身的異性朋友是吧?她也沒有同性朋友是吧?」周茉套上外套:「你去吧,明天去離婚。」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協議婚姻,到時間了,該離了。」

  唐光稷定定看了周茉一眼,忽然笑了:「果然還是商鋪有用。」

  「你今天走出這個門,就離婚。」周茉覺得自己心裡疼了那麼一下,就一下,也不太明顯,但就是心口不舒服。

  「明天早上民政局見。」

  唐光稷摔門而去。

  周茉覺得這樣的日子真沒勁,這次是撞了、下次是發燒、再下次不定是什麼,全世界都覺得他們之間親密,只有唐光稷自己覺得清白。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這個婚是要離的。

  必須快刀斬亂麻。

  而岑照這個人的確沒什麼朋友,她有的是異性緣,但那些男人總讓她不舒服,她被撞了,不敢打給別人,怕牽扯下去就沒完沒了。

  她的腿被撞了,有輕微骨裂,電動車小夥子擦破了皮,兩個人都挺狼狽。唐光稷帶她看完醫生,又幫她找了阿姨,安排妥當才回家。

  到家已經是凌晨,家裡空蕩蕩的,沒有人。

  給周茉打了一個電話,周茉拒接,給他發了條圖片:她把資料都準備好了。

  「能不能談談?」唐光稷問她。

  「你別浪費我時間。」周茉說:「明天就離婚。」

  周茉說到做到,拒絕任何談判,第二天在民政局門口等唐光稷很久他都不來。就打電話給他。

  「我父母在我這,跟我說點事。」

  「你先來辦手續。」

  「我還沒想好怎麼跟他們說。」

  「你別想了,我替你說。」

  周茉也不準備跟唐光稷再有什麼瓜葛,掛斷電話就給唐光稷媽媽發去消息:「對不起阿姨,我跟唐光稷是協議婚姻。唐光稷孝順,為了完成老人的心愿,想了這麼一個餿主意,您別怪他。」

  唐光稷看到母親的表情變了,拿過她手機,看到周茉發的消息。

  周茉這個人真狠,把事情做絕了,一點後路都不留。

  「我回來跟你們解釋,現在我先去離婚。」

  去往民政局的路上,唐光稷想起第一次見周茉,是那個她結束加班的晚上。她笑著對保安說:「不行就把他擠兌走。」當時他以為她在開玩笑,卻不知她大概真是這麼想的。

  周茉顯然等了很久,見到唐光稷從車上下來就轉身走進去,話都沒多說一句。

  就這麼離了婚。

  出了民政局,覺得應該像其他夫妻一樣說兩句彼此祝福的話,但兩個人都沒開那個頭,走得都異常堅決。

  周茉結束一段婚姻,獲得一個商鋪,這簡直是完美人生。拿著那些資料興高采烈回家,走進清衣巷,看到巷子里頹敗的秋意。

  「散場了。」她對張晨星說。

  這不過是一場婚姻而已。

  周茉沒什麼大感覺,在銀行里再看到唐光稷,就禮貌點頭,像下屬對領導一樣恭敬。別人議論他們怎麼了,周茉就大大方方說:「大家猜對啦,我們過不長。離了。」

  唐光稷知道發生的一切,但他不給任何回應,他請了幾天假,在休假回來后,調去了其他行。

  唐光稷覺得自己沒錯。

  那天晚上,換成任何一個人打來那樣的電話,他都會去。但他無法解釋給任何人聽,因為沒人相信。父母因為他離婚,把他踢出了家人群,並不打算原諒他。

  總之他過得不太好。

  古城不大,有時會碰到周茉。很巧合的是,碰到她的時候,他身邊總有客戶,大多是女性。周茉的表情總是很有深意,甚至有一次恭喜他:還是沒有婚姻的束縛好。說完還拍拍他肩膀,讓他保重身體。

  唐光稷起初不想搭理周茉,覺得她得了便宜賣乖。

  是有一天,在家裡的抽屜里,看到鑽戒的購買憑證,突然想起那個她不戴的戒指來。唐光稷想把戒指要回來。

  他可以給商鋪、給錢,但就是不想把鑽戒給周茉,覺得她不配。周茉也沒讓他失望,就是不給他。兩個人又鬧了一場。那個晚上,他在清衣巷的老書店附近找了很久。他明明聽見戒指落地的聲音,卻無論如何找不到。

  唐光稷很心疼,說不清心疼的是戒指,還是人。

  「或許,她撿到了戒指。」岑照說:「而我認為,她不給你戒指,並不是因為貪財。而是因為那是一枚戒指。」

  「我不這麼認為。」

  「如果不這麼認為,讓你好受一點的話。」

  唐光稷也勸自己,不如就算了吧,一個戒指而已。可那是戒指,唐光稷不想算了。商鋪沒有感情、結婚協議離婚證都沒有感情,但戒指是有感情的,他不是隨隨便便買的戒指。但凡他付出真心的東西,他就要討回來。

  周茉行里新主任是唐光稷學長,兩個人關係一向要好,聚餐的時候會喊上唐光稷,讓他常回家看看。

  唐光稷就大大方方地去。

  明知道這樣會尷尬,但他不尷尬,也懶得管別人。

  周茉大概是因為多了一套商鋪加持,愈發嬌俏。有時喝一點小酒,坐在那跟人嬉笑聊天,面帶春色,像十八九歲的小姑娘。每當這時,唐光稷就想把她撕碎,讓她跟他一樣不好過。

  他總會問她:「戒指呢?」

  她每次回答都不一樣:

  「我不知道。」

  「你丟的你自己找去!」

  「你問空氣去!」

  問多了她還會跟他急。

  有時酒局散場,他把她堵在無人角落裡逼問她,她也不怕,用力踢他打他咬他。不知怎麼,就會纏到一起。連擁抱都像要索命一樣。

  周茉攀著他身體,衣料阻擋不了的熱意,但她會在快迷失的時候清醒:「你走開!」

  「我用工具也不用你,你太討厭!」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我跟你好好說話的唯一可能就是你現在就刪了岑照。」周茉說:「刪嗎?」

  「不刪。」

  唐光稷放開她整理衣服:「不要把我們之間的問題扯到別人頭上。」

  「那咱們之間也沒有問題啊。」

  「咱們之間的問題是信任,還有溝通。」

  「刪了再溝通,你怎麼也要有個態度。不然你想怎麼著?」

  周茉嘿嘿一笑,走了。

  她不跟唐光稷較勁,喜歡她的男生很多,這其中不乏她也感興趣的。小魯就很好,年輕的身體、衝動的感情,笑起來又很單純。符合周茉對男人的想象。

  她開始認真戀愛,把唐光稷這坨狗屎甩在腦後。

  再看到唐光稷,她就遠遠避開;如果避不開,就叫一聲唐主任。離婚很久,連一次真正的溝通都沒有。

  當唐光稷終於看到年輕的小魯,看到周茉進入一場新的戀愛,他決然離開了。

  那時是古城的雨季。

  唐光稷其實醞釀很久,從原來熟悉的系統里走出去,去創業,不做敗家的第三代。但他一直沒能成行,從前是時機不對,後來是因為遇到周茉。唐光稷沒跟任何人說過,他去定製戒指的時候,是希望他跟周茉的協議婚姻作廢的。

  但是他們兩個人,似乎都不是完美愛人。他們都沒把從一段婚姻中學會怎麼愉快地相處、怎麼保持長情。他們只會言不由衷互相傷害。

  不,唐光稷不確定他是不是傷害到周茉,因為顯然,她並不愛他。

  在上海的時候,唐光稷沒日沒夜工作。他鋪墊得足夠久、人脈關係足夠廣、也敢拼敢上,公司很快打開局面。他長舒一口氣,覺得自己終於摘到了周茉就給他的敗家子的面子。

  他父母也常住在上海,上海有他們很多老朋友,老人很自在。有時去看唐光稷,都避而不談周茉。但其實唐光稷媽媽還有周茉的聯繫方式,甚至請周茉幫過一個忙。

  商鋪要進行消防檢查,讓周茉順道幫忙看一下。周茉盡心儘力,給她拍回很多照片。

  於是老人跟唐光稷念叨一嘴:「周茉這個孩子,拋開別的不說,這件事辦得漂亮。再看你奶奶生前,人家對她的勁頭,不是在演戲。心是熱的。」

  唐光稷在一邊聽著不說話。

  他知道周茉是一個心熱的人。那時在一起,看她對馬爺爺、對張晨星,真的是掏心掏肺。他知道不管他們最後那次鬧得多難看,周茉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好人。

  只是當時他們彼此說了很多狠話,離開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在對方心裡狗屁不是。

  「周茉結婚了嗎?」老人又問。

  「不知道,沒聯繫。」

  「那你認識其他合適的姑娘嗎?」老人說:「岑照也結婚了…」

  「我不結婚不是在等岑照,我相信你們看出來了。」

  「那倒是,真是誤會了很多年。」

  「也怪我。」唐光稷第一次承認自己的錯誤:「是我的問題,我處理得不夠好,讓你們一直誤會。」

  「岑照對你呢?」

  「一樣。」

  唐光稷媽媽很少見唐光稷檢討,這麼一來又想刨根問底:「是什麼促使你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唐光稷沒說話。

  他來到上海后,徹底斷了跟周茉的聯繫。當他徹底冷靜下來,想起那個晚上,周茉說:「你如果要出門,我們就離婚。」當周茉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是想給他們機會的。但當時唐光稷在氣頭上,並沒有仔細思考這句話的含義。

  但事情已經過去很久,掐指一算,三百二十多天,馬上一年,周茉也已經開始下一段戀情,再追溯就顯得可笑。

  轉眼間又快過年,學長來上海開會,約唐光稷吃飯。席間說起周茉,說她在這麼辛苦的崗位上兢兢業業,今年終於獲得了服務標兵。

  「周茉可以,幹活利索,就是聽力不太好。」唐光稷笑著給學長講花籃的事。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那天你們送那麼多花籃了!」

  兩個人齊聲笑了。

  唐光稷有點心不在焉。或許是聽到周茉的名字,這一天開始總會想起她,連帶著他們吵架的瞬間都一起清晰起來。

  在過年的時候,唐光稷終於決定跟隨父母一起回古城。父母有點納悶,路上問他:「怎麼想一起回去了?不是說古城過年太鬧了?」

  「回去找樣東西。」

  「找什麼?」

  「十五萬。」

  「你說一聲我們幫你找就好了呀!」

  「你們找不著。」

  唐光稷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能見到周茉。

  周茉沒怎麼變,講話很沖,氣急了就動手,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不肯給他戒指。兩個人很久不見,連敘舊都沒有,又伴隨爭吵。周茉塞給他一枚戒指,他看一眼就知道是假的。

  唐光稷是一定要一個答案的。

  他想要的根本都不是戒指,他只想知道為什麼周茉要留著它不肯給他,是因為它值那麼一點錢,還是因為別的。

  在她的小小房間里,她好像心如死灰一樣:「給你!」豁開她的枕頭,在一堆蕎麥殼裡翻找戒指。

  滿床的蕎麥殼裡,那顆鑽戒亮晶晶的。唐光稷握在手心裡,硌的掌心都疼了。

  戒指拿到了,他卻不肯走,生生在床上給自己划拉出一個地方坐下。

  兩個都很倔的人終於能坐下來好好說一次話。唐光稷其實是有一點委屈的,周茉也是有一點委屈。唐光稷不希望周茉覺得他是一個爛人,周茉希望唐光稷能消除不確定。

  當唐光稷把周茉壓在床上的時候,那些蕎麥令周茉不舒服,她不滿,他的手放到她背上,而身體更躍進。

  他們好了。

  唐光稷把蕎麥殼弄得到處都是,最後索性連被子一起掀到地上。周茉的新床褥厚實柔軟,唐光稷一用力,她就陷入一點。

  到最後簡直無法收場。

  周茉終於開心了。

  兩個人在歡愛后趴在窗前,看小院里凋敝的冬天。周茉念了一句:「過年的時候能不能下雪啊?」

  「希望。」

  「那你能不能幫我打掃一下地面啊…」周茉說:「我不想回頭,滿地的蕎麥殼,太亂了。」

  後來張晨星問周茉:「你們倆誰先低頭?」

  「反正不是我。」

  「那你們倆誰先動的手?」張晨星指的是他們又睡到一起。

  「那當然是唐光稷這個無賴。」周茉咧嘴一笑。

  周茉想要有剮蹭感的戀愛,原以為唐光稷不過就是過眼雲煙,她不當回事,卻不成想,緩緩剮蹭這麼久。唐光稷走後的某一些時候,周茉會想他。那種想念是隱約的、細流一樣的。

  這一下剮蹭夠了,這輩子都不想要這樣的感覺了。

  她戴著唐光稷送的戒指去上班,同事們問她哪裡來的鑽戒?怎麼之前沒見戴過?

  「這個嗎?」周茉故意舉起手炫耀:「這個啊,我前夫送的。」陽光下,晃眼。

  唐光稷正跟學長在一邊聊業務,聽到這句瞪了她一眼。別人笑了,對周茉說:「你前夫瞪你。」

  「我前夫做樣子的。」

  「你前夫過來打你了。」

  「我前夫捨不得。」

  周茉回頭看唐光稷一眼,他正說話,帶著淺淺笑意,突然覺得唐光稷早上的提議不錯。

  再結一次婚。

  再結一次婚,這不是難事。

  「但可不能再離了!」唐光稷父親說:「婚姻不是兒戲。你們兩個又都是倔人。回頭哪一天哪件事過不去,再去離婚,又耽誤好幾年。」

  「不能,我們想好了。」唐光稷說。

  「想好什麼了?」

  「下次離婚不告訴你們了。」

  他說完看到父母臉色變了,在他們動手前拉著周茉跑出家門,兩個人跑了很久,停在古城的暮色之中。

  大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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