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程的好與壞
正是三伏時候,盛夏炎炎,天氣又熱又悶,今日偏生還是個大晴天,連站在樹蔭下都熱得讓人心煩。
檀衣抹著額上細密的汗珠,掀開竹簾進了屋內,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正從堂屋當中地下大銅盆盛著的冰山上散發出來。
她來不及多感嘆,先向姑娘卧房看過去,見卧房門敞著,秦嬤嬤正在和姑娘回話,又忙看向正在門口守著的菊露。
秦嬤嬤發現什麼了沒有?
菊露輕輕搖頭,她放了心,站在門口等秦嬤嬤說完一節,才道:「姑娘,我回來了。」
寧安華讓檀衣進來,示意菊影塞給她一碗酸梅湯。
檀衣站在當地,一氣喝了半碗,笑回:「姑娘,今日的綠豆湯都發完了,除去告假的冬蕭,人人有兩碗。李婆子那裡我也去看了,她精神還好,說過兩日就來給姑娘磕頭呢。我和她說了,姑娘讓她多養幾日再來,若不養好就上來,姑娘還要惱的。」
寧安華點頭:「她都五十來歲了,這一中暑不是小事。」又向秦嬤嬤道:「給和李婆子一批守門的三個婆子一人三百錢。李婆子不能上來,她三個難免要辛苦些,若熱了不舒服了,一日兩碗綠豆湯還不夠,讓她們自去廚上要罷。天熱,不用來給我磕頭,只不許偷偷打酒吃。」
寧家粗使婆子的月例是一月五百個錢,三百錢是她們大半個月的月例了。
秦嬤嬤笑道:「姑娘仁德憐下……」
寧安華笑道:「嬤嬤快別捧我了,咱們自家也這樣做什麼。」
若不是這個時代生產力太低,福利給太高怕有反效果,她都覺得該給每個人都發高溫補貼。
秦嬤嬤笑了幾聲,便問:「那我方才說的那件事,不知姑娘是什麼主意?」
寧安華道:「王氏有孕還不到三個月,現在上路是不行的。就算等她月份大些了,這一路也難保萬全。要麼賈璉先不走了,要麼就是賈璉先帶玉兒上京,再回來陪著王氏生了再走。可就算孩子落了地,不滿一歲的孩子……」
說著,她一笑:「只怕賈家老太太也沒想到,這是來給親姑媽弔喪的,就這幾個月,賈璉也沒忍住,竟弄出一個孩子來。雖說出閣的姑媽歿了,並不禁著侄子生孩子,可這事到底不好看。分明有喜是好事,也不那麼讓人高興了。」
秦嬤嬤面上稍露不屑:「就是從公論,這璉二爺也著實太輕浮了,第一日就摸了璉二奶奶的丫頭,這還不足……」
說到一半,她忙住了口,起身道:「我這是都胡謅了些什麼,倒白污了姑娘的耳朵!」
寧安華笑道:「這有什麼要緊的。我雖沒成親,這世上也沒有我聽不得說不得的事了。」
她看了一眼時辰鍾,笑道:「這個時辰了,嬤嬤快家去補一覺罷,也省得下午犯困。賈家的事先別管,他們求到我頭上再說。」
菊影送秦嬤嬤出去,檀衣在旁已把事情聽明白大半了,便問:「若他們真求姑娘照管璉二奶奶幾個月,姑娘是管還是不管?」
若這事出現在寧安華髮現王熙鳳的體質問題之前,她是絕對不會插手的。
這個時代女人生育是真的過鬼門關。王熙鳳能平安生下來是皆大歡喜,但凡她從懷到生這段時間出了什麼問題,照顧她的是賈家王家的人也就算了,換了別人,難免會受到牽連。
特別是「林如海未來續弦」這個身份還這麼敏感。
但現在,寧安華還真的有點心動。
王熙鳳既然是能接受異能靈氣的靈體,就代表在危急情況下,寧安華可以採取向她輸入異能的方式給她吊住一口氣。
離生產還有好幾個月,她找到能與她接觸兩三個時辰的可能也更大了。
不過……
寧安華笑道:「現在該著急的是他們,咱們只管等著。就算我要答應,也得拿足了好處才行。」
正是機會,她想起一件未完的事,看菊影也回來了,便拉住她們三個都在床上坐了,四人圍在一處。
她說:「你們方才都聽見了,賈璉摸了他媳婦的陪房丫頭,讓我想起來幾句話。我的事就算定下了,你們也都大了,你們的前程如何,我也有了打算。」
檀衣三人互相看了看,都等著寧安華說下去。
寧安華道:「咱們家沒有讓陪嫁丫頭做通房做妾的規矩,林家也沒有。就算有,我也不會讓你們做妾,白白壞了咱們的情分。按理說,等我到了林家,你們也該慢慢的配人,做管家娘子了,以後若好呢,就和秦嬤嬤陶嬤嬤一樣。其實我也想過放你們出去,又怕你們沒有親眷依靠,將來吃虧。表哥各處為官,把你們留在這裡,往後再見也就難了。」
檀衣忙道:「我從小兒跟著姑娘長大,菊影和菊露也都是姑娘帶出來的,我們從沒想過離了姑娘。」
寧安華笑道:「我知道你們的心,我也捨不得你們。你們也知道我的,我只想過安生日子,也信不過旁人。我想把你們長長久久地留在身邊,又怕你們將來怨我不許你們嫁人,所以今日先問了你們的心意:是願意一直跟著我,將來雖然做不成嬤嬤,卻能做管事的姑姑,我也會讓你們收養小丫頭做女兒,也會一直養著你們,不至於讓你們將來老無所依,還是願意配人?或是已有相中的人了,只要他人是好的,也只管告訴我,我都能替你們做主。」
見她們都低了頭思索,她又笑道:「你們且不必急著回我,慢慢兒地想,一定要想清楚了,這可是不能反悔的。有了主意,年前告訴我就是了。」
她雖這麼說,檀衣卻已經下了床跪下,指天發誓:「我願意一直不嫁人,跟著姑娘。姑娘放心,我是心甘情願的。說句實在話,嫁人又有什麼好處?給人家生兒育女,受盡苦頭,也保不准他吃酒賭錢,外頭養混賬老婆,到底又不是他家養著我,還是靠姑娘。若我將來反悔,或是對不起姑娘,叫我——」
不等她發完誓,寧安華就一把將她拽起來,笑道:「不用你說那些爛舌頭下地獄的話,我信你。」
檀衣含淚笑道:「阿彌陀佛,前幾日我還愁呢,怕姑娘到了林家,我也要配個人出去了。如今可算是安心了。」
菊露也跪下道:「我也願意跟著姑娘。我娘就是生了我才沒的,我爹娶了我後娘,後娘也沒了。這輩子跟著姑娘,能不嫁人不生孩子,我下輩子也情願服侍姑娘!」
寧安華也將她拉起來,卻見菊影滿面是淚地站了起來,捂著臉就要跪下。
她心裡一嘆,攔住菊影:「咱們主僕一場,檀衣檀袖陪我讀書長大,你和菊露卻是我親自挑出來的,我心裡看你們就和我的妹妹一樣。我今日說這些原不是為了逼你們,你不用怕。」
讓菊影坐在身邊,她問:「你是和誰約好了不成?」
原身兩個伴讀丫鬟,檀衣是外頭買來的,只有依靠她才有出路,檀袖卻是寧家的家生子,是陶嬤嬤的親女兒。檀衣又比檀袖能幹得多。
她早就打算好收服幾個心腹,可以讓她安心修鍊,所以她有意讓檀袖服侍青兒,遠了她身邊的事,又選了菊影菊露兩個也都是外面買的丫頭上來。
可她自己對男人沒什麼興趣,卻忽略了她的丫頭們都是青春正好。菊露菊影中,她更看重菊影的細心大膽,又偏是菊影萌動了春心。
菊影哭了一會兒,每每想說話又不敢。
看她這樣子,菊露急得要扯她的衣裳,被檀衣按住,硬是把她拽了出去。
寧安華幫菊影攏了攏發梢鬢角,捧起她的臉給她擦淚,笑道:「就咱們兩個了,你想說就說,不想說也沒事。等你到了年紀那天,總要告訴我的。只不過你現在說了,我能幫你打聽出來他到底是什麼人,也省得你一片真心錯付了他。」
菊影心中感動更兼愧悔,不覺就把心上人是誰說了出來:「是……是林家楊管事的兒子,叫楊洗硯,在舅爺書房當差,他妹子是舅奶奶屋裡的秋穠。」
寧安華一聽就知道是誰了。
她這裡好生安撫了菊影,又讓檀衣菊露都不許問她,心中已有了主意。
等第二日管事嬤嬤們來回話之前,她先把菊影派出去,讓秦嬤嬤兩口子悄悄打聽林如海身邊的小廝都有什麼把柄沒有,除去酗酒賭錢□□養契弟以外,若誰有心上人或私下和丫頭們有了不軌,或只是和丫頭來往密切,也都來告訴她。
秦嬤嬤以為寧安華是為了將來入主林家做準備,立刻出去找白三商議。
不遠處的巡鹽御史衙門裡,賈璉苦著一張臉,圍著林如海做了三四個揖:「還求姑父疼一疼侄兒,幫侄兒和寧姑姑說和說和,讓王氏去寧家住上兩個月罷。」
林如海冷笑一聲:「你不知檢點,鬧出事來,我還肯讓玉兒跟你上京,已是看在老太太份上。不然,就憑你不敬你姑姑這一條,你就休想再踏進我這門!」
他提起戒尺。
賈璉顫巍巍伸出手,齜牙咧嘴地挨了重重十下。
把戒尺丟在一邊,林如海背過身道:「你寧姑姑是寧家女兒,與林家不過親戚,我若有事,也只能求她,不能令她。她又於我家有恩,我怎能因你之過讓她為難?我幫不了你。你若誠心,就親自上寧家去求。她答應了,你要謝她心胸寬大,她若不應,就是你自作自受!」
他一擺手,下了逐客令:「去罷!」
賈璉垂頭喪氣地出去了,林平便進來,回說:「老爺,跟姑娘去的丫頭已經選好了。」
林如海問:「挑了誰?」
林平道:「是雪雁青鶴,還有原先服侍太太的秋霜和澄月。」
林如海問:「洗硯的妹子是秋霜,還是一個叫秋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