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嫁妝和聘禮
再次見到樂兒,王熙鳳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生氣,也並不覺得嫉妒、吃醋,只是惱她背主不忠,心中知道她們這些年的情分早已經完了。
她打發一臉僥倖的樂兒接著去侍候賈璉,開始細想她陪嫁來了四個丫頭,去年已有一個生出異心被她發現,打發出去了,如今又壞了一個樂兒,只剩下平兒和喜兒兩個。
喜兒的眼皮子沒有樂兒那樣淺,平兒更是同她最好,她也最放心。
若再不經心些,叫四個丫頭都沒了,這榮國府上下,可還有誰和她一條心?
賈璉發現鳳丫頭的脾氣似乎好了些。
比方路上無趣,他夜夜都同樂兒在一處,鳳丫頭竟沒動氣,只是日日都說坐船身子不舒服,不出來同他一處用飯。
一日兩日就罷了,每日都這樣,他少不得去看她幾次。這一看,不禁就把老太太賞她的五百兩銀子和他自己的五百兩銀子……全給了鳳丫頭了。
數日後,賈璉越想沒了的一千兩銀子,心裡越不是滋味。
樂兒只有幾分顏色,其實大不如鳳丫頭,也不如平兒,不過勝在新鮮,怎麼就值五百一千銀子了?
但這一路回京不比過來時可以偷空上岸取樂,只有一個樂兒,也只能將就著了。
他們趕在寒冬大雪之前回了京城。
林黛玉已在賈家將近三個月了。
不管舅母們心裡都是怎麼想的,面上待她都很客氣。大舅母不在這邊住,一日見一兩次,也說不了幾句話,二舅母照管家事也甚忙碌,除了她第一日進榮國府那次外,再也沒說過什麼似是而非、似有深意的話。
她有什麼缺的少的,秋霜和紫鵑——她給鸚哥改的名字——去要,也從沒有要不來的。
她看得出來,外祖母和舅舅們、和舅母們、大舅舅和二舅舅、大舅母和二舅母、甚至二舅母和珠大嫂子間似乎都有齟齬。不似林家,雖然人丁寥落,到底大家的心大致是在一處的。
但這些事不是她一個做客的姑娘能管的。
她只管孝敬外祖母、上學念書、與姊妹們好生相處就夠了。
外祖母待她不必說,她一應飲食起居,都如寶二哥一般,比迎春姐姐、探春妹妹、惜春妹妹還好。她本來擔心姊妹們會因這些疏遠她,可姊妹們都極好,並不因這些和她有嫌隙。
她住在榮國府里,只有兩件事讓她不舒服。
第一件,她已經儘可能遠著寶二哥了,不過看在親戚兄妹情分上,待他與待璉二哥一樣。
可寶二哥和她住得近,總是尋機有事來找她,又總伏低做小,十分殷勤。他一片誠心痴意,確實只是想與女兒們親近,讓她也不好總是冷臉,這是在人家家裡,又不好攆他走。
第二件,外祖母幾次明裡暗裡向她問姑姑的事。見她不願意多說了,就讓賈家的下人們和她帶來的人打聽。
幸好她帶來的姐姐嬤嬤們都是一心向著她、向著林家的。
況且姑姑本來就沒什麼不好之處。
她知道外祖母關心父親的續弦,不想讓林家和賈家遠了無可厚非。
可這個續弦是……娘逼著姑姑做的,外祖母明知其情,為什麼還要不停地疑心姑姑?
就因為江姨娘和鄭嬤嬤她們先算計了姑姑嗎?
她年紀小,又不是不知人的好壞。如今鳳姐姐和姑姑住了三個月回來,她說的話外祖母再不信,那也沒了法兒了。
王熙鳳一下船上了車,就滿口說身上不舒服,進了府里,只求賈璉替她給老太太、太太們請安,恕她不能親去了,便被平兒樂兒和幾個婆子扶著,護送回了屋裡。
她替賈母辦差,遠道回來,還懷著六七個月的孩子,賈母又素來喜歡她,便忙帶了王夫人、李紈和她姊妹們過來看望,又忙命請太醫。
坐船一個多月,才站到地上,就算身體強健的人也難免會有不適,何況她一個孕婦?
她又特意不施脂粉,散挽著頭髮,不戴簪釵首飾,看著面上憔悴,真似病了一樣。
一時太醫來了,診了脈,觀其面色,自是開了個方子命靜養。
賈母便讓她只管養著,又命取了許多人蔘燕窩等補品來,隨意她吃。
王夫人本還等著她回來幫忙,見了這樣,也說不出讓她管事的話了。
她知王熙鳳一向爭強好勝,只怕沒有事讓她管,從沒有她自己推事的,倒沒懷疑她是裝的。
不久,賈母回去,眾人也都散了,只有賈母房中的鴛鴦悄悄留下了。
王熙鳳知道她留下是做什麼的,便將她到揚州后所見所聽毫無隱瞞,都慢慢和鴛鴦說明白了,讓她回給老太太去。
鴛鴦笑道:「這麼說來,這位寧姑娘當真是不錯。」
王熙鳳笑道:「我知道我年輕,看人未必准,所以才一字不敢落,有什麼就說什麼。可依我的淺見識,她為人做事都坦坦蕩蕩,這就比那些面上和氣、心裡藏奸的強了。」
鴛鴦便將原話回給賈母。
賈母聽人人都是一個口風兒,終究半信半疑,只是怕林黛玉不快,也沒了別人再問,只得暫把此事放下。將來若有疑影兒,想必也瞞不過她。
轉眼又是一年終了。
榮國府這裡,王熙鳳雖然一共才管過一年的事,這一年就讓王夫人輕鬆了許多。現今她月份越發大了,又總不舒服,一件事都不敢管,王夫人與李紈兩個人費了許多精神,好歹把事辦了個囫圇。
揚州巡鹽御史衙門裡,統共只剩了林如海一個人。賈敏周年未過,除夕良辰佳夜,他沒叫管家們陪著,也沒去打擾張先生一家團圓,只獨自坐到了新年,也未敢多飲酒,怕傷了身子,有損壽數,又想念女兒,不知今日黛玉在榮國府有沒有想家傷心。
寧安碩暗中領人買了許多新年禮物,到了除夕這日一齊拿出來,哄得姐姐妹妹笑容滿面,心下十分滿足。
他又暗自準備好,等表哥來提親,他就從他那份產業里拿出一千兩黃金給姐姐放進嫁妝里。
到時候姐姐的嫁妝就算只曬出去一半,表哥都只能拿出比當年迎娶賈氏更厚的聘禮來娶姐姐。
他還是不服,憑什麼賈氏病重了,就能拿捏著姐姐給表哥做續弦?他寧安碩蒙表哥的教導不假,姐姐可不欠賈氏什麼,反倒是賈氏應該記著姐姐的好處!
賈氏為了女兒,他也是為了姐姐!
姐姐少了原配的名分,他就要讓表哥從別的地方給姐姐補償回來!
出了正月,寧安華便讓魏樹回姑蘇老宅里,將她對外嫁妝單子上的傢具擺設古董等東西收拾出來,預備隨時可以送來。
三月十七乃是賈敏的周年忌辰,寧安華只讓寧安碩和寧安青代她去了,並沒親去。
數日後,寧安碩回來道:「表哥今日問我姐姐的嫁妝約有多少。我說大約有這些,」他比了個「六」,「我還說,姐姐養我一場,我一定要再給姐姐一千兩黃金壓箱錢,心裡才能過得去。」他身量漸長,坐在椅上笑一笑,已很有少年公子的俊氣。
寧安華還沒問一千兩金子是怎麼回事,寧安碩又笑道:「今日玉兒來信了,青兒已經拿著了,這是姐姐的。」他從袖中拿出封信,雙手遞給寧安華。
她算一算日子,玉兒寫這封信的時候王熙鳳大約已經生了,不知她是否平安,生的是女是男,巧姐兒又上哪去了。
寧安碩的表情有些古怪,又是想笑,又似乎在忍著氣:「姐姐,我……還知道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寧安華無奈道:「你還有什麼話,趕緊一起說完。」
寧安碩笑道:「榮國公夫人派了人過來,要打聽表哥給姐姐多少聘禮呢。」
當年林家給賈敏的聘禮約有三萬兩。
本朝風俗,男家給女家的聘禮最好要與女家的嫁妝價值相等,若女家的嫁妝極多,聘禮至少也不能少於嫁妝的一半。[注]
而寧安碩告訴林如海,寧安華的嫁妝光放在明面上的就有七萬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