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九死一生
親兵叫醒了沉睡中的范建。
「何事?」范建睜開通紅的眼睛,自陳萍萍率黑騎出關入山,他便一直站在關頭盼他們回來,可等了五天,卻始終沒見到一騎回來,今晚終於熬不住睡了過去。
「城下有兵,山裡來的,天黑看不清,來人自稱是葉副將。」
范建馬上就清醒了,他騰的站起來,「讓人先守好門,萬一是魏軍來詐城就麻煩了,我這就去親自查看。」他嘴上這樣說,可心裡還是萬分期待真是葉重回來了,說不定太子也在軍中。
范建趕到城樓,值班的軍官立即敬禮。
「確定是葉副將嗎?」
「好像是,但不敢讓他們太靠近。」
此時正是半夜三更,月黑風高,秋風瑟瑟。
崤關城中此時有五千守軍,但其實倒有三分之二是負責後勤輜重的民夫們,剩下的則是驚弓之鳥般的潰敗之兵。
范建點了點頭,能理解這些人的擔憂,萬一是魏軍詐城,城門一開那關城就守不住了。
站在城頭,遠遠看去,城外遠處一片漆黑,在城下約百步外,站著一支小部隊,約摸百餘人,舉著幾支火把。
范建高聲喝道,「請葉副將上前說話。」
黑暗中一名男子舉著火把緩步來到城門前,他抬起頭,「范兄,是我,葉重。」
范建努力的打量著,可卻依然看不太清楚,只聽聲音有些像。「放個筐下去,把人拉上來。」
他謹慎的沒有打開城門,讓守軍用繩子吊著竹筐下去把人拉了上來。
一群士兵舉著長槍圍著吊筐。
葉重苦笑兩聲,「范兄?」
范建仔細的打量了半天,才確定這個狼狽萬分的傢伙真是葉家公子,這次北伐的副將。
「太子呢?」
「七天前突圍的時候,我便與太子的人馬被打散了。」
「你有沒有見到陳萍萍,有沒有遇到黑騎?」范建急問。
葉重搖頭。
這七天他如老鼠一樣東逃西竄,一次次被攔截一次次被擊潰,好不容易才終究撕開了道口子。
「這兩天魏騎外圍的封鎖突然沒那麼嚴密了,我這才打機會突了出來,我還以為是我們大慶的援軍到了。」葉重聽說陳萍萍帶著千騎入山後,苦澀的說道。
他心裡明白,魏騎肯定是去圍捕陳萍萍和太子去了,這才讓他有了一絲可趁之機突圍出來。
「你還有多少人?」范建問。
「不到百騎。」
兩人一起沉默。
良久,葉重終於出聲,「陳院長和黑騎只怕有去無回了。」
「不,他一定會救出太子的。」范建咬牙。「葉重,你從山裡出來的,對山裡也熟悉,你有沒有種給我帶路,我要組織人馬再進一次山,救出太子。」
葉重低頭,「這是找死,你知道的,慶軍已經徹底潰敗,山裡到處是戰清風的魏騎。」
「你有沒有種,你的卵子還在不在?還是說你的卵子跟你的膽量勇氣都一起丟在那山裡了?」范建扯住葉重的衣襟喝問,噴了他一臉的唾沫。
若是平時,葉重絕不能允許別人這樣說他,可現在,他只是羞愧的低下了頭。
「我自己去,慫貨!」范建鬆開葉重,不屑的道。
葉重臉脹紅,他渾身顫抖著,這些天的經歷,如同是墜入地獄的惡夢一般可怕,但做為慶國頂級將門子弟的他,無法忍受范建這樣一個後勤官員的鄙視。
「好,我去!」他吼道。
范建轉身,拍了拍他,「多謝。」
崤關里,當范建說出要入山救援太子時,響亮者並沒有幾個。
最後無奈,范建讓人搬出一箱箱的金銀錢帛擺在眾人面前。
「願隨我入山者,賞銀百兩,若能救出太子,到時升官發財賞銀子,若是運氣不好沒命了,朝廷會給你們每人家裡一百兩的撫恤銀子。」
「有沒有人?有沒有願拼一把的?」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白花花的銀子終於還是打動了不少要錢不要命的傢伙,加之葉重和范建二人的激昂動員,最終拼湊出了八百勇士。
葉重提了個建議,換上魏軍的衣甲進山,渾水摸魚,能不交手就不交手,找到太子和陳萍萍,立即突圍回來,絕不戀戰。
趁著黑夜。
葉重帶著殺回來的幾十個葉家親兵護衛帶路,范建領著七百多個招募的勇士,多是些潰兵,這些人雖然兵敗喪氣,可在銀子的激勵下,還是重新鼓起了勇氣。
他們換上了魏軍衣甲,趁著黑夜,全都騎上馬,出關奔向夜色下的連綿山中。
魏軍的偽裝幫了他們很大的忙,魏軍對往山外的人馬查的較嚴,可對於往山裡去的卻不怎麼查,而他們又有意繞開魏軍大隊,加之故意晝伏夜行,倒是還很順利。
一處山腳,一隊魏騎正在追擊著幾名黑騎,黑騎精疲力盡,卻還在拚命逃竄,隱約能看到他們在護著一個銀甲將軍。
「你們帶太子走,我來殿後。」有黑騎高喊。
而後面的魏騎卻越發的興奮了。
范建和葉重都不由的眼前一亮,「護衛太子!」
兩人猛的策馬揚鞭,率領人馬斜刺里殺了過去。那隊魏騎見出來隊友軍,還以為是來爭功的,在那裡叫嚷著南蠻太子是我們的。
葉重挺著長槍躍馬揚槍,猛的沖入魏軍中,接連刺落數人。
追擊的魏軍小隊幾乎是瞬間被慶軍殲滅。
范建趕到銀甲太子面前,「殿下,范建來遲了。」
可銀甲太子掀開面甲,露出的卻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范員外?我是監察院三處主辦費介。」
范建愣住,葉重也愣住。
「太子呢?陳萍萍呢?」
費介無奈的道,「陳院長帶著我們黑騎一路殺進山裡,沿途折損嚴重,後來終於尋到了太子,可發現太子重傷,身邊只餘數百傷殘親兵,他們被堵在一處山谷里,我們拚死救出太子,可魏軍追兵又至,王志昆帶太子親衛拚死斷後。」
「魏軍追的緊,無奈之下,院長讓我們僅剩的二百黑騎分成數隊突圍,每隊帶一個假太子,以吸引分散魏騎追兵。太子在陳院長那裡,他們沒突出去嗎?」
范建搖頭,葉重也搖頭。
大家不由的沉默低頭。
「找!」范建惡狠狠的一斬把一個動了幾下的魏軍傷兵腦袋砍下。
費介這隊數十騎,現在只余了五騎,十停折了九停。
雖然陳萍萍和太子還沒被捉的可能性還有,但已經微乎其微了,可范建和葉重他們都沒放棄。
既然來了,那麼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一處密林里。
陳萍萍聽著外面的魏騎搜捕聲,知道逃不過去了。
他回頭瞧了瞧太子,跪在他面前,「殿下,陳萍萍無能,不能再帶你回家了。」
說完,他把李淓身上的衣服脫下,跟自己的對換,然後把李淓藏在一塊石頭後面,再次跪拜。
起身,他毅然往山下逃去,當跑出一段距離后,故意弄出些聲響,吸引追兵。
那隊魏騎發現了他,果然放棄繼續往山上搜,而是直接追了過去。
陳萍萍拚命的奔跑,他只想跑遠點,這樣太子的藏身地就能安全點,雖然太子現在經脈盡斷,沒有發現的話可能也會餓死甚至是被野獸吃掉,可總還存了一分念想。
山裡騎兵雖然受到阻滯,可依然快過兩條腿奔跑。
陳萍萍很快被那隊魏騎圍住。
「我是大慶太子,我要見戰清風!」
面對魏騎舉起的弓箭,陳萍萍高聲呼喝,一邊還舉起了太子的那把玉具寶劍。
魏騎果然猶豫了下,很快他們上來俘虜了陳萍萍,見他的衣服和劍都符合南蠻太子身份后,這些人興奮的歡呼,把陳萍萍五花大綁,然後押往大帥營帳。
在被押去戰清風營帳的路上,陳萍萍還遇到了另外一些魏騎,有的魏騎的馬鞍下系著慶軍的人頭,有的馬後還吊著黑騎的俘虜。
俘虜們低垂著頭,可看到陳萍萍后,都不由的抬起頭來。
「大慶的兒郎們,不要悲傷,不要失落,孤做為大慶太子雖然沒能帶領你們打贏這一仗,可也依然要帶你們坦然面對戰敗,甚至是面對死亡!」陳萍萍高呼著。
那些俘虜們先是發愣,後來便明白了過來,於是他們也高呼著太子殿下千歲。這下魏軍越發相信,他們真的搜到了南蠻太子。
消息風傳出去,本來還在搜捕的魏騎,好多便也放棄了搜捕。
山路上,越來越多的魏騎匯聚起來,一起往帥營而去,許多潰兵還有被擒的黑騎俘虜,也被吊在馬後。
陳萍萍和那些俘虜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掩護太子殿下。
雖然明知此去,只怕再難活命,可依然都挺著頭。
在經過一片密林之時,突然大群的騎兵殺出。
他們從密林中猛然躍出,高舉著馬刀長槍向著得意洋洋的魏騎發起突然襲擊,身為七品高手的葉重更是一馬當先。
而范閑也披著鐵甲,一手盾牌一手馬刀,縱馬躍入魏軍之中砍殺。
一片混亂嘈雜。
魏軍兇狠反擊,可是慶軍卻視死如歸。
葉重更是殺的渾身是血,如同戰神一般。
陳萍萍看到了顯眼的葉重,也看到了那個異常猙獰的范建。
「賤人,我在這!」他高喊。
范建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然後看到了陳萍萍穿著太子的衣服被五花大綁著。
慘烈的戰鬥很快結束,八百慶軍突襲數百魏騎,魏騎沒有一個逃出。
陳萍萍和上百慶軍俘虜被解救。
「快,隨我去救太子。」
當陳萍萍一行匆匆趕到那處山上,太子依然還躺在地上,他一動不能動,身上甚至爬著許多螞蟻蚊蟲。
費介趕緊上前匆匆檢查一遍,「太子身體已近油盡燈枯,必須馬上治療,我先給太子施針,但還是得儘快回到城中用藥和休養。」
陳萍萍和范建對視一眼,「走,立即出山,誰敢阻攔,神擋殺神,佛擋滅佛。」
陳萍萍再次親自背起了太子,近一千人馬一起上馬,直往山外殺去。
一路之上,他們馬不停蹄,遇到攔截就是悍勇衝擊,傷兵們更是主動留下殿後掩護。
或許是之前魏軍傳出消息已經擒住了南蠻太子,外圍的攔截明顯要減弱了許多,等魏軍主帥發出急令,全面封鎖攔截時,已經遲了一步。
黎明時分,伴著東方躍出的紅日,陳萍萍一行只餘三百來騎,卻終於還是衝出了山,奔到了崤關前。
後面無數魏騎緊追不捨。
關城上。
葉流雲出現,看到侄兒等人拚命奔逃,他騎馬出關。
關城下,葉流雲居然再次提起了劍。
劍起。
風暴。
一劍光寒十九洲。
這一日,崤關上的慶國軍民們目睹了超級震撼的一幕,昔日劍聖葉流雲一劍斬盡北魏百騎,殺的血流成河。
迫使魏騎不敢再越雷池一步,止步於崤山腳下。
陳萍萍終於背著太子馳入關城,高高的崤關要塞護持,他們終於脫困了。
把太子從背上放下,陳萍萍卻一下子栽倒在地。
費介趕緊上前查看,卻發現院長身上新老傷痕十餘處。
「趕緊拿葯來。」
陳萍萍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太子殿下呢?」
「院長,太子殿下安全了,我剛給他施針用藥了,現在在安睡之中。院長,你做到了,黑騎千里救援,孤軍深入魏軍重圍之中,硬生生的把太子殿下救出來了。」
陳萍萍哦了一聲,重新躺下,「崤關安全嗎?能否擋住戰清風的攻擊?」
「陳院長請放心,我叔父已經帶著八千京都守備禁軍過來增援了,戰清風沒能在崤山裡圍殲我們,現在他若是聰明的話,便只能趕在我們各路大軍合圍前,退出關外去。」
事實證明,葉重的判斷很正確,當戰清風確認南慶太子已經回到了崤關里,而葉流雲又帶著慶軍趕到增援崤關后,便果斷的下達了撤退命令。
對於戰清風來說,這一戰雖然沒能生擒活捉南慶太子,可依然幾乎全殲了南慶太子的幾萬人馬,這一戰,依然是戰果豐盛。
魏軍北撤,陳萍萍也終於長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