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弱女子
王媗沉默地端坐在牢房裡,等到牢房的門鎖打開,她才抬起頭來,看向房外,開門的獄卒,斯斯文文地道了一句:「王姑娘,兩位大人有請。」
聽到這名獄卒的話,王媗站了起來,她的腳步略微踉蹌,扶著桌子站穩以後,才徐徐走出。
「見過楚大人,孟大人。」王媗開口便道明了楚延琛和孟晟的身份。
楚延琛眸中神色一沉,他抬了抬手,道:「王姑娘,請坐。」
都是世家的人,且這時候王媗也不過是嫌犯,而不是重犯,自然不必上綱上線。
王媗略一福身,道:「是。」
楚延琛的目光落在王媗身上,她的面上神情一片平靜,雙眸微微發紅,可以看出應是哭了一場,眼下的青黛在白皙的面頰上顯得異常清晰,想來昨夜不曾入眠。
她的手微微絞動衣袖,漏出了一絲的慌亂。
楚延琛微微一笑,同孟晟相對一眼,孟晟看向另一端站著的視察官,頷首示意對方開始記錄。
「王姑娘,我們都知道,蘭亭序命案發生的那一日,你是在蘭亭序里。」楚延琛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
他的話落下,便見王媗的手指絞在一起,單薄的衣裳在指尖下晃動,如同她起伏不定的心緒。
「今日,就煩請你將當日所知所見都說一說。」
王媗垂著眼,她端正坐著,微微垂下的白皙脖頸呈現一道極其優美的弧線,望之令人憐惜。
然而在場的楚延琛與孟晟都不為所動,只是沉默地盯著她。直到她的身子微微一顫,這令人窒息的靜默才被打破。
「我」王媗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而後抬眸看向楚延琛,朱唇微啟,「我同謝郎兩情相悅,兩家也在暗中商議婚事。」
楚延琛略微點頭,笑著聽對方敘述下去。
「只是任五郎,不知何時竟是對我暗生情愫,」王媗的眼圈邊似有暈散的紅色,眼中水色淺淡,「我雖然明言拒絕,但他卻依舊糾纏不休。」
「那一日,他約我見面,說是最後一次,有些話想要同我說清楚。」說到這兒,王媗似乎想到了什麼,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音。
王媗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低下頭,輕聲道:「我本是不想赴約的,只是他令人送來的書信,情真意切,且又說為我做了一件大事……我、我便心軟答應了」
「瞞著家裡人,我支開了隨身侍女,就去了蘭亭序。」她稍稍停頓了一下,低下頭,悶悶地接著道,「我到的時候,便聽得任五郎與人爭吵,似乎是在說那人痴心妄想,說那人不配、不配肖想我那人好像很生氣,說任五郎栽贓陷害他,還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後來,兩人好像是打起來了」
「我心中害怕,便不敢入內,想著離開,可是一不小心崴了腳,我便躲在角落裡歇一歇,可是這一歇,沒想到」
王媗的聲音中透出一抹的惶恐,她抬起頭來,似在回憶當時的情況,而那時候的可怖情景令她渾身顫抖,她哆嗦著道:「沒想到就出了命案,我心中害怕,就想著儘快離開,而在一片混亂之中,恰好遇到了謝郎謝郎見當時場面混亂,怕傷著我,便先將我帶走。」
「而後,我因為驚嚇過度,起了高熱,故而就只好先在謝郎那兒歇著。」王媗緩緩吸了一口氣,將話說完,「再後來,便是大理寺來了人……」
她將這一通話說完,似乎是體力不支,身子略微歪斜,靠著桌子才坐穩。
孟晟神情冷肅,他心思微轉,開口問道:「王姑娘,你還有什麼補充的嗎?」
王媗搖搖頭,怯生生地看了孟晟一眼。
「既然如此,那本官有幾個問題,煩請王姑娘回答。」
孟晟注意到王媗顯露出的嬌弱,心頭微微一嘆,眼中流露出些許憐憫,溫聲道:「王姑娘不必害怕,不過是些許簡單的問題。」
「是,孟大人,您請問。」王媗聽到孟晟的話,她垂下的眼睫稍稍顫抖,仿若嬌美翩飛的蝴蝶,脆弱卻又迷人。
這一種姿態,孟晟雖然不會動心,但問詢的聲音卻柔和了許多。
楚延琛不曾說話,他的視線掃過孟晟,而後落在王媗身上,眼中露出一絲的似笑非笑。
「王姑娘,你當時是聽到任五郎同虞三郎在爭吵,是嗎?」
王媗點點頭,又搖搖頭,開口道:「我知道任五郎在同他人爭吵,但並不知道那另一個人是虞三郎。」
孟晟聽了這話,輕輕點點頭,又接著問道:「任五郎可有和你說過,做的大事,是何事?」
王媗眼神迷茫地看著孟晟,她側了側頭,似乎沒聽明白孟晟的話。
孟晟低頭想了下,又耐心地重複了一次:「任五郎可曾有提到過什麼大事,比如是否同虞三郎有關?」
王媗聽了這話,她垂下眼眸,輕皺眉頭,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好似,曾提過什麼大事若成,便能讓那人再也沒資格高攀……旁的,我就也不知道了……」
「好,那王姑娘,你當時確定沒有入屋,是嗎?」
王媗咬著唇,眼眸中湧出淚水,嗚咽著道:「我當時太害怕了,屋子裡的爭吵聲甚是兇猛,我、我……當時我要是入屋,或許便不會……」
美人落淚,總是讓人心軟的。
孟晟見王媗如此模樣,倒是沒有接著詢問,而是等到她平復了心情了,才小聲安撫道:「王姑娘,這並不是你的錯,若是當時屋裡兩人爭吵得如此兇猛,那你進去的話,或許還會被誤傷。」
「對了,當日,你是何時被人帶走的?」
王媗伸手輕輕地抹去面頰上的淚痕,蔥白的指尖劃過白皙的臉頰,淚珠晶瑩,宛若冰雪中的珍珠,滴過青蔥的指尖,在暈黃的燭火之下,折出一絲楚楚可憐。
「大概是傍晚吧。我也記不大清楚了,前兩日我燒得昏昏沉沉,這些細枝末節,也就不大清晰了。」
孟晟了解地點了下頭,他抬眸看了一眼視察官,視察官不著痕迹地點了下手指,表示都記錄在案了。
孟晟也不再發問,他轉過頭,看向不發一語的楚延琛,湊過去,低聲問道:「楚大人,您看,可還有問題要問?」
楚延琛看著王媗的雙眼,柔聲問道:「王姑娘,你可曾見過菊香姑娘?」
這句話問得突兀。
王媗的身子微微僵直,她的手驟然握緊,緊緊扯著纏繞在手邊的袖子,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道:「不曾。」
「哦,不曾,那本官想再問一句,」楚延琛的眉眼間帶著一抹淺淺的笑意,分明是溫和有禮的語氣,可是吐出的話語卻讓人覺得寒氣逼人,「當日,王姑娘所著衣裳是何模樣?」
王媗面色微微發白,她低下頭,咬緊牙關,似乎在斟酌什麼,可是半天卻未曾出聲。
楚延琛似乎早就猜到她不會回答,他輕飄飄地繼續問道:「你說任五郎同人爭吵,不知你是何時到的蘭亭序?」
一連三個問題,問得王媗啞口無言,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得發顫起來,低著的頭半天沒有抬起,但是背脊卻是挺直的,這一刻,似乎褪去了先前的柔弱。這般沉默的姿態,給人一股固執的烈性。
孟晟在這時候,忽然反應過來,剛剛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得讓眼前這名柔弱的女子帶偏了想法,這起命案中的眾多疑點,他竟然毫無察覺。
他心中一凜,只覺得後背發寒。孟晟不由得抬頭往楚延琛看去,對上楚延琛的視線,想著自己剛剛的失態,面頰上不由得一陣燥熱,沉默地別開臉,不敢多看。
楚延琛的目光掃過孟晟,自然知道孟晟此時心中所想,不過他詢問這些,並非是要看孟晟笑話,甚至並不打算深入探究,而問這些,不過是為了提醒王媗,他們並非是一介蠢人,也是在告知王媗她的話里還是有不少漏洞的。
牢房裡登時一片安靜,這種安靜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
王媗沒有開口回答,楚延琛也不曾再問什麼。
半晌,就在孟晟不耐煩的時候,楚延琛忽然開口道:「想來今日王姑娘也累了,孟大人,便就先到這兒吧。後邊的問題,等王姑娘想清楚了再說。」
孟晟怔了一下,他沒想到楚延琛會這般提議,此時分明已經問到了疑點,而王媗,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再逼迫一番,想來便能得到答案,只要她開口,他們就能順著這道口子往裡撕。可是此時若是停了下來,那麼這人便就又能縮回去了。等到人把那些答案編圓了,再想問出些什麼,可就難了。
「楚大人,這」孟晟遲疑地看了一眼王媗,又回頭望向楚延琛,似乎是有什麼兩難的想法。
楚延琛臉上一片安靜,他擺了擺手,笑著道:「孟大人放心,這事兒我有分寸。隨後,還請孟大人同視察官核對下記錄。」
孟晟張了張口,但是注意到楚延琛那冷淡的目光時,想到先前楚延琛讓他做的事,他將到口的話又吞了下去,拱了拱手,道:「好,我明白了。」
言罷,孟晟站了起來,帶著一旁沉默站著的視察官順著甬道走了出去,走到甬道口時,目光飛快地瞥了一眼尚未起身離開的楚延琛,雖然看得不真切,但是似乎隱隱約約地聽到楚延琛說了一句什麼話,而一直低頭不語的王媗驟然抬起頭來,那雙眼裡帶著一股恨意,周身溫順的氣息轉瞬消失,升騰起凌冽噬人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