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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苦守寒窖2

  腦海中的想法轉過去,王少夫人連忙上前幫老夫人一起扶住小姑子,十分心疼般道:「哎喲,怎的如此瘦弱,母親,我瞧著得趕緊找府醫過來為妹妹把把脈,萬萬不能落下病根子!」

  跟在少夫人身邊的小姑娘懵懵懂懂地跟在母親身後,近距離見到這位被全家人熱情招待的乾瘦女乞丐,她還是有些害怕,躲在眾人身後悄悄偷看著這一切。

  這名據說是她小姑姑的病弱女子被母親和祖母親自扶著回到了屋裡,王媛媛聽到管家在呵斥下人還不快去將小姐的院子收拾出來,見到兩名府醫被著急忙慌的下人拖著快速進了祖母的屋子。

  所以,那個瘦弱乾瘦如乞丐一樣的女人,真的是她的姑姑?

  很快整個王家都知道了離家多年的三小姐回家來的消息,但卻沒幾個下人能見到那位三小姐,老僕人對新來的充滿好奇的下人三緘其口。當年三小姐執意嫁給了個窮書生的事,老爺與老夫人絕不許任何人再提起。

  王老夫人簡直恨死了薛平貴,她的寶貝女兒嫁給了他,卻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府醫說青柔身子虧損得太厲害,已然傷了根基,不僅壽元不豐,生育能力也喪失了。避開女兒的無人處,王老夫人氣得拿拐杖直抽打花叢,「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我兒日後還如何嫁人!可惡的惡徒,可惡的薛平貴!!」少夫人在一旁勸慰她,好歹現在人回來了,薛平貴估計也死在了外面,日後好好為小姑子調養身子,總有個好盼頭。

  「哎,我也估摸著那薛平貴定是死在外面了,罷了,不提這個惡徒了。」王老夫人這才順了順心氣,拉著兒媳婦的手商量著如何給自家小女兒張羅日後的生活,失而復得的掌上明珠,她無論如何也要傾盡全力彌補。而少夫人錢氏卻心中苦笑,老太太對離家十多年的小姑子回門激動快活的心情她理解,可,可老太太沒想過小姑子如今已經三十多歲了嗎?三十多歲的小姑子是府上的三小姐,那她與王恆的女兒該如何稱呼?且看整個□□哪裡有三十歲還要父母哥哥養在家裡的小姑子的。

  王少夫人也想過小姑子日後再嫁的事,可瞧著床榻上病歪歪面黃肌瘦誰瞧了都不敢瞧第二眼的寶釧妹妹,她實在不敢奢望這小姑子二嫁能找到什麼好人家。哎,這突然歸家來的小姑子,著實是在給她出難題!

  王恆從任上回來也特地去瞧了妹妹,隨後一言不發地回來舞了頓槍劍。

  王府在外大肆採買各式女兒家的用品,瞞不過城中的富戶們,打聽之下,竟然是他們家離家十多年的三小姐回門。

  「一個外嫁女回門而已,何故如此大費周章,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家遇到什麼大喜事呢。」

  「你這就有所不知了,這位三小姐當年可是……」

  「所以她這是受不下去磋磨回來了?」

  「可不是嘛!」

  「嘖嘖!」

  「三小姐,您起了嗎?」布置得乾淨整潔、井井有條的院落中,穿著王府制式衣裙的丫鬟端著燉好的補品來到房門前,輕聲問道。

  「進來吧。」

  房門內傳出一道輕輕的,柔和的女聲,丫鬟耳郭微紅,只覺得這聲音似春風拂過了她的耳畔,溫柔動人至極,府中的下人私下都議論這位三小姐回門那日的狼狽,可她在這院子里服侍,才幾日的時光便眼瞧著三小姐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好,即使身子瘦弱不堪,姿儀卻動人至極,叫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美人兒貴人兒。

  青青從榻上起來,放下手中的史書,這是個類似唐朝年代的平行時空,大致的事件與人名都能對得上,除了日後的西涼王薛平貴。地下燒了地龍還鋪了層厚厚的毯子,絲毫不涼腳,她直接赤著腳下地,來到桌前,丫鬟端著葯膳盤子推開門,外面冬日的冷風灌進來吹得青青無意識地咳嗽起來。

  丫鬟連忙回身將房門關上,滿臉自責懊惱。

  好在,青青只是咳嗽了幾聲就停下了,在暖房裡呆久了,乍一吹風,這幅病弱的身子就範毛病。朝丫鬟擺擺手,不叫她去喊府醫,看診許久,府醫說的都是要靜養,整日煮葯膳給她吃,青青實在懶得再見那兩個老頭子。

  清瘦的女子穿著齊腰襦裙,外罩件綉了百花的毛絨大氅,倚在桌邊小口小口吃著葯膳,立在一旁的丫鬟不知何時竟已看入了神。三小姐剛來時是什麼模樣已然記不起來了,她只覺得養了一陣子的三小姐是如此清美動人至極,便是微微蹙起的眉頭,也透著股美感。

  從前聽旁人說病弱西子,丫鬟從來嗤之以鼻,一個人若有久病,如何還能美麗動人?定然早就被病痛折磨得面目全非,可如今見了三小姐,她才知,世上竟當真有病美人之說。

  不止守在屋裡的丫鬟在偷瞧美人用膳,開了一條縫的窗戶口,兩個梳著總角的少年少女正扒著窗檯目不轉睛地瞧著屋內他們的小姑姑,獃獃的。他倆是王恆與錢氏的一雙兒女,第一天的時候女孩子被回門的小姑姑嚇到,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隨母親去探望她,連著她的兄弟聽說突然出現的這位小姑姑容貌十分恐怖也一樣新生不喜,從未來拜見過親姑姑。

  可日子久了,總是聽說他們這位小姑姑身子不好,命也可憐,兩人還是偷偷來瞧了眼,只丫鬟推開門的一瞬,兩個孩子便呆了下,屋子裡的身影影影綽綽,可小孩子天生的直覺與審美完全能感覺到,小姑姑她一點也不醜陋。

  王媛媛驚奇極了,拉著弟弟趴到窗戶邊,從這個角度能清晰地瞧見屋中女子肌膚晶瑩、眉眼如畫,舉手投足皆自帶著美感,甚至還有種兩個小孩不能形容出來的『弱不勝衣』之感。

  王雲康長大了嘴,「姐姐,你不是說小姑姑她是黑黃色的嗎?明明是白色的。」

  王媛媛盯著屋子裡的人,目不轉睛,聞言捏了把弟弟的腰肉,道:「你懂什麼!一定是小姑姑在外曬的,回來躲在屋子裡悶白了!」

  「誰在外面?」青青放下吃了一半的葯膳,笑意吟吟地朝窗戶口望去,她都聽見兩個孩子的說話聲了。王媛媛與王雲康沒來得及躲避,直接跟青青對了個正眼,忐忑間,就見屋內的女子抬起素手對他倆招了招,「快進來吧,外面風大。」

  丫鬟沒想到孫少爺和孫小姐竟然跟著自己進院子,還躲在外面偷看。

  王媛媛和王雲康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不安地站在青青面前,小手揪著衣角,小聲喊道:「小姑姑安好。」

  「來坐下吃點熱茶,」青青對兩個孩子柔聲道,桌子上擺了棗仁紅豆點心,茶也是時時溫著的。

  盛放著紅色點心的盤子被一隻蔥白清瘦的手推了過來,王媛媛臉色漲紅,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小姑姑的手指頭彷彿都縈繞著漂亮的光輝,身邊的王雲康已經獃獃地拿起點心直接塞進嘴裡了,他們被近在咫尺的小姑姑給驚呆了。小孩子的感受更為直觀,在兩人的眼中,這位小姑姑就好像發光體一樣,說不出的美麗動人。

  小孩的視角總是更依靠直觀感受,即便是還在襁褓中的嬰孩也能憑最原始的喜好感受去區分美醜,在王媛媛和王雲康的眼中,他們的姑姑此時簡直就是仙子下凡,比從前見過的任何一位姐姐阿姨都要美麗。那是一種孩子們還無法用言語形容出的氣息,或者叫氛圍。

  而事實上,青青的身體此時依然處於瘦骨嶙峋的狀態,只是在王府好吃好喝好睡補了些日子,加上靈魂對身軀的無聲調整,這具身軀彷彿被從內往外洗滌了一遍似的,在王家人的關注中,硬生生從第一日相見時的枯黃狼狽,逐漸充盈窈窕,肌膚、指甲乃至髮絲一寸一寸逐漸精緻充滿光澤。

  可惜靈魂對軀體的調整不過在於形貌,保持容器的契合度,對內里的虧損並沒有什麼幫助,青青此時的健康狀態就跟府醫診斷的一般無二,十多年的苦熬,終究帶來了不可逆的損傷,日後得精細養著才行。想到這,青青就不由自主地捏住了手裡的糕點,薛平貴啊,原主的好丈夫啊,如今兒女都該能打醬油的年紀了罷。

  「…小姑姑,你的糕點碎了…」王媛媛放下了手裡的茶碗,小心翼翼地提醒青青捏碎了糕點,小孩的直覺很准,儘管漂亮姑母神情依舊溫柔,她和弟弟卻第一時間感受到了涼颼颼的冷意,小姑姑不高興了。兩個孩子立刻乖巧地坐正身子,放下點心和茶,眼巴巴地望著青青。

  守在旁邊的丫鬟連忙上來接過青青手裡的碎糕點,遞上絲帕。青青揉揉八九歲小姑娘的頭髮,輕聲笑了下,「現下冬日冷得很,待明年春天姑姑身子好了領你們一道出門玩耍。」

  「好!」王雲康搶在姐姐前大聲應道,被王媛媛狠狠瞪了一眼。小朋友的獨佔欲可是很強的,回頭一出院子,王媛媛就追著弟弟捏他軟肉,被王少夫人撞見才知道倆孩子竟是為爭小姑姑的寵愛打起來的。

  「三小姐,這些葯膳不喝了嗎?」小院里,丫鬟瞧著盅里還剩了一半的量,不由問道。

  青青已經轉回榻上重新翻起了書冊子來,將腳丫子塞進毛毯下面取暖,對丫鬟揮揮手,「不喝了,難吃得很。」

  丫鬟憂心忡忡的,果然晚膳時老太太就叫她去問今日三小姐的起居心情如何,聽聞三小姐嫌葯膳難吃,王老爺吹鬍子瞪眼氣的拍把桌子,「太不像話!多大的人了,還拿身子不當回事!」

  「你拍桌子做什麼!」老太太斜睨他,「咱們青柔不愛吃苦不成嗎?遭了這麼久的罪,如今不想遭罪了不成嗎!」

  王老爺橫著脖子跟自己夫人對著瞪眼,氣鼓鼓地憋出一句:「我氣的是府醫不會調葯膳!」

  侍奉在一旁的王少夫人錢氏連忙打圓場道,「父親母親莫急,我認識些手帕交,與宮中貴人有些交情,可從宮裡請一位御醫來調葯膳方子。」

  「如此甚好,青柔身子不好,咱們一家人都坐不到一塊兒吃飯,我這心跟針扎似的。」老太太抹抹眼角,覺得面前的飯菜都不香了,立即就起身,「我這就去瞧瞧吾兒。」

  下值的王恆正從外面進來,「天黑路滑,妹妹也見不得風,母親還是明日正午再去瞧妹妹。明日我與錢氏陪您一道。」

  一家人話里話外全是回門的女兒和妹妹,錢氏心中不得勁,三十多歲的人了,還當成眼珠子,叫人牙酸得很。

  可等錢氏晚間去查看兒女的睡房,就又從孩子口中聽到這位大齡三小姐的名號,問他們小姑姑身子什麼時候好,想和姑姑一起踏青。錢氏鬧心極了,她日常打理家務,還未曾去探望過養病的小姑子,也不知兩個孩子如何就喜歡上了病怏怏的姑姑。難不成,那般病入膏肓邋遢至極的模樣,還挺討除她以外的人喜歡?訓斥道:「胡說什麼呢,現在還是嚴寒冬日,踏哪門子青?你好好獃在家中,該讀書的讀書,該學琴棋書畫的學琴棋書畫!莫要去打攪你們姑姑養病!」

  王少夫人的糟心無人知曉,府中從上到下全都知曉回門的三小姐是老爺老太太的心頭肉,連嫌一口葯膳味道不好,都要大費周章到處重金聘請大廚。

  被錢氏找上的閨中密友,如今的三品員外郎家的兒媳婦楊氏神神秘秘地湊上來問她八卦:「你這是為家裡那位小姑子來的?王家三小姐,我記得她呀,怎的十多年了,跟窮書生過不下去,又回來了?」

  「是她,」錢氏心中雖對三十多的小姑子被全家人當成寶貝感到不得勁,此時面對外人卻知道該往好的說,抹著眼角,「三妹妹可憐,當年薛平貴與她成親沒幾個月就外出從軍去了,都不知道是死在了哪裡。三妹妹在外守節這些年,熬壞了身子,咱們老太太心疼極了,我瞧著也難過。府上的大夫醫術不精,這才來想問問你有沒有門路從宮裡請一位御醫來,若能調理好了三妹妹的病,我與夫君定是記著這份情的。」

  「能幫上錢姐姐,我自然義不容辭!你放心,這事交給我!一定為三小姐找位名醫來!」楊氏眼珠子轉轉,連忙頷首應是。

  待錢氏走了,員外郎家的下人就見自家少夫人急匆匆坐著馬車出門,朝著自家表姐禹王府去了,錢氏能找她這條門路,蓋因為她姐姐嫁給了禹王做側妃。京中可是好久沒大事發生了,王家女兒離家斷絕關係十六年,突然回門,還成了個病秧子,這簡直是be話本里的故事,她得第一時間找自己的王妃姐姐分享!

  不出意外,整個京城從上到下很快就能傳出一段跌宕起伏蕩氣迴腸的千金小姐嫁窮書生卻分別十六年的寡婦傳說。

  京城的冬季日頭好得很,前些日子落的大雪幾乎化盡了,小院里,紅梅開得正勝,古色古香的窗戶半開著,隱約能瞧見其中姿容清麗的美好身影。

  青青的外在狀態實在恢復得很快,正披著衣服坐在窗前看書,院子里王老爺於老太太在兒子的陪同下一道來了,丫鬟手腳麻利連忙為將門打開迎幾人進屋子。王老太太見著青青容色甚好高興極了,她的女兒本就是如此貌美又氣度雍容!完全沒覺得前段日子還面黃肌瘦的女子養養就白白嫩嫩有何不妥。

  「父親,母親,」青青向兩位老人行禮,扶著他們坐下,在二人身後還站著位身穿官袍的男子,青青轉回身來時,他才回過神來似的,道,「妹妹,可好些了?」

  「好多了,謝謝大哥關心。」西子拂衣,便是厚實的大氅也透著股柔弱感,令人見之生憐。

  王恆想不到,不過一段時日未見,妹妹已然與初見時判若兩人,驚詫欣慰同時,對那生死不知的薛平貴更是恨不能啖其肉!他妹妹本該嫁個富貴良人,快活一生!狗薛氏害他妹妹苦矣!!若那廝沒死在戰場上,回來他也要親手手刃對方!

  一時間,王家幾個老少的腦迴路幾乎重合了,青青笑著陪老少聊家常,一副溫和柔弱的姿態,只是在說到離家的丈夫時,她笑得露出幾顆晶瑩貝齒:「曾經女兒盼著他好好的,可如今這些年了,恐怕平貴的屍首都不知在哪裡安葬。若是能有機會為他收屍可該多好。」

  而在王家幾人眼中,他們的寶貝女兒親親妹妹這就是痛到深處,強顏歡笑,心中更加痛心疾首,女兒妹妹單純又重情義,十六年的時光全然餵給了一隻狗!啊!好氣!

  「待妹妹身子好些,是該出門走一走!」王恆目光閃爍,道。才三十齣頭,死了丈夫又如何,他妹妹合該再找個英俊風流文采斐然有名有姓的好男兒!衙門裡年前的科舉正好升上來位年輕同僚,昔日同窗家中也有英軍瀟洒的弟弟還未娶妻,還有上峰家中——滿腦子都是好男兒訊息的王大哥並未發現病若西子的妹妹笑容中泛出的古怪意味。

  青青抬起袖子遮住嘴角,垂下眼帘。嘖。還有兩年的時間,她可得好好想想,要送個什麼大禮給十八年未見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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