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苦守寒窖10
薛平貴小心翼翼地隨著美人攙扶重新站起來,驚疑不定地打量了又打量他這位十八年未見的妻子寶釧。美人兒身姿纖柔,弱柳扶風,一雙美目水光盈潤,便連微微嘟起的紅唇都透著股嬌嫩脆弱,整個人顯得如此純潔、通透兼著羸弱,時而掩唇輕咳幾聲,西子之態令人見而生憐。扶著他起身的這雙手細滑柔軟纖美如玉石雕琢,微微使力時還會不堪輕顫。
這樣的寶釧,是如何一巴掌將他打倒在地的?
「夫君,你為何用這樣陌生的眼神瞧我?」美人似不可置信般縮回了手,秀眉顰顰,淚光點點,「難道,你以為我是故意打你嗎?平貴,想不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眼見美人傷心欲絕,薛平貴心疼不已,連忙否認:「不,不!為夫沒有……」然而不等他辯解,美人身姿搖搖欲墜,直接奪門而出,留給他一句帶著顫音的傷心話語:「十八年未見,你不但在外娶了小的,還疑心我是個毆打丈夫的毒婦!你,你好殘忍,好過分!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
「寶,寶釧?!」薛平貴想不到自己只是心裡疑惑地想想,就將美麗的妻子給氣跑了,連忙爾康手追出去,「寶釧,你聽為夫解釋——」
而此時,聽聞三小姐將人接回家的王家人立即朝小院方向趕來,只見女兒|妹妹滿臉傷心痛苦地跑出來,王恆趕緊上前詢問怎麼了。
青青捻著手帕掩面不叫家人看到她哭泣的模樣,然而聲音分明是顫抖啜泣著的,將她如何大肚接薛平貴回王家,而薛平貴又是如何疑心她的事講了遍。跟著王家人過來的還有皇室派來請西涼王入宮的宮人,此時見狀紛紛驚詫不已,那薛平貴先負心在前,竟然還率先指責苦為他守寒窖十六年的貞國夫人!
「薛平貴欺人太甚!!」只見貞國夫人的親哥哥怒髮衝冠,立刻擼起袖子大步跨入院門。眾人只聽見院中傳出薛平貴驚詫拜見大舅哥的聲音,以及王恆的怒斥聲,隨即便只剩薛平貴哀哀求饒的呼喊。
宮人微微別過臉,他什麼都沒聽見。
王老夫人拉著青青和兒媳一起抱頭痛哭,薛平貴竟然沒死,還在外娶了小的逍遙快活了十八年,她家寶貝女兒是白白守了十八年的活寡,荒唐至極可惡至極!而這樣的負心漢,竟還當上了西涼王,日後他們體弱多病性子軟和的女兒該怎麼活啊!
最後不止西涼王與越王上了大殿,連著揍了妹夫的王恆也一道入宮,王家這段公案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擺上了朝堂。薛平貴是來受天之上國賜封與認可的,本該風風光光體體面面覲見大糖皇帝,現在卻是整個人被來來回回例外胖揍了個通透,即使綾羅綢緞在身瞧著也狼狽極了。
皇帝古怪地打量著薛平貴,再瞧瞧他欽封的貞國夫人,無論無何也想不通這通鬧劇是怎麼發生的,貞國夫人這樣的女子,薛平貴也能捨得下去?!看來此人心性不可小覷。他招來已經被自己訓斥過的越王,對薛平貴不痛不癢地關懷了番。而對於打了妹婿的王恆,皇帝更是擺擺手,「王愛卿,這是你們的家事,不過西涼王如今好歹位列藩王,你下手該注意著些。」言下之意別打臉,面子上不好看。
王恆恨極了薛平貴,他妹妹被磋磨成了什麼樣,他倒好娶了異族公主生兒育女逍遙快活!「陛下,薛平貴既然已經在塞外停妻另娶,請陛下做主准我王氏女與薛平貴和離!」
聽了這個,還與王老夫人抱在一塊的青青精神一振,不成啊,她才打了薛平貴一頓,怎能就歇了?
不過用不著青青費神,薛平貴自個第一個跳出來聲嘶力竭:「陛下,小王萬萬不同意和離!小王雖人在塞外,心卻一直記著家中髮妻寶釧,如今出人頭地了正是迎回髮妻共享富貴的好時候,怎能硬生生將我與寶釧拆散!」說著,薛平貴心一橫,直接撲倒在地,朝著王恆行大禮,「大舅哥!平貴如今位列藩王,寶釧隨我回西涼就是西涼國的正宮王后,請大舅哥給平貴個機會,彌補過去錯失的十八年!」
「哼,巧舌如簧!」王恆一甩衣袖,根本不理睬他。當年這狗東西就是靠一張嘴哄騙走了妹妹,他怎可能再信他。
「貞國夫人,你是如何打算的?」皇帝捋捋鬍子,將目光轉到了一直手帕掩面十分傷心模樣的美麗女子身上,「你若不願再見薛平貴,朕便下旨准你們和離。」
所有人的實現登時迅速集中到了傾國傾城的貞國夫人身上,李頦更是激動地站起身,目光閃爍地盯著她。
青青蹙眉,十分為難,她不願就此放過薛平貴,可若沒個好理由又太沒血性輕賤了自己。
在眾人的眼中,美人兒面露憂傷,似在認真考慮要不要和離,顯然薛平貴所作所為當真傷了她的心。薛平貴見狀顧不得腫痛的臉,心一橫直接撲在了她腳邊,抱著她的腳踝不撒手,聲淚俱下:「寶釧,為夫此生所愛只有你一人,若沒有你,我奮鬥至今還有什麼意思,這西涼王不當也罷!」
「陛下,若小王失去愛妻,小王也不願苟活下去了!不如就此一頭撞死,以此明志!」薛平貴又別有深意地叩在地上說道。
這是□□裸的威脅!李頦怒了:「無恥之徒!有本事你當真撞死試試!」
薛平貴根本不應李頦的激將,恭敬伏在大殿前:「請陛下明鑒。」
王恆重新擼起袖子,就要不管不顧上前再揍一頓,反正他現在還是大舅哥,揍妹婿天經地義!然而一雙柔荑攔住了他,一直沒表態的青青垂著眼帘,輕聲道:「哥哥不必生氣了,我願意再給平貴一次機會。莫要為了青柔一人傷了兩國和氣。」哎,她是為了世界和平從才原諒薛平貴的噢!
「王小姐!」李頦忍不住了,衝下來,想要拉她的手又不怕輕薄冒犯了女子,急得轉圈,「王小姐莫要被他騙了,他就是個渣滓,所說之話皆不可信吶!」
青青以手帕掩面,「可是,我已等了他十八年……」不好好討回利息,十八年豈不是白白餵了狗?「請不要勸青柔了,青柔心意已決。」
糖皇點點頭,王氏女如此顧全大局,他也不能薄待了她,抬手將身側的內侍官招來,「取冊封西涼王的詔書來。」
內侍官垂手應是,轉身匆匆離去,回來時手中捧了卷明黃的捲軸。打開捲軸,有內侍將準備好的筆墨呈上,糖皇提筆在詔書上填了幾筆。
內侍小心翼翼地捧著詔書下來,遞給跪在大殿中央的薛平貴。
「西涼王既然如此摯愛髮妻,更甚生命,朕便成全你,同時加封王氏為西涼國的貞國王后,與你共治西涼,你可滿意?」
薛平貴捧著聖旨,愣住了,與髮妻共治西涼?他沒想與寶釧共治西涼啊,寶釧只是個深閨婦人,哪裡懂得治國之方?他囁嚅著:「陛下……」
「夫君,難道你不願嗎?」青青拿下手帕,噙著淚光的眉目盯住他。
被王氏一家人瞪著,被美麗如同謫仙的妻子盯著,糖皇更是不悅於他的遲疑,薛平貴滿頭大汗,一咬牙,「我,我願意!」
王老夫人眨巴眨巴眼,不哭了,她女兒這是成了欽封的藩王王后?有實權的那種?
「臣婦謝陛下隆恩!」青青直接就謝恩了,王家人云里霧裡連忙跟著謝恩。事情都解決了,青青和顏悅色地扶薛平貴起來,順手將他手裡的聖旨接到手裡,「夫君我們回家去吧,你看你臉都腫了,快快回家請府醫開藥診治才行。這聖旨便交予我保管罷。」
薛平貴渾渾噩噩的,不知為何事情就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不過瞧著自己傾國傾城又溫柔纖弱的妻子王寶釧,他又振奮起了精神,好歹沒和離!至於治理國家,寶釧這樣一個弱女子,還不是得事事聽從丈夫的意見,算不得什麼大事。
一路回了王府,青青這回沒再找由頭對薛平貴動手,當真為他找來府醫治療他這一身被不同人打出的皮外傷。
避開薛平貴,王氏一家子坐在一起,王恆還是冷著臉,還是不情願,「西涼國遠在塞外,你雖是陛下欽封的王后,卻也不能保證薛平貴會不會聯合那異族公主來欺負你,還是和離的好。家中總有你的一席之地。」
錢氏戳了戳他,「你說的這不是廢話嗎,陛下都下旨了,還和離什麼啊?咱們不如趕緊為妹妹準備些親信,屆時一同前往西涼幫襯著些。」作為女子,錢氏更能體會身在夫家的難處,沒什麼比自個手中有權有人更安心的了。
「得找武功高強的能人異士!」王老夫人道。
「咳!」青青咳嗽了兩聲,不好意思地道,「其實不必大動干戈,女兒手上也又幾把力氣,旁人欺負不到我頭上的。」
王老夫人連忙『心肝肉』叫著過來拍青青的肩背,「瞧瞧,出門吹了風,這又咳嗽起來了!」
見大家都一副『啊,好柔弱,好擔心』的神情,青青無奈,不得不拿起一旁的茶盞,現場演示了番徒手碎瓷杯。『心肝肉兒』叫著的王老夫人呆了,苦惱喝悶茶的王老爺傻了,商量到哪找能人異士的王恆夫婦楞住了,方才發生了什麼?女兒/妹妹手裡的茶盞怎麼碎成了渣渣?
錢氏立即站起:「來人!來人!這套茶具是從哪家採買來的!」簡直膽大包天,她整治過一邊的後院,竟然還有人敢中飽私囊以次充好,進這種劣質品來給主人家使用!
「嫂嫂,不是茶盞劣質,是我使了力氣捏碎了。」青青按住了怒髮衝冠的錢氏,在她的注視下,提起兩個纖細玉白的蔥指再次捏住了只茶蓋,輕輕用力,瓷實精緻的茶蓋『咯吱』碎裂成幾瓣。
「……」
一時間整間屋子安靜到落針可聞。
門外小廝稟告,姑爺用完了葯正在鬧著回驛站,青青不悅地皺了眉頭,推開門,在寒風中柔弱不堪地咳嗽了好幾聲,「姑爺要走便走,怎能攔著他?」
薛平貴這是猛然想起來玳瓚還在驛站等他的好消息,登時坐立不安,他不是怕玳瓚不高興,畢竟玳瓚一向體貼大方,而是怕王寶釧見了玳瓚要鬧脾氣。先前挨鞭子挨巴掌已經叫薛平貴內心隱約察覺,他的髮妻寶釧脾氣似乎不是很好。
他得趕緊先溜回驛站,與玳瓚通通氣,不可刺激了寶釧,令她生氣。
玳瓚早就發現驛站外時不時有長安百姓過來指指點點,偶爾還有爛菜葉扔到門口。她吩咐手底下的猛士們閉門不出,不要與大糖人產生衝突,然而站在二樓眺望著周圍對驛站面露鄙夷之色的行人百姓們,玳瓚心中不由湧出一股古怪的不舒適的預感。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些大糖人議論的對象,很可能是她這個西涼國王后。難道平貴他去試探王寶釧的事,發生了變故?
越來越強烈的預感,在天黑后薛平貴灰頭土臉地回到驛站時達到了頂峰,玳瓚不敢置信:「平貴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好像豬頭一樣的臉,全然沒了出門時的意氣風發,「難道是寶釧姐姐?她生氣將你打成了這般模樣!?」
「……不,不是寶釧…」出於微妙的男性尊嚴,薛平貴下意識反駁,他捂著塗滿藥膏腫脹的臉,眼神躲閃,「是大糖的越王殿下,我與他產生了些誤會。」
「你可是西涼王!大糖的越王怎能如此對你!」玳瓚倏的站起身,「不成,這個虧不能白白吃了,咱們去覲見大糖的皇帝!必須得要個說法來!」
「別,不用了!」薛平貴連忙攔住她,小聲解釋,「越王殿下已經道過歉,我也拿到了皇帝陛下的賜封聖旨,咱們此行的目的完成了。」
「聖旨已經拿到了!」玳瓚驚喜,她拉著薛平貴轉了一圈,「在哪呢?快拿出來我瞧瞧?」有了大糖皇帝的書面認可,薛平貴西涼王的身份在大漠各個部族中才算是過了明路,名正言順!這次回西涼,再不會有部族敢與他和她的沙陀部落作對了!
然而薛平貴卻支支吾吾的,有些窘迫,「聖旨在寶釧那裡,陛下不僅賜封了我西涼王的尊位,還賜封寶釧為西涼的貞國王后。日後寶釧就是西涼的東宮王后了…」
薛平貴的話好像一盆涼水澆在了她頭頂,玳瓚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半晌,才愣愣地問:「那我呢?平貴,我還能當王后嗎?」
「你自然也是我的王后!」薛平貴連忙道,想到寶釧美麗病弱的身影,他肯定道,「寶釧她與你不一樣,她身子弱性情又溫柔,到了西涼定然管束不住刁仆,還得你幫襯她。她不會反對你當西宮王后的!」
薛平貴話沒說完,玳瓚便忍不住渾身戰慄,若聖旨冊封之事是盆涼水澆在頭頂,那薛平貴現在的態度簡直如同冰錐直接將她刺了透心涼,他說王寶釧同她不一樣?王寶釧身子弱性情溫柔?這是,這是什麼意思?她玳瓚,難道性情暴戾不成!?
她的夫君,早晨出門時信誓旦旦對王寶釧沒有半分情誼,晚上回來卻變了態度,話里話外都護著他那十八年前的老髮妻,難道他與那老女人舊情復燃了?!這簡直比糖皇冊封王寶釧為正宮王后還要令她生怖!王后的位子總能搶回來,可失去了作為西涼王的丈夫的心,不僅她的位置不保,連她的兒女她身後的沙陀部落的利益都會一併受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