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我打工供他上大學？4
許玉書回知青點后,一度心情十分惡劣，只要一想到自己需要繼續跟一個村姑虛與委蛇，要假裝喜歡她,就渾身難受。他將懷裡的詩集摔在地上，煩躁地抱頭坐在凳子上思考起來。李小青實在粗俗不堪，連徐志摩的詩都聽不懂，他是否要放棄？可從城裡傳來的消息都說明年就要重新考試了，他卻渾身上下除了每月分配的口糧什麼傍身的東西都沒有,這樣的他拿什麼去上學讀書？
真是,太可惡,太噁心了！
屋外捎好友為自己一起曬了稻穀的馮力和曹躍隱約聽見屋內傳出摔打怒喝聲，不由連忙衝進去查看，發現竟是一早出了門的許玉書頹唐地坐在床榻邊，書本散落一地。曹躍兩人面面相覷,不解許玉書這是怎麼了。
而見到知青點還有人在，許玉書臉色微變,連忙起身對兩人歉然道：「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攪到你們了？我不知道你們還留在院子里。」說著去撿灑落的書本，儼然一副善良孱弱的老好人形象。
「沒打攪,你剛剛遇到什麼事了？平時最寶貝的書本都扔了？」曹躍和馮力上來幫忙撿書問道。
許玉書的動作一頓,白凈清秀的臉上閃過掙扎,最終,露出個溫和的笑來,「沒事,就是理科方面知識點沒想透，一時著急。」
「明年考試你打算報考哪裡的學校？大專還是普高？」馮力撿起書放在床上，突然來了興緻,拉了板凳坐在屋中央，討論起未來的計劃，他最好奇的是許玉書，「許玉書你跟李小青怎麼辦？上大學可就等於未來在城裡定居了，李小青她去不了城裡吧？」
「馮立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眼見許玉書臉色難看，曹躍連忙打斷他，「這是許同志和李小青兩個人的事，跟我們有啥關係，胡亂八卦什麼呢！」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怎麼辦。當然是首選回城上學啊！回城的機會耶！多麼珍貴！沒聽說隔壁村已經結婚的知青都干起架來了，為了看書和報考學校，連幾歲大的孩子都不打算要了。更別說，李小青只是許玉書的戀愛對象，等回了城，對象還能找不到？
誰知，臉色難看的許玉書突然說：「……我當然，不能放棄小青。」他低頭撫摸著摞起來的課本，聲音低低的，卻清晰穿到另外兩人的耳中，「小青就是我在李家屯找到的陽光雨露，我就像片浮萍像根野草，無論如何也離不開陽光雨露。就算要走，我也要帶她一起走的。」
！！！
馮立曹躍不知許玉書的真實想法，此時被這樣充滿詩意的比喻與堅定的意志震撼，覺得許玉書真是個品德高尚的好同志！
許玉書的發言很快就在知青當中傳開了，林芬芬幾個女同志聽后當即對許玉書刮目相看，以至於幾日後坐上進鎮子趕集和看電影的拖拉機時，林芬芬直接拉著拎著水果籃的青青坐到角落，風聲和發動機的轟鳴聲完全遮掩了她的悄悄話。
耳邊的聲音輕微且透著調侃，青青聽完詫異地看了眼坐在對面男同志里的許玉書，同樣低聲在林芬芬耳邊道：「玉書哥這麼喜歡我呀？我以為他總來我家吃飯，只是愛吃我媽做的飯菜呢！」
原以為能收穫一枚少女樸實羞澀感激的笑容，卻想不到聽到這樣句話，林芬芬嘴角抽抽，一樣很樸實，可怎麼聽著好像有哪裡不對？等等，許知青好像的確是總到李小青家吃飯，李小青的話也沒毛病。嘶！這麼想想，兩年間許知青已經吃了李家不少的口糧吧？思維突然歪掉的林芬芬震驚了。按勞分配的年代，平白多一張嘴可不是說著玩的事！
青青淳樸地『陰陽』完許渣男，轉眼朝正往這邊看的許玉書露齒甜甜微笑，手裡捻了顆籃子里的桑葚咬著。
少女依舊梳著簡單的麻花辮，長而粗的辮子搭在肩膀上，身上是套紅白格子衫，挎著麻布蓋著的竹籃坐在一群女知青同志里，十足青春靚麗，許玉書於是終於確定，李小青的容貌的確正在『長開』，原本普通的甚至有些偏黃的膚色如今坐在從來注意個人形象的知青里也完全不顯突兀，甚至從他的角度看去，她於清晨天空幽藍的微光中飽滿的臉頰愈發細膩有光澤，某個瞬間連微風拂過發梢掠過那雙眉眼時都透著某種微妙的美感。
他想，果然李家人都不算丑，被他挑中的『醜小鴨』李小青如今也變得更像她兩個清秀的堂姐。思及此，許玉書不由慶幸自己下手早。這幾日憋在心中的不滿，也在此時疏散開了。對於漂亮的李小青，他的包容度自然更高。
林芬芬震驚於許玉書蹭了李家將近兩年的糧食這回事，悄悄拉住還一臉『單純』沖對面笑的青青，問她：「他有帶糧食去你家吃飯嗎？」
「當然沒有，」青青睜圓眼睛，黑亮的眼眸純潔不諳世事極了，「以玉書哥和我的關係，哪裡需要自帶口糧，我們家就是他的家，他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林芬芬倒吸一口涼氣，終於知曉不對勁的地方在哪了，這，這不就是在占村民家便宜嗎！儘管有拖拉機轟鳴聲遮蓋，坐在兩人旁邊的人依然清楚聽見了這具語氣理所當然斬釘截鐵的話，不由紛紛朝許玉書看去。而許玉書此時已經將目光望向了道路前方，想著這回跟李小青一起進鎮子，要不要去吃點包子豆腦什麼的，並未發現青青身邊人投來的異樣目光。
方槐靠著車杠閉目養神，耳中充斥著知青和村民們的議論聲，青青和林芬芬的對話自然也聽進了耳朵里，他睜眼看了看正對面笑的十分純良的少女，面無表情，片刻又闔上雙眼。李小青的父母都沒意見，自然也不用旁人插嘴指手畫腳。
林芬芬覺得李小青實在太單純，打算好好和她說道說道，到了集市上，其他知青都相約各自去逛街或淘換東西或找地方用早餐，她卻朝大家擺手，表示要和李小青講點貼心話。
知青與村民們跳下拖拉機，很快散開在熙熙攘攘的早集里，方槐帆布袋裡裝著山上采來的藥草徑直往衛生院去，許玉書則安靜地立在拖拉機旁，微笑等著青青下來。
青青提著竹籃與開拖拉機的父親李向陽打完招呼就要去路邊擺攤交換桑葚果子，許玉書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邊，很是溫柔問地她：「小青，早出出門沒吃飯吧，餓了沒？等換完東西，我們去國營飯店看看？」
林芬芬走在另一側就這麼眼看李小青乖乖地點頭，又看許玉書俊俏的臉上笑容跟個禍國妖孽似的，腦子一熱，立即插嘴問：「許同志，你帶大團圓和糧票了？」
「額……」許玉書愣住，手指不自然地捏捏褲兜，不好意思地解釋，「早晨趕車，出門急，我竟然給忘了。現在兜里就一角錢，不知道夠不夠請你們吃肉包子。」
「……一角錢夠了，你請李小青吃，我的我自己付錢。」林芬芬別有深意地瞥著他，幽幽說道。
今日大家都心知肚明要等晚上看完露天電影才回李家屯，許玉書只帶了一角錢，顯然沒打算請李小青吃什麼好東西，豆汁3分、米粥3分、鹵火燒1毛2一碗，肉包子1毛一個，他難道打算只買一個肉包請李小青吃，他自個全天餓肚子？李小青恐怕也不會讓他餓著肚子陪玩吧！
林芬芬往常聰慧又大方，人緣很好，從不曾將同為知青的同伴往壞處想，可此時此刻，她真的想按住李小青的肩膀叫她『清醒一點』！許玉書的行為太不對勁了吧！
若林芬芬有未來的知識儲備量，立即就能總結出不對勁的源頭——這是經典的軟飯男啊！
聽林芬芬這麼說，青青雙眸發亮地盯著許玉書，驚喜：「玉書哥，你打算請我吃肉包子嗎？天哪，我太開心了！」
許玉書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少女緊接著口無遮攔地道：「想不到今天玉書哥竟然沒忘記帶錢，肯定是太想請我吃好吃的才努力記著對不對？」
「……」許玉書已經感受到來自同為知青的林芬芬異常灼熱的目光注視，額頭冒汗，心中生起怒氣，很想捂住李小青的嘴，不讓這個蠢貨繼續亂爆料，卻在眼神盯向少女的面容時微微愣住。此時此刻天空將將露出魚肚白，淺金色的陽光一束一束從雲層間灑下，肩頭搭著大辮子的少女笑容燦爛望向他，黑亮的眼眸中彷彿盛滿星光，整個人鮮活靈動，漂亮得令人動容。他心口的怒意瞬時減弱，消散，就這麼愣愣瞧著青青，片刻，才在被來往的人群撞醒，一向溫和有禮的神情有些慌亂，捂嘴側過頭去，說道：「既然林芬芬同志理解，我就不客氣了，只能先請小青一個人的…」
青青對渣男的心裡活動一點都不關心，對許玉書這種人，完全沒有憐憫，她挽著愣住的林芬芬擠進人群中，找到個好位置守著賣桑葚果子。一般這個時間點，本地鎮子上的居民想淘換些好山貨的，都會早起來趕集，青青的桑葚果在家時就將品相不好的個頭小的全摘了出去，此時滿滿一籃子飽滿新鮮的桑葚擺在路邊，很快就被人用一角五分錢收走了。將一團分角紙幣卷了卷塞進口袋裡放好，她挎上空空的竹籃，對等在一旁的兩人笑容燦爛，「走罷，我們去國營大飯店吃早點！我現在肚子已經在咕嚕嚕叫了呢！」說著還誇張地揉揉平攤的小肚子，十足的歡快。
來到國營大飯店，工作人員公事公辦問他們要吃什麼，許玉書肉疼地掏出一角錢，「來一份大肉包！」
「一個大肉包？」窗口的工作人員仔細看了眼這三個人，三人，一個大肉包？「要不你換饅頭吧，3分錢一個大白面饅頭！」工作人員公事公辦的冷淡聲音直接刺激到了許玉書強烈的自尊心，清秀的臉龐立即充血發紅，林芬芬連忙從懷裡拿出自己的飯錢放在工作台，「我的單獨買，要一碗粥一個白面饅頭！」，「還有我的，」青青善解人意地掏出3分錢放在台上，「我請玉書哥豆汁！」她的人設怎麼可能當真眼看著許玉書餓肚子，當然是得主動心疼gege～！
林芬芬動容，好不容易吃到對方請的包子，還要還份豆汁回去！李小青果然對對許玉書愛得深沉！！回頭必須好好與李小青說道說道，女孩子不能單方面一直付出啊！任何人際關係，這樣一方不停佔有，一方不停付出，都必然不會有好結果的！
而許玉書同樣感動地看了眼身邊的少女，覺得李小青雖然沒文化，但心中愛他，願意為他花錢。如今相貌也越來越順眼，他已經想著計劃果然沒有錯，他不能放棄李小青獨自去城裡上大學！他要帶她一起走！
跟他離開以後，她掙到的錢一定不會再像今天一樣必須留一大半帶回家，而會全部花在自己身上！這樣的女孩，他如何能忍心捨棄！
這時的大肉包，是真『大』肉包，青青兩隻手捧著還抱不滿，香噴噴熱騰騰的蒸汽直往人鼻子里鑽，許玉書灌下豆汁確認碗底一滴不剩后眼巴巴地望著面前才吃了一小半包子的青青，悄無聲地地咽著口水。他想，如果小青吃不完，他就好心幫忙消掉剩下的。
少女圓潤充滿膠原蛋白的臉蛋幾乎被大肉包遮擋住，紅艷艷肉嘟嘟的嘴唇吸溜著肉包里的湯汁，神情大大的滿足。換完老山貨的高大青年提著布袋路過國營大飯店，一眼就認出坐在窗邊的幾人，目光同林芬芬與許玉書一樣，落在了少女享受的面容上，那雙紅唇似乎染了油漬異常潤澤飽滿，他放緩腳步，不由多看了幾眼。心裡有些異樣，突然覺得少女在吃的大肉包滋味一定很好——他原本從不饞這些食物。
身量高大皮膚蜜實的青年最終找了個供銷社要了杯熱水，蹲在巷口就熱水吃起從村裡帶出來的青稞餅。往日從未覺得哪裡不好的青稞餅，此時彷彿突然卡起嗓子，方槐的眼前不斷浮現少女垂眸享用肉包的畫面，一時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覺得肉包香氣誘人還是旁的什麼。
大肉包應當是許知青請她吃的罷，乾巴巴的青稞餅今天格外噎人，方槐乾脆將青稞餅收起來，一口喝光搪瓷杯里的免費熱水，不再去想與他無關的事。
他人生的意義，單就是將三個弟弟養大，供他們讀書，出人頭地！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半章。太困啦，為了可持續發展，還是不熬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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