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48
幾個時辰前,就在穆一遠離開雲來居后沒多久。有兩個外門弟子進了雲來居。說來也奇怪,本來還算冷清的地方今天倒真是應了它的名「客似雲來」,熱鬧得很。
「我們這樣好嗎?不跟雲來居的師兄們說一聲,就這樣溜進來?」其中一個清瘦的外門弟子不時地扭頭四處瞄,有些躊躇地問同伴。
鄙夷地撇了他一眼,杜屈然不以為難道:「人都去三清殿了,你跟誰去說?而且我們就是隨便瞧瞧。湯成你這作態反而引人懷疑。」
隨便瞧瞧?你剛剛可不是這樣說。
凈明峰上來了客人,那個古怪的穆長老竟然也會有訪客!
什麼東西都沒有八卦傳播得更快,特別是對凈明峰上一舉一動都格外專註的金微峰。在別人還在猜測訪客是誰的時候,金微峰上有些人便開始蠢蠢欲動來雲來居一探究竟。
可是剛巧,羅浮山今天也來了人,聽說是來商討什麼大事,為此不僅召集了各峰親傳弟子,還把在凡間有親人的弟子都召集去了。因此金微峰上想來「探望」凈明峰訪客的人就變成了出生修士家庭的湯成和杜屈然。
嚴格來說,是杜屈然想去,然後找了湯成做陪同。原因看他倆現在的身份便知。
九宮塔倒塌之後,內門測試便被迫中止。好嘛,考場毀了,考卷沒了。五年一次的考試,又不是周周練,取消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一幫子還在測試外門弟子也只能大眼瞪小眼,等吧,主峰總會給個說法的。
這回主峰的效率倒是很讓他們驚喜,也讓他們很震驚。
那就是靠進九宮塔之前的那次理論考試——考的是經文和符籙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知識——依靠那份成績的排名來確定內門弟子的人。
聽到消息當場臉白的不少,因為歷年來,那份考試就是走個過場,一字不答交白卷也沒關係,只要順利通過九宮塔一樣能進內門。
臉白的人當中就有杜屈然和湯成。而與他們相對的,顧清鴻和陸清隱因為成績排名靠前順利進了內門,換上了一身淺藍色弟子服。
幸好公布名單的那天顧清鴻還在凈明峰養傷沒在場,要不然杜屈然肯定少不了要與他幹上一架。其實杜屈然自己交白卷與顧清鴻考高分有什麼關係呢?但是杜屈然執拗地覺得顧清鴻搶走了屬於他的名額。
對,還要加上他爹揍他的那頓!
身上刺目的深藍色外門弟子服讓杜屈然後槽牙發癢,眼前彷彿浮現出顧清鴻那張像娘們似的臉,上面掛著深深的嘲諷!他好想狠狠給那張臉一拳。可是自九宮塔那回后,顧清鴻再也沒有出過凈明峰。而他又不敢衝上凈明峰去挑釁,沒辦法只能等。
只不過沒等到顧清鴻倒是等來了凈明峰的訪客。聽到這個消息后,一個想法立刻竄入了他的腦海。
哼,你不是躲在凈明峰不出來嗎?那我就去拿你們峰上的客人出氣!
杜屈然告訴湯成他想跟訪客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頭腦簡單的湯成倒也點頭跟上了。只不過快走到目的地,後者才想起來,不對啊,這不是變相得罪了穆長老?
玄同派誰敢招惹穆長老啊,這不是報復這是給自己掘墳啊!訪客居住的小屋已經近在眼前,湯成有點打退堂鼓,「要不我們今天還是不要去了吧……」
為他臨陣退縮的舉動所不齒,憤憤然的杜屈然地啐了一口:「呸,你個膽小鬼,都到這兒了,你還退縮,活該你進不了內門!」
其實這湯成是他拉來壯膽的,哪能讓他說走就走,抓住他的痛處,杜屈然狠狠地踩上一腳,激上一激。
到底是年輕,湯成一聽這句立馬一股氣血衝上腦門,他不會忘記兄長看他那輕蔑的眼神還有母親那聲嘆氣。
「你說誰膽小!?去就去!」臉漲得通紅的湯成快步向前,沒兩步就走到了屋門口,就在他要推門的那一剎那,門從裡面打開了。
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門后,疑惑地看著門外的這個清瘦少年。幸好穆衛想到這兒是玄同派,出現的都是修士。他恭恭敬敬地向這位少年行禮:「這位仙長,是有什麼事兒嗎?」
「沒……」湯成下意識地搖頭要否決,身後的杜屈然急忙打斷他,隨口扯了個謊:「我們是主峰的弟子,聽說穆長老有客到,特意送點東西過來。」
接著穆衛看到那個有些微胖的少年變戲法似地從身後拿出一個小木盒。
「小小東西不成敬意。」學著大人的樣子,杜屈然裝模作樣地把盒子遞過去。
意料之外,沒想到穆長老人緣這麼好,還會有人特意給他的客人送禮物。
受寵若驚的穆衛伸出雙手躬身去接:「多……」謝字還沒說完,剛碰觸到木盒的中年男人忽然失去意識倒到了地上。
「哼,貪婪的凡人。」他用腳踢了踢中年男人,發現對方毫無反應。得意地上下拋著小木盒,杜屈然輕蔑一笑。
是扒光了吊起來好呢?還是給他下個**類的法術好好戲弄一番?
杜屈然在那邊思考,而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湯成突然聽到屋子裡有一陣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湯成出言提醒杜屈然。
「還有兩個人在屋裡嗎?」早在守門弟子那裡打聽清楚的杜屈然一腳把穆衛提到一旁,一個跨步走進屋內。
那細微的聲音是從裡屋傳來的,漆黑連根蠟燭都沒有點的裡屋。
「怎麼這麼暗……」杜屈然可不管裡面的人是不是畏光,忽然的黑暗讓他眼睛不適應地眯了眯,然後走到窗戶旁一把扯下遮陽的黑布。隨即他就聽到床的位置那裡傳來一陣窸窣聲,聽上去像是有人在床里挪動的動靜。
杜屈然這時候才發現床上還有個活的,而且還穿得這麼奇怪。
這就是守門的提到的怪人吧。全身裹著黑布,看著真讓人覺得不舒服。
「喂,你為什麼穿成這樣?」杜屈然走到床邊,揚著下巴,居高臨下地問。
可憐的穆延蓮口不能言,雖然沒有被陽光直射,但是隱隱約約的光明還是讓她感動懼怕,那種皮膚灼燒的痛實在是太深刻了。她只能儘可能地把自己的身子往可依靠的地方擠。
那聲音不屬於任何她認識的人,她父親呢?她剛還聽到她在門口跟別人說話。五感被遮蔽,眼前只有黑暗,這讓她覺得很害怕,她緊緊抓住床單。
明顯拒絕回話的反應讓杜屈然覺得氣悶,凈明峰的人看不起他也就算了,連個凡人都敢不回他話。一個指頭都能捏死你,竟然還敢違抗!?
杜屈然伸手直接把不停往後蹭的穆延蓮拽到床邊來,黑布下傳來驚懼地嗚咽聲。
「原來是個啞巴。」這個想法讓杜屈然覺得很有趣,一個啞巴,上山來幹嘛,還穿得這麼古怪。
黑漆漆的看著真讓人不舒服,杜屈然不顧穆延蓮的阻擋,粗魯地一把拽開那層層黑布。
「啊———」
黑布下的那張可怖的臉嚇得近距離觀看的杜屈然不爭氣地扔掉手上的布尖叫起來。
與此同時,失去遮擋陽光的布料的穆延蓮陡然接觸到陽光,臉上的皮膚彷彿火燒一般,立刻被燒出幾個小小的血洞,她驚慌失措地抓到什麼都往頭上遮蓋。
猶豫不決的湯成本在門外徘徊,聽到杜屈然的尖叫聲他趕緊沖裡屋來。
「怎麼了怎麼了?」他可是跟杜屈然一塊兒出來的,要是杜屈然出點什麼事兒,身為金微峰長老的他爹肯定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幸好杜屈然沒有什麼事,就是看上去受到了點驚嚇。湯成鬆了一口氣,他又看向床上那個不停顫抖的人。他有些好奇,是什麼讓杜屈然嚇白了臉。
然後下一秒,杜屈然就告訴他了答案。
臉色由驚轉喜,杜屈然再次上前把穆延蓮頭上的遮蓋物搶奪走,讓那張可怕的臉再次暴露在陽光之下。
「湯成快看!有妖物!」
哈哈哈哈,穆一遠的客人竟然是個妖物!杜屈然忍不住想去告訴自己的父親。
湯成倒吸一口氣,不過穆延蓮那壓抑的痛苦呻吟讓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他猶猶豫豫地提醒有些得意忘形的杜屈然:「她好像是個人……」
「妖物,我說妖物便是妖物。」杜屈然指著穆延蓮的臉斬釘截鐵道,「我曾在書上看過,妖精鬼魅最受不得的便是這天地至陽的光。嗯?好像她這個面具可以拆下……」
隱約見到面具的邊緣有一把小鎖,杜屈然以定身訣將痛得直打滾的穆延蓮固定住,然後忍著噁心將手指靠近她的臉,在接觸到鎖的那一刻,鎖咔地一聲鬆開掉落了下來。
「哼,這麼簡單。」
感覺到下巴上禁錮的力量漸漸鬆開,穆延蓮並沒有覺得開心,反而不住地流起淚來。
她不想,她不想再變成那樣的怪物啊!!!
不知道自己闖下大禍的杜屈然邊擺弄那個奇怪的面具邊故作慈悲的說:「你該感謝我幫你取下這個。好了,現在你可以說話了,告訴我,你是什麼妖物。」
感謝?
穆延蓮絕望地感到她那重獲得自由的尖牙上傳來的興奮。
徹底失去枷鎖的野獸嗅到了血和食物的味道,低吼一聲,出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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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穆一遠,聽到這種代表出大事的鐘聲,也必須要趕去主峰。為了節約時間,他喚來兩個鶴童,與兩個徒弟分作兩組一前一後坐著靈鶴往主峰的太初宮。
等他到了的時候,太初宮內已經來了不少人,有各峰的長老也有羅浮山的人,眾人的視線齊齊轉向來得並不算晚的穆一遠一行,神色古怪。
作為各項會議的專業遲到者,這樣的眼神不是第一次見。
難道我又是最後一個?
從靈鶴背上下來,穆一遠忙用眼睛在長老堆里數人,嗯?怎麼金微峰的杜一果和陳一亮不在?遲到這事兒發生在積極分子的陳一亮身上可是很稀奇。不過看到掌門許一韋也不在,他猜測今晚的事會不會是跟另外兩位長老有關?
點點頭算是跟大夥打過招呼,穆一遠朝離他最近的一位長老問道:「大半夜的,出什麼事兒了?」
這位長老還沒開口,不遠處金微峰的長老冷哼了一聲。
喲,這是要找事兒還是怎麼著?專註嘲諷一千年的穆一遠挑眉:「劉長老,有話就說。哼什麼哼,你是要消食還是要找食吃?剛學的語言你也別到處炫耀。」
「噗—」陸清隱嗤笑一聲,然後小聲地湊到師兄耳邊說,「師兄,師父說的是那個嗎?」接著點著鼻子學某種動物叫了兩聲。
如果說穆一遠的後半句話讓劉長老一時沒反應過來,陸清隱這一生動形象的模仿立刻讓他明白了。
同時明白過來的不止他一個,人群中立刻冒出幾聲偷笑聲。
「你這個!」惱羞成怒,話不成句的劉長老手中浮塵微微一抖,一道似刃般鋒利的罡氣直向陸清隱而去。
「小心!」顧清鴻眼疾手快地將師弟護到身後,正要硬吃下這記罡氣的時候,一個白色身影擋到了他的面前。緊接著,那道氣堪堪擦過了擋在他面前的穆一遠的手腕處,留下了一道痕迹。
顧清鴻愣愣地看著那道傷痕從產生到血液慢慢從傷口溢出的全過程。堅定不移的背影、燈火下散發著光暈的肌膚、弧度剛好骨骼凸起、細如蠶絲的傷口、似清泉慢慢溢出的鮮血,這樣的畫面,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腦海中。
穆一遠垂眼看了看傷口,語氣淡淡地說:「不過是個孩子,你這樣就掉價了。」
萬用掩蓋錯誤句式,他還是個孩子!即使他很熊,他也只是個孩子!
這道罡氣本是小懲,這麼多人面前,劉長老也不可能下什麼殺招,發個火這一頁就揭過去了。穆一遠明知如此,還故意去擋,又說了這麼一句話。不就是在明說劉長老連個築基的小輩都不放過。
本來劉長老心裡是有三分火的,這麼一煽風點火,直接跳到了九分。
劉長老是個衝動的人,從他剛剛的舉動就可以看出來。穆一遠信奉的可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一套,他最擅長的其實就是把小事炒成頭條。
他不主動惹事,但是要真的有人惹到他身上,那麼他就要讓大家都不好過。
這麼多人看著,誰先動手誰就理虧。穆一遠深諳此理,圍觀群眾也知道,所以怒髮衝冠的劉長老就被金微峰的其他幾位長老給攔了下來。
「穆!一!遠!」
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的暴怒聲和隨著一塊兒來的攻擊讓穆一遠猝不及防。不能用靈力是他的致命傷,旁人可以用靈力化成防護罩來抵禦外來攻擊,他只能靠師父給的幾件防禦法器。只不過這樣的突然攻擊,就是偷襲,這種情況下他連祭出法器都來不及。
眼睛都沒來及眨,攻擊已到了眼前,穆一遠能做的就是閉眼。
「唔——」一聲吃痛的悶哼。
可是不是穆一遠的,聲音的來源在他胸口的位置,有個熱源靠著他的胸前,然後慢慢下滑。
世界一片空白,穆一遠彷彿站在遙遠的天邊,看慢動作一樣,一幀幀地看著他的大徒弟胸口綻開一朵艷麗的血色花朵,飛濺出來的液體甚至沾到了他的下唇,溫熱。
淺藍色的衣服慢慢被染成深藍色。
周遭所有的聲音都變得很飄渺,穆一遠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電波的聲音,這聲音讓他心慌,讓他一口氣遲遲不敢吐出來。
「師兄!」
「還我兒命來!」
「別……」
「杜一果住手……曲一詠快來看看這個弟子……」
「止血,先止血。」
「快去個人拉住他……」
他們在說什麼?為什麼這麼亂?
穆一遠茫然地看著他們一開一閉的嘴,為什麼他耳邊只有刺啦刺啦的電波聲。
「咳……」
很奇怪,這輕輕的一聲悶咳聲,穆一遠竟然聽到了。
他低頭看著腳旁的人群,他們圍在他的徒弟,顧清鴻的身邊。
一隻白凈的手顫抖著伸過來,像是要去夠他的下擺。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望著他,彷彿夜幕下的繁星一樣明亮。
「……清鴻……」穆一遠喉頭上下滑動,存在於經脈中某個符咒隱隱鬆動了下,沉睡多年的龍髓打著哈欠準備醒來。
沒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的一擊竟然沒有打中穆一遠,不過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讓杜一果忍不住張狂大笑起來:「穆一遠!我便要讓你看著你徒弟死在你面前哈哈哈哈哈!」
「你閉嘴!」許一韋怒斥一句,使眼色讓人把杜一果拉走。他撇了撇羅浮山的眾人,果然,一副準備看內鬥好戲的樣子。這讓他臉上可不好看,關起門來隨便怎麼喊打喊殺都沒關係,現在不是讓外人看笑話嗎!
「嗯?怎麼有奇怪的香味。」剛給顧清鴻止完血的曲一詠突然在滿鼻子的血腥味中嗅到了一絲淡淡的香甜。他的鼻子很靈,這個味道絕對不是他聞過的任何一樣東西。
他循著味道抬頭尋找,味道的來源竟然是穆一遠的方向,可是那邊沒有什麼東西,難道是哪位女冠的體香?百思不得其解的曲一詠抬手示意穆一遠過來。
「喂,別發獃了,你徒弟……攔住他!!!」
話音未落,曲一詠就眼睜睜地看著穆一遠以他從未見過的速度離他百丈遠的杜一果。
月下,還留著血痕的手腕優雅地抬起,白皙的肌膚比月跟令人炫目,殘影留痕。留下的卻是極其殘忍的一幕。
穆一遠掌心結成冰柱,毫不留情地從正面扎入杜一果胸口,與顧清鴻傷口相同的位置。
杜一果不敢置信地看著胸前的冰柱,怎麼可能!他明明已經有了防備!為什麼穆一遠可以破得了他的防禦,他明明已經是元嬰後期,高出穆一遠整整一階!
就在所有人都震驚的時候。
面無表情的穆一遠冷哼一聲,手掌微動,冰柱立刻化成冰水,跟杜一果的血一塊兒,灑落一地。
好像看什麼髒東西一樣穆一遠撇了杜一果一眼,冷笑兩聲,轉身便走。
不是他不想再教訓一下杜一果,實在是他現在的情況不允許他再用一次靈力。
沉睡太久的龍髓醒過來,隨著他靈力的在他經脈中四處亂竄,時不時地撞擊著脆弱的經脈。
疼,每走一步腿都在顫抖,每呼吸一次心都要裂開。
忍,忍下去,穆遠,你可以的。
眾目睽睽之下,穆一遠不能吞下止痛藥。他不能把自己的弱點這樣暴露出來。
可是原主都能活活疼死,龍髓豈是想忍就能忍的?
就在穆一遠覺得自己快要軟倒的時候,一個溫暖的手掌支撐住了他。
「一遠徒兒,想為師嗎?」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現在我也是蠻拼的……快困死了……
總算是趕在結尾讓真武子出來一下。
不過沒想到這麼快就讓穆一遠爆種了啊。
下周要出去兩天,可能周六周日沒更新~謝謝諸位。
以上來自困得語無倫次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