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翁婿夜談
胡振雷知道他在開玩笑,但還是很認真地說:「老弟,你太謙虛了!在我看來,你聰明機智、慮事周密、文武雙全、膽識過人,在這個亂世一定能夠做出一番大事業,可不是什麼莽夫蠻漢,而是一位大智大勇的英雄!」
「胡爺過獎,但願在下不辜負胡爺的期許吧!」
疾走了大概二十分鐘后,周湘龍問:「胡爺,這裡距離你們的第一個哨卡還有多遠?」
「不遠了,再轉一道彎就到了。」
「好,我們的迷魂陣就布到這裡為止。我先停下來歇息片刻,給你包紮好傷口,然後就往回趕。對了,你身上帶了火鐮嗎?」
「火鐮沒有,但帶了洋火。我喜歡抽旱煙,煙斗、煙盒和洋火是隨身攜帶的。」
周湘龍知道洋火就是火柴,忙說:「有洋火更好。」
隨後,他在附近的松樹下面撈了一把乾燥的松針堆起來,用火柴點燃,又加了一些枯樹枝在上面,生起了一個小火堆。
「胡爺,請你把你的布褂子脫下來,扯下衣袖撕成布條,可以當做包紮帶使用。我到樹林里去找點止血消炎的草藥來給你敷上。」
胡振雷說:「不用草藥了吧,就用布條包紮一下就行了。」
「那不行。布條沒有消毒,上面有細菌,容易引起炎症。再說,如果不敷藥,簡單地用布條包紮一下,傷口還是會滲出血來。你已經失血很多了,這一路到臨蛟鎮還有一段路。再流血的話,你就是鐵打的身板也會受不了!」
說話間,他已紮好一個松枝火把,點亮后舉著鑽進了山林。回來后,他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正在咀嚼草藥……
在往回趕的路上,周湘龍對背上的胡振雷說:「胡爺,我們這一趟來回可不是冤枉路,除了給鬼子布迷魂陣外,還可以驗證一下你們隊伍里是不是真有內奸。」
胡振雷迷惑地問:「咋驗證?」
「很簡單:如果明天縣警察局或者保安團沒有在附近對你展開搜捕行動,就證明你的隊伍是純潔的,不存在內奸。但若他們接到了日本人的請求,在臨蛟鎮對你展開大搜捕,那就證明我的判斷是對的,你隊伍里絕對有日本人的內奸。」
「此話怎講?」胡振雷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我們布好這個迷魂陣后,如果山上沒有日本人的姦細,他們追蹤你的血跡后,會認為你返回了石柱寨,就不可能勞神費力再在臨蛟鎮搜捕了。但是,若真有內奸,日本人就會通過電台聯繫,向他求證你是否返回了山寨。得到否定答案后,他們才會提請縣警察局和保安團對你展開搜捕。對不對?」
胡振雷連聲說:「對對對!你這一趟來迴路確實可以一舉兩得,不冤!」
不久,周湘龍背著胡振雷越過了鐵路線,往那邊的草地上一望,影影綽綽可以看到一匹馬的身影,正在不遠的地方悠閑地啃食青草。
周湘龍大喜,空出一隻手放到嘴唇上,打了一個響哨。那匹馬抬頭往這邊望了一眼,然後便邁開馬蹄奔了過來……
到達韓忠奇診所門口后,周湘龍下馬將胡振雷抱下來,然後抬手敲門。
「是哪個啰!要不是急病的話,明日再來吧!咯時候太晚了,醫生護士都下班了。」
韓忠奇與周鐵梁一樣,鄉音難改,蹩腳的官話里總是帶著湘省的語調。而且聽其聲音,顯然還沒有從女兒與人「私奔」的「恥辱」打擊中恢復過來,顯得有氣無力、凄楚蒼涼。
「爸,我是湘龍,有點事找您!」
「龍伢子?」韓忠奇在裡面驚呼一聲,只聽「砰」地一聲,有類似茶杯的東西掉到了地上——估計他完全沒料到周湘龍會主動來找他,震驚之下失手跌碎了手裡的茶杯……
很快,診所的門「吱呀」一聲打開,韓忠奇舉著蠟燭出現在門口。昏黃的燭光下,他的臉色枯黯、目光無神,比周湘龍迎親那日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
定定地盯視了滿臉笑容的周湘龍幾眼后,韓忠奇用顫抖的語氣問:「龍伢子,你剛剛叫我么子?是叫爸嗎?」
「當然。您是我岳父,按我們湘省的規矩,就應該叫爸啊!」
韓忠奇抬手擦了一把眼角激動的淚水,又問:「你不計較清芙的醜行?還願意認我這個岳老子?」
「爸,清芙沒什麼醜行。她就是嫌棄我不務正業、沒有上進心,而且在外面臭名遠揚,所以不想嫁給我。但她並沒有與別的男人私奔。前天晚上跟她一起走的魏老師,與她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並不是她的什麼情夫或者姘頭,這一點我心裡很清楚!」
「好,好!湘龍,只要有你這個態度,我就放心了。我也不相信清芙會是那種寡廉鮮恥、沒有節操的女子,更不相信她會幹出與人私奔這種玷辱門庭、惹萬人恥笑的醜事來。
「我韓家數代行醫,雖不是什麼高官顯宦、書香世家,但祖宗傳下來的遺訓是『懸壺濟世,德澤蒼生』。所以不管在老家湘省,還是在這牡江縣城,韓家只有被人感恩、受人尊重的,還從來沒被人戳脊梁骨恥笑過。
「清芙小時候,我就教育過她: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人生一世,什麼都可以丟、什麼都可以忘,但惟獨『禮義廉恥』四個字不能丟、不能忘。湘龍,我放句話在這裡:清芙要是真做出了那種為人不齒的苟且之事,這輩子她不回來便罷,只要她敢回來,我就把她綁到梯子上,將她沉塘謝罪!」
周湘龍笑道:「岳老子,您言重了!且不說清芙絕對不是那種人,就算她與人私定終身另結連理,您也不能像過去那樣將她沉塘浸死啊!畢竟,現在是民國了,可不像過去那樣,可以用家規族規私刑處死不肖子孫,對不對?」
韓忠奇張口結舌地看著周湘龍,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爸,我有個朋友受了槍傷,想在您的診所里治療,方便嗎?」
「槍傷?在哪裡受的傷?誰打的?」
韓忠奇這時才注意到門口還坐著一個魁梧大漢,滿臉驚訝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