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一章 憋了一個大招
寧遠侯顧正洋持劍立於正街上,擋住了參知政事蔡卞的轎子,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
四周迅速圍滿了百姓,神情駭色,湊集在一起竊竊私語。
開封府巡街的衙役想要靠近,卻被蔡卞的侍衛給攔住了。
蔡卞站轎子前,看著凜然而立的顧正洋,面無表情,心裡思索再三,情知要是不給他個說法,今天怕是真的過不去。
想了想,他徑直向顧正洋走去。
顧正洋看著蔡卞走過來,冷哼一聲,長劍一挑,直對著蔡卞。
蔡卞神情不動,伸手擋開劍,來到他近前,沉吟一聲說道:「政事堂之前從未討論過這件事,這道奏本是突然出現的,目前奏本在官家那裡,沒有發給政事堂討論。」
顧正洋冷哼一聲,再次豎起劍,沉聲道:「我要你的實話!」
蔡卞根本不看他的劍,看著顧正洋淡淡說道:「朝休結束之後,政事堂就會頒布旨意,紹述新法。這是早就擬定的計劃,在新法的框架之內,沒有關於廢除科舉這一項。廢除科舉事關重大,不會因為一道這本就輕易定奪。我能說的就這麼多,如果寧遠侯打定主意擋我的路,那我就打道回府。」
顧正洋聽著,神情動了又動,蔡卞這些話,還是廢話,根本沒有準信!
顧正洋深吸一口氣,依舊滿臉怒色,說道:「好!我就信你一次!」說著,他把劍扔到一旁,表情依舊相當不善,道:「回去告訴蔡京,還有章子厚,如果他們要敢亂來,沒人會答應,也沒人救得了他們!」
蔡卞紋絲不動,顧正洋這些威脅,在他眼裡沒有半點作用,無非是照顧著勛貴的顏面。
顧正洋更清楚,他不能把蔡卞怎麼樣,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蔡卞的侍衛隊押官,走過來,看著顧正洋的背影,在蔡卞身後低聲說道:「相公,您一聲令下,我就將他給拿了。」
臨街持劍威脅當朝相公,這是死罪!
蔡卞看著顧正洋的背影,搖了搖頭,說道:「小小寧遠侯算什麼,走吧,去開封府。」
押官沒有多說,再次布置,等蔡卞上了轎子,繼續前往開封府。
蔡卞還沒到開封府,關於寧遠侯持劍攔路蔡卞的消息就傳遍開來,顧正洋頓時成了『反對亂政,抗擊奸佞』的英雄,人人稱頌。
顧正洋還沒回到府邸,就有一群人在等著,三言兩語的拱著他前往一處酒樓。
在酒樓內已經坐了許多人,當即熱情無比的邀他入座。
顧正洋看著這些人,十分震驚,有不少是他以往巴結不上人的人!
觥籌交錯間,顧正洋滿臉通紅,砰砰砰的摔著酒杯,不知道多少以往不敢說的話噴了出來。
酒席間,一些人悄悄對視,神情得意。
消息很快傳回宮裡,章惇正坐在椅子上,翻看著一道厚厚的『賬簿』。
他身前站著中書舍人沈琦,沈琦看著章惇,有些謹慎的說道:「相公,這是從開封府以及各州縣調集過來的,關於開封府所有的田畝賬冊。下官粗略翻了翻,其中確實有不少藏匿。」
章惇只是看了幾眼,直接向著不遠處一個文吏喊道:「鄭席,將這些賬冊,以田畝多寡為順序,重新梳理一遍,在開朝之前我就要。」
鄭席是元祐七年的進士,聽著連忙跑過來,抱過厚厚的書冊,轉身進他們的文吏房,安排人梳理,重新登記。
沈琦等章惇安排完,再次說道:「相公,關於寧遠侯……」
章惇神情平淡,道:「由著他去。」
沈琦看著章惇的表情沒有以往的嚴厲,劍眉始終平靜,反而心裡越發惴惴,總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
朝野的事情幾乎都在趙煦的眼睛內,蔡卞與顧正洋的事也就是前後腳的到了趙煦兒朵里。
垂拱殿內,趙煦坐在椅子上,正在審視著關於的『軍改』的各種奏本。
聽著陳皮的彙報,他自語般的說道:「二十年後他們怎麼就沒這個膽子呢……」
陳皮一怔,二十年後?
趙煦就是自語了這麼一句,實則在歷史上,蔡京確確實實廢除了科舉,卻不見什麼人慷慨仗劍,更多的是附庸,沆瀣一氣。
說到底,蔡京那些改革是為了迎合徽宗,是裹挾了官宦集團的利益再侵奪,真正的改革流於表面,所以才能安坐太師椅,掌權多年,屹立不倒。
而趙煦現在要做的,是真的,徹底的改革,因此,這些人終究是坐不住了。
「動了他們的乳酪啊……」
良久,趙煦又自語了一句。現在的大宋官場,每個人都有出身,朝廷上下基本被士族以及勛貴集團把持,貧寒子弟想要出頭,是千難萬難。
這種現象並且越發嚴重,大宋的失衡並不止是貧富,簡直是全方位的!
『乳酪?』
陳皮心裡嘀咕,他越發的聽不懂了。
趙煦一直在盯著身前的奏本,這是童貫寫來的,關於軍改的方方面面。從這道奏本里可以看得出,樞密院與兵部的軍改計劃推行的相當順利,有了可喜的進展,北方各路並沒有出多少亂子。
趙煦暗自點頭,這與他得到的情報比較吻合。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小黃門悄悄進來,在陳皮耳邊低語了幾句。
陳皮神色不動的揮退他,等趙煦有了空隙,這才側身,道:「官家,蘇學士進宮了,去了慶壽殿。」
趙煦剛剛要歇會兒,拿起茶杯的手一頓,轉向他道:「我不是說過,不準外面的人去打擾小娘嗎?」
陳皮一躬身,請罪的說道:「太妃娘娘一直希望蘇學士能入宮教導十三殿下,所以禁衛沒敢攔。」
趙煦哼笑了一聲,抱著茶杯,看向宮外道:「這倒是個好空子。」
陳皮猶豫了下,道:「要不要,讓人將他趕出去?」
趙煦拿著茶蓋擺了擺手,道:「用不著。」
說完這一句,他又有些感慨的說道:「這位蘇先生還真的是,難怪不容於朝廷,三翻四次的被流放出京……」
蘇軾這種凡事急於冒頭,絲毫不懂得變通,不講究方式方法的人,也就是大宋朝廷比較『和諧』——不殺人。
要不然,蘇軾不知道被人整死多少次了。
趙煦喝了口茶,看向青瓦房方向,忽而的笑著道:「章相公憋了一個大招啊……」
陳皮躬著身,彷彿沒有聽到。
趙煦說完這一句,又喝了口茶,道:「章相公這麼賣力氣,朕也不能閑著,你去,將我大宋的勛貴公卿的名錄整理出來。」
陳皮語氣平淡無波,道:「是。」
外面人不知道章惇在謀划什麼,陳皮作為趙煦的大太監卻是心知肚明——何止是大招啊……
趙煦放下茶杯,雙手揉了揉臉,鎮定精神,繼續看著身前的奏本。
與此同時,蘇軾已經到了慶壽殿。
朱太妃對於蘇軾的到來很是高興,還以為蘇軾答應了,十分振奮與客氣的將蘇軾迎進去,笑著說道:「蘇學士快請進,無需拘禮,請坐。」
朱太妃對於蘇軾這樣的文學大家很是敬重,又是要給趙似做先生,真的是一點怠慢沒有。
蘇軾恭恭敬敬的行禮,沒有坐下,直言說道:「娘娘,下官是戴罪之身,回京是為了家中喪事,沒有政事堂的許可,下官不能留京。」
朱太妃不以為意,笑著說道:「蘇先生這個放心,我去給你說,政事堂的幾位相公,還是能給我一點面子的。」
朱太妃這點自信還有的,再不濟,趙煦還是肯聽她的話的。
她之所以這麼急,其實是因為趙佶被廢后,引起的擔憂。他的一個兒子是官家,已經不用她繼續擔心了,但是小兒子趙似,未來的路令她憂心忡忡。
蘇軾這次來,自然不是回來繼續做宮裡的侍講學士,沉吟著說道:「娘娘,可聽說……朝廷要廢除科舉了?」
朱太妃倒是沒怎麼關注宮外,宮裡的人也不會給她說這個,聽著愣了下,道:「廢除科舉?」
朱太妃是那種居家過日子,只要家裡好,外面根本在乎的女人,但饒是如此,她也知道廢除科舉不是小事情。
她旋即明白了蘇軾的來意,臉上殘留的笑容沒了,淡淡說道:「蘇先生,我只是個婦道人家,不懂那麼多事情。這些自有官家與政事堂的相公們管……」
蘇軾抬起手,道:「娘娘,現在朝局混亂,諸事複雜,臣擔心官家被人蠱惑。廢除科舉,實乃亂政中的亂政,事關我大宋國社根本,臣請娘娘萬務與官家分說清楚……」
朱太妃有些煩躁,打斷他道:「如果蘇先生確實不想入宮,我也不勉強。」
蘇軾見朱太妃不高興,勸說不動,心裡不安更多,強壓著,抬起手道:「請娘娘,請官家三思,臣告退。」
朱太妃看著蘇軾一臉的憂色,似乎覺得剛才有失禮數,連忙站起來,送蘇軾出了慶壽殿。
蘇軾猶豫再三,心裡還是一嘆,沒有說什麼,徑直出宮。
朱太妃看著蘇軾的背影,有些猶豫起來。
她不想摻和趙煦的事,給趙煦平添煩惱。蘇軾這樣的憂心忡忡,讓她有些不忍心。
這時,一個宮女走過來,道:「娘娘,那朱淺珍家的娘子又來了,帶了不少東西。」
朱太妃皺了皺眉,她雖姓朱,卻與朱家完全沒有關係,正厭煩,直接道:「東西留下,人就不見了。」
朱太妃說完,又道:「趙似,幼娥現在在幹什麼?」
宮女道:「十三殿下與十公主都在福寧殿,十三殿下在騎馬,十公主在給官家做扇子,上次那一把好像壞了。」
朱太妃聽著,這才有些笑容,心裡輕輕鬆口氣,畢竟趙似與趙幼娥與官家是一母同胞,與趙佶終究不同。
想到趙佶,朱太妃又有些頭疼,道:「你去將十一叫過來,給我關到房裡,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他再跑出來。」
「是。」宮女見朱太妃似乎不太高興,連忙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