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明月篇》之我不怪你
鬼母拍了拍手,遠處叢林之中一隊鬼侍押著一個年輕男士飛了過來。
眾人紛紛側目。
只一眼,夏侯莄僅存的堅強便土崩瓦解。
一直被夏侯莄藏於身後的蘇素亦忍不住抬頭望了一眼,那身高、體型,確實與自己如出一轍……
「嘖嘖,此世間竟有如此相似之人,鬼母大人若是不點破,我們還以為是雙胞胎呢。」四公主婼離兒聲調總有些怪怪的。
「若此人真是魔族太子協血,他已獲得夏侯飛仙一千二百年靈力,怎麼可能如此輕易被捉?」小王子婼迪然不解地問道。
「王子殿下有所不知,嘻嘻,這魔族太子在此四百年間遭受反噬,雖巧盡心思獲得夏侯飛仙第三次靈力傾注,但有一個舒緩吸收過程,此過程尚需九個時辰。」邪鬼不知何時已經躍至小王子婼迪然身邊,抓耳撓腮笑道,「從夏侯飛仙輸渡靈力開始計算,此時堪堪過了六個時辰,還需三個時辰方能恢復元氣。」
夏侯莄拂去洛不攙扶自己的手,踉踉蹌蹌向那身影走去。直到此時,蘇素方才發現自己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素來知曉夏侯莄與他人有異,總以為異在夏侯莄太冷傲,異在二人水火不容,互不相干。直到他拉著上官紫姝逃離魔界,飛至妖魔邊境迷霧之中,突然發現所乘雲駕似乎是……
那時昏迷之中的上官紫姝嘴裡斷斷絮絮說著什麼,蘇素認真聆聽,竟是「不能丟下……夏侯飛仙……」頓時心中「咯噔」一聲,這才想起自己在魔界陷入昏迷之前,隱約看見有個解救自己的身影……
「夏侯莄!」蘇素大吃一驚,正欲前去救人,可是剛轉身,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曉了。再醒來時,元氣大傷渾身無力的蘇素,看到的便是鬼母與邪鬼的臉,上官紫姝亦不見蹤影。
再後來,他被邪鬼帶到此處,遠遠看見夏侯莄不顧一切救「自己」的一幕,心中所有虛擬的冰山石壁全都分崩離析。許多從前被他忽略的片斷陸陸續續浮現腦中,包括遭遇神獸發狂的那一次……
說不清有多少余光中瞟到的身影從四面八方飛來重疊在一起——
原來,她的目光一直悄悄追隨著自己。
原來,她「冷漠」「疏遠」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顆熾熱的心。
一時間,蘇素如沐春風,雖不明白夏侯莄為什麼外冷內熱心口不一,蘇素心底卻播入一粒美好種子,欣喜雀躍發芽滋長。
還沒明白這種欣喜源於何處,邪鬼便告訴眾人,自己是她心上人一根青絲變出的替代品,蘇素不能接受這個說法,但冥冥中似乎找到了什麼答案。那種剛剛沐浴的暖暖春風,立馬散盡,憑空多了諸多落寞、遺憾,到最後化作片片飛雪,將一顆溫暖的心冰出幾許裂紋。
這一刻,相比自己是不是一根青絲,他更在意夏侯莄悄悄關注的目光是自己還是另有其人。尤其是當邪鬼告訴大家,那心上人自始至終都只是在利用夏侯莄,蘇素更迫切的希望得到後面那個疑問的答案。
「小、小莄……別去!」蘇素上前一步,輕輕牽住夏侯莄的手。
從未如此親昵喚過夏侯莄的蘇素開口的剎那,既緊張又驚慌,大腦「嗡嗡嗡」連連作響,震得自己一片麻木。方才洛不喚夏侯莄「小莄」「莄子」時,他心中無來由羨慕不矣,此時硬著頭皮「含」著舌頭喚了她一聲,聽得夏侯莄渾身一激靈。
「什麼?」
夏侯莄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邁在空中的腳步停滯片刻,回頭去看蘇素,只見他滿臉漲得通紅,目光閃閃望著自己,輕聲又喚了一聲,「別去……小莄。」
一顆原本死了大半天的心突然震了一下,夏侯莄幾乎忘了自己是誰身處何地在做什麼。
良久,一直扎在靈魂里的針刺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已經一千二百餘歲的她,早已沒有勇氣「褻瀆」面前如玉少年,她笑了笑,眼中神采黯淡下來。
正在此時,鬼侍已押著一位與蘇素樣貌如出一轍的男子飛至眾人面前,只是與蘇素相比,那男子身上沒有一絲純凈無瑕的少年氣息,有的只是一片沉澱千年的冷寂。
那男子元氣大傷,被鬼侍一攘正欲跌倒,卻已被夏侯莄扶住。
「李禮!」夏侯莄喚著,那男子卻推開她,一眼亦不瞧。見夏侯莄目不轉睛凝視那男子,蘇素心中一片失落與酸楚。
「協血殿下,見到你好開心喲!」邪鬼莫名其妙「歡呼」起來。
「母后,」魔族太子協血面對鬼母行禮。
「不敢!」鬼母淡漠著一張臉,冷冷回答。
「我已經將她藏得如此之深,玫后竟仍將她尋了出來,實在可怕之至……母后,對不住了,我不能讓她捲入危險之中……」在協血眼中,洛不聽到了奇怪的心聲。
卻見協血長跪鬼母面前,「母后,四百年前之事血兒真的毫不知情,我不知道母妃為了奪位如此……」
「嘻嘻嘻嘻,殺人放火咒人永不輪迴,到最後竟說毫不知情?……」一直嘻嘻哈哈的邪鬼不待協血說完,神情突然變得邪惡起來,「協血你可當真無情啊,什麼都推到親娘身上。沒有你存在,那賊人敢下此毒手?」
協血沒有理會邪鬼,頭亦不抬地繼續跪著,對鬼母說道,「血兒從來不想置身事外,母妃之錯血兒願以命相償,還請母後放過與此事完全沒有聯繫……之人。」
「哈哈哈哈,以三根青絲化作替身,騙取一千二百年靈力,若不是夏侯莄命大,早就入了三回地獄,你卻連真名實姓亦不告訴她,現在假惺惺演什麼戲?」邪鬼毫不留情地斥責協血——
「難不成你還在幻想她再次捨身救你,莫非你早已忘了就在方才,你已將她的靈力再一次榨得乾乾淨淨?」
協血低著頭跪在鬼母面前,誰亦看不到他在想什麼。
突然,一朵雲駕飛來,夏侯莄一把抓住協血躍了上去,卻被鬼母擊散雲駕,雙雙跌落在地。
「夏侯,我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鬼母著重警告。
「莄子!」洛不急急上前,震驚發現夏侯莄竟七竅淌著泛黑之血,連忙沖鬼母央道,「大人,請手下留情啊!」
聽到洛不驚異地呼喊聲,協血終於將閃躲的目光迎向夏侯莄,頓時被夏侯莄慘白面容與烏黑血縷驚得淚如雨注,亦大聲央求鬼母,「母后,千錯萬錯都是血兒與母妃的錯,血兒願被千刀萬剮,救您放過她吧……」
「你們都在亂嚷嚷啥呀,她毒發了而已。」邪鬼一語驚醒夢中人。
慘白面容加黑色血縷!
「她何時中的毒?中的什麼毒?」洛不急急望著邪鬼。卻見邪鬼嘻嘻笑道,「公主可還記得那靈丹妙藥?」
靈丹妙藥?
洛不心中大驚,慌忙望向月魄。
「別急啊公主,那靈丹妙藥對您這種百毒不侵之體,和我們這種普通人沒有什麼大的毒性。可是對於……」邪鬼故意賣了個關子,「夏侯飛仙這種陰陽相融之體的人,卻等同於巨毒。」
「夏侯飛仙並不曾服過靈丹妙藥啊……」一直保持沉默的月魄見洛不臉色鐵青,追問邪鬼。
「她雖然不曾服用,可是合兒公主曾服過啊,你忘了是誰將盡頭靈犀之血給夏侯么?」邪鬼毫不掩飾地奸笑起來。
「為什麼?」洛不望向鬼母,「大人,您為何不提醒我?」
鬼母沒有作聲,卻聽協血哭著喚道,「小莄,小莄!我是李禮,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李禮?!」四公主婼離兒亦忍不住嘲諷道,「人家都死到臨頭了,你還在騙她!」
「住口!」眼見夏侯莄氣息愈來愈弱,洛不狠狠瞪著婼離兒厲聲喝道。
「喲,還不讓人手撕渣男,住口就住口,我早就看不下去了!」四公主婼離兒撇嘴對妖后應琳說道,「母后,您也聽到了,我在這裡有人極不爽,那隻好先行離開了。」
說完,不待妖后應琳開口,婼離兒已飛身離去。
「翠兒,」突然緊閉雙眼的夏侯莄喚了一聲。
「莄子,我在……」洛不既自責又懊悔,淚水滾滾。
「鳳寶想我了,」夏侯莄凄然笑著,「若不是你,我早已與她相見。謝謝你為我爭取了最後一個時辰,我想和李禮說幾句。」
「嗯,嗯……」洛不強忍著心痛拚命點頭,抽身退開。
「小莄,對不起……」協血早已成了淚人,「是我太自私,信什麼妖神之說……」
「李禮……我不怪你。」洛不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你可能不知道,我曾在銀李樹下見你寫字,從一開始便知你的志向,從一開始便知自己一廂情願,從一開始就沒有妄想你會愛上我……」
突然一片銀李樹葉紛紛飛來,彷彿一場漫天的粉紅銀李蝴蝶之雨。
正在乞求鬼母救救夏侯莄的洛不,余光中感知到凄美的銀李樹葉,情不自禁回頭望去。
滿面晶瑩的協血已拂去夏侯莄面上的血淚,擁著她消失在眾人眼前。
明知夏侯莄在生命最後一刻,強行施展靜止術與協血離去,洛不竟不忍心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