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女人花

  觀眾席是沉默的。

  這種沉默在半分鐘后，才化作了掌聲。

  大部分年輕觀眾都接受良好，對他們而言，就算不明白背景故事，也能把這首歌聽成是過去的惋惜。

  追憶過去，人之常情。

  稍微年長一些的觀眾，卻有些動容。

  他們覺得現在的自己也很迷茫。

  小時候努力做題，考上了好大學，現在要被人譏諷成是小鎮做題家。

  工作了在內卷的大環境下996，007，辛辛苦苦到了35歲，卻提心弔膽，生怕自己哪天被辭退了。

  所以聽這首歌，他們感覺到壓抑，喘不過氣來。

  這時候他們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月光少女了。

  看到她們年輕活力的外表，看到她們動感清純的舞蹈，聽到她們振奮人心的歌聲。

  可惜的是，在這之前，還有一位嘉賓沒有登場。

  「陸老師，您今晚穿得太美了吧！」當陸麗文準備上台時，那四個女生卻叫住了他。

  「哎喲，謝謝了。」陸麗文這才是看到了一直躲在暗處的她們，差點被她們給嚇了一跳：「你們這躲得還挺隱蔽的。」

  「我們沒躲啦，」蘇音微微笑著：「陸老師您聽了晨哥的歌嗎？」

  「要我說實話嗎？」陸麗文刻意放低聲音，彷彿是在和她們四個人說悄悄話一樣：「實際上我剛剛根本沒聽。因為我怕他唱得太好了，影響到我發揮。」

  林萱兒一愣，明顯被陸麗文這實誠又狡黠的操作給驚到了。

  可轉念一想，覺得這的確是陸麗文可能做出來的事兒。

  「所以陸老師您這是在暗示我們，」唐玥活學活用：「待會兒您唱歌的時候，我們最好也不要聽么？」

  汪星蕊輕輕地拍了下唐玥的手背，似乎是在提醒她不要用這種語氣跟前輩說話。

  然而陸麗文從來不在意一些，她對著唐玥眨了眨眼睛：「那是自然，因為我今晚，可是要開大招了。」

  不知道為什麼，四個女生聽到她的這番話，忽然之間都感覺到一陣寒風吹過。

  因為她們都是相信陸麗文這番話的。

  畢竟最開始周弋陽和她們提起這位前輩時，把她形容得跟一個唱歌的怪物一樣。

  只不過她在這個節目里從來都沒有展現過她技巧的這一面。

  「感覺今天晚上大家都是已經拿出了自己的秘密武器了。」汪星蕊越說越興奮：「不過我們也不差的。」

  「對，」林萱兒這句話不知道是在安慰她們，還是在安慰自己：「我們四個人呢，人多力量大。」

  唐玥反常地沒說話，她只是覺得，這次終極盛典給她的壓力，甚至比《團隊無極限》還要大。等到年終盛典，那得出現多少怪物？

  光是想到這一點，唐玥就覺得頭疼。

  蘇音目送著陸麗文登上舞台，漸漸地消失在了她們的視線中，才回過神來。

  前有極致走心的羅晨，後有蓄力開大的陸麗文，這一次給她們的挑戰，實在是太大了。

  陸麗文上場之後，觀眾席同樣給予了她熱烈的掌聲。

  在上節目之前，陸麗文只是一個普通人。

  她和現場的，直播間的大多數觀眾一樣，過著柴米油鹽的生活。

  可偏偏陸麗文這個人，卻有著些許的不同。

  忙碌的生活里，始終沒有磨滅過她對於音樂的喜愛。

  周弋陽還記得陸麗文提起過，她每天不管是多麼忙，多麼累了，她絕不會忘記的一件事，那就是回到家裡，為自己彈一首曲子。

  古典，流行，國內的，國外的，她都無所謂，她愛的是音樂本身。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在教別人唱歌。

  也讓她的嗓子和技巧在多年的沉浸里，愈發精進。

  這樣的她，不僅有著近乎完美的發聲技巧，還有著年齡賦予她的歲月的質感。

  說實話，拋開名氣上的不足，光從硬實力來說，陸麗文才是這十個人當中的大魔王。

  所以周弋陽主動提出，願意再給陸麗文寫一首歌。

  畢竟除了他之外，應該沒有別的音樂人願意給陸麗文出歌了。

  即便《音樂的秋天》讓很多人都認識了這位可愛的老太太，可她的年紀的確限制了她的商業價值。

  資本是不會替她買單的。

  以陸麗文的演唱技巧來說，周弋陽不管是給她選什麼歌，她應該都能駕馭住的。

  不過周弋陽還是想給她找一個很適合她，也是月光少女目前無法駕馭的一首歌。

  一首需要閱歷才能唱好的一首歌。

  今晚的陸麗文穿著婚紗，當她站在聚光燈下的時候，還沒歌唱，已經讓人動容。

  「陸老師她，」關霏聲音有些哽咽：「穿成這樣，是她自己的主意嗎？」

  「不然呢？」周弋陽輕咳一聲，似乎是在為自己辯解：「難道你覺得是我建議她這麼穿的。我這人就算是再喜歡營銷，也知道不能用這件事來刺激陸老師吧。」

  「所以說陸老師是故意這麼穿的啊。」關霏的眼神是更加崇拜了：「太佩服陸老師的心理素質了。」

  白楊羽嘆了口氣，一想到陸麗文的感情經歷，他竟然有一絲感同身受。

  「不過她從沒跟人提過她的感情經歷，應該只有我們幾個知道。」白楊羽頓了頓：「哎，她唱這首歌，應該很有感觸吧。」

  純白色的婚紗下，是一位年過六十的女歌手。

  她已經是可以做奶奶的年紀了。

  即便保養得再好，化妝技術再精湛，卻也難以掩蓋她的皺紋和歲月留下的痕迹。

  可她依舊從容不迫，彷彿不在意年歲的增長。這種心態，就已經讓很多年輕人佩服了。

  「這首歌的名字叫做《女人花》。」陸麗文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又堅韌：「謝謝周弋陽給我寫這首歌。它不僅是寫給我的，也是寫給和我一樣的女性同胞。不管什麼樣的年紀，我們都應該像花一樣鮮活地綻放。」

  儘管一唱起這首歌，陸麗文腦海里就翻湧出無數的往事，可她的聲音卻還是那麼得穩定。

  這就是老江湖。

  ［我有花一朵

  種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與暮暮

  我切切的等候

  有心的人來入夢］

  婚紗的裙擺在燈光下搖曳伸展，遠遠望去，不就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嗎？

  而陸麗文的聲音又是那麼醉人，一開口，就把人抓進了她精心編製的故事裡。

  在她故事的開頭，她是幸福的。

  她生在一個五口之家，除了她之外，還有兩個弟弟。

  作為長姐，她需要替父母分擔家庭的壓力。可她很幸運，有一對很愛她的父母。

  中學畢業之後，她選擇了去蓉城打工，離開了陪伴了她十多年的家長。

  在那裡，她愛上了一個男人，那是少女的第一次初戀，明媚又美好。

  陸麗文回憶起那時候，嘴角都會自然地上揚。

  他們相愛了，並決定扯證結婚。

  婚禮臨近，男人卻出了意外，離開了人世間。

  從此，她的幸福人生出現了轉折，成了一朵飽受風雨摧殘的花。

  ［女人花

  搖曳在紅塵中

  女人花

  隨風輕輕擺動

  只盼望

  有一雙溫柔手

  能撫慰

  我內心的寂寞］

  她的過往，她的經歷，她的情緒，最終都融進了這短短几句歌詞里。

  觀眾們聽著浮想聯翩，卻不會想到，陸麗文在唱得是她的人生。

  她是一個執拗的人，也是個痴情的人。

  未婚夫死後，她再也沒有愛過別人。

  今天，是她第一次穿上婚紗。

  是她遲到了四十年的婚禮。

  不過這一次，她決定嫁給舞台。

  四十年裡，她見過人情冷暖，見證了時代的變遷，看到了朋友們悲歡離合。

  可她一直沒有消沉過。

  她還有音樂。

  而音樂也沒有辜負她，在她六十歲這一年，她竟然被觀眾知道了。

  而且還有了兩首隻屬於她的歌。

  陸麗文很滿意。

  她不是一個喜歡追憶過去的人，因為過去已經沒法改變了。

  她喜歡眺望遠方。

  所以她很愛那四個女生，在她們身上，她看到的是充滿生命力的未來。

  而後台的四個女生還是沒有聽取陸老師的建議，從頭到尾聽完了這首歌。

  此刻她們只有一種想跪下的衝動。

  汪星蕊真以為陸麗文打算唱大歌了，卻沒想到她再次四兩撥千斤，以不變應萬變。

  林萱兒聽完之後，她只知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當她還在因為一首歌左右自己的情緒時，陸麗文已經在雲淡風輕地唱人生了。

  至於唐玥和蘇音，她們只知道，如果這首歌給她們的聲樂老師唱，絕不會有這種震撼。

  沒有煽情的背景故事，沒有精心設計的舞台，沒有讓人嘆為觀止的高音，可所有的技巧都在返璞歸真后，化作了一聲嘆息。

  嘆息之後，陸麗文結束了她的演唱。

  她撲倒在地，婚紗鋪滿了舞台，從一朵含苞欲放的花，綻放后，終於迎來了她的謝幕。

  觀眾或許不懂，可看節目的樂評人都不傻，他們都清楚，剛剛這首歌的完成難度又多高。

  哀而不傷，這是陸麗文做到的最高境界。情緒再多一分，就成了哀怨。

  能聽到這樣的表演，他們都覺得值了。

  在觀眾的掌聲里，陸麗文拖著婚紗，從容地走下舞台。

  迎接她的，是四個女生深情的擁抱。

  就像是某種交接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