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昭昭日與月6
黑色的馬車寬大氣派,何昭君與凌不疑各坐一方。一人不言,另一人也不語。
何昭君坐在右側,身旁的人氣壓低的可怕,讓人如墜冰窖。她也深知,以後定還是會遇到有事相求的情況,關係也不能太僵,但也不必太過殷勤。
車軲轆在街上滾過,咕嚕作響,車上卻靜得可怕。
待到何府門前停下的時候,何昭君起身,向凌不疑道謝,「多謝凌將軍,改日必登門道謝。」
凌不疑身形未動分毫,眼皮微微一掀,「舉手之勞而已。」
倒也不必登門拜謝。
何昭君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登門道謝當然只是說辭,下次登門,必然是重要的事。
推開車門,梁邱起伸出手臂要扶她,她卻自己撐著一旁的車轍跳了下來。她雖是一介女流,但從小也是隨著父兄舞槍弄棒,騎馬射箭,這點高度還不在話下。畢竟,她要開始改掉那些小女娘嬌柔的習慣了。
「多謝。」整理好裙擺,她轉身朝梁邱起點點頭。
看著馬車掉頭遠去,一旁的黑甲衛肅然規整,讓人心生畏懼。但於她,卻是最好的助力。
凌不疑,期待下一次的交鋒。何昭君在心底默默說道。
何府的牌匾高大規整,府門還是同樣的府門,何昭君看著,竟產生了些近鄉情怯的心緒。
望著府門站了許久,竟挪不開步子。
「女公子,你回來啦!」直到管家的聲音傳來,她才回過神來。
「怎麼不進去?」管家迎了出來。
「忠叔。」何昭君輕輕吐出兩個字。
「誒,」忠叔應了聲,「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抬袖偷偷擦了擦眼角。
何昭君裝作沒看到,隨著他進了府。看著熟悉的家,一草一木,亭台樓閣,父兄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那股巨大的悲慟又一次襲來。
那長廊上,她以前總是和兄長們打鬧,追逐玩耍;那院中的鞦韆,是阿父為她所建;那亭子,嫂嫂總愛在那裡納涼……
如今,當真是物是人非。這府中的一切,都能勾起她塵封已久的記憶,真真切切,揮之不去。
指甲陷入肉中,她強忍住那股淚意,問道,「那肖賊的頭顱可送回來了,我要用它祭奠父兄在天之靈!」
「昨日午後便送回來了,女公子可是現在要去?」忠叔道。
「好。」
何家祠堂,靈位高束,香火不斷。推開門,那股香燭味撲面而來,燭火搖曳,明明滅滅,陰森幽暗。
何昭君把裝著肖世子頭顱的箱子擺在桌前,在牌位前跪下。
「阿父,阿兄,囡囡已親手削下了肖世子的頭顱,你們可以安息了。你們放心,從今以後,囡囡定會擔負起何家,好好把幼弟撫養成人。昭君在此立誓,只要有我在一日,何家必定不會敗!」
說完,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良久,才起身。
「女公子,你……」在聽聞何昭君親手削下肖世子首級時,忠叔心頭一跳,女公子可是自小被家主公子們捧在手心嬌寵著長大的呀!怎麼能……
「忠叔,把所有的丫鬟家僕都叫在院中來,我有事要說。」何昭君吩咐道。
「是。」
一刻鐘后,管事、丫鬟、僕從雜役,站了滿院子。
何昭君看著他們俯首低眉,卻不曾開口,只是靜靜地站著。
直到人群中有些人已站不住,開始躁動,或是遞眼色,或是小聲詢問,她才緩緩開口。
「今日把你們聚在這裡,是有事情要宣布。從今日起,便由我掌管何家。」
話音剛落,丫鬟家僕們面面相覷,都驚得說不出話,連忠叔都吃了一驚。
「用不了多久,聖旨便會下來。我知你們可能會有諸多想法,但,聖意不可違。在幼弟成年繼家主之位前,府中一切事務都由我做主。我雖為女娘,但也不會心慈手軟。諸位都是簽了死契的,你們從前如何做事,今後也如何做事。若是陽奉陰違,以為對我就可不盡心,那麼……」
何昭君頓了頓,語氣頓時冰冷凌厲起來,「我絕不輕饒!」
「但你們也放心,只要你們忠於何家,盡心做事,何家必不會虧待你們。今日只是給大家透個底,我阿父阿兄雖已不在,可何家還在,只要有我何昭君一日,何家便能如從前一般!」何昭君一字一句的說道,聲音不大,卻也清清楚楚,鏗鏘有力。
「是,謹憑女公子吩咐。」忠叔率先表了態,其他人也紛紛應下。
雖然家主和公子們的死訊傳來時大家也曾惶惶不安,可他們都是簽了死契或者家生子,主子不發話,他們也不能妄動。雖說對何昭君一個小女娘要掌何家之事他們也抱著觀望的態度,可至少,今後還是有著落,不至於無處可去。
「你們都下去做事吧!」何昭君散了眾人,今日只是剛開始,往後日子還長,多的是時間立威管教。
「忠叔,有什麼想問的便問吧!」看著忠叔猶豫的樣子,何昭君開口。
「女公子和樓公子的親事……」
忠叔是從小看著何昭君長大的,在他心裡,她不過是一個柔柔弱弱受盡寵愛的小女娘,一夜之間成熟懂事,甚至性子大變,其間的辛酸不言而喻,可這婚事……
「樓垚與程家娘子已定了親,我不願壞人姻緣。」
「可女公子你怎麼辦?」忠叔焦急擔憂。
看著皺紋爬滿眼角,頭髮鬍鬚都已花白的忠叔,何昭君心中也不是滋味,「從今往後,我只管護好何家與阿煜,至於其他,都已不重要。」
「可……」
「忠叔,我不會苛待自己,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安頓好家裡。您放心,我會好好的。」
忠叔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何昭君仰頭望天,院子上方空落落的,從今往後,便由她來守候這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