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你噁心,噁心死了!
陳子謙面色凝重,沒想到曾元起的追兵沒追來,反倒在這被通州刺史的人馬堵了個正著。
而且這人有點神啊,一針見血直接捅到曾元起防禦最薄弱之處,若不是被他搶先一步,河門一旦落入對方之手,那曾元起可有的受的。
河門可攻平永亦可圖謀常川之地,只要打通常川這條戰線,別說平永岌岌可危,就連永安那邊都隨時可能不保。
能從全局裡看到這一步的,足可見統帥之人的不凡。
不過可惜,對方並沒料到會有他這麼一號人物突然冒出來,不僅提前搶佔了永安,還把河門也一併佔了。
「西急一派?」陳子謙看著駱太白送來的情報,對於這些派系他並不了解,但從駱太白字裡行間可以看得出來,這荊策年絕對是位大佬。
能讓駱太白這麼重視的,陳子謙自然是不敢怠慢,但他手下現在雖有兩萬人馬,且還有堅城可守,正常情況下是不懼城外之敵。
可手下這兩萬人馬都餓一整天了,而且還趕了八十多里路,現在正是最疲憊的時候,哪有迎戰之力?
偏偏不迎戰還更糟,人家大老遠率領大軍跑一趟,本就有圖謀河門之心,不迎戰人家可就直接攻城了,那他豈不是成了專程跑過來送死的?
陳子謙微眯著瞳孔,毫不猶豫便下令道:「傳我軍令,立即擂鼓迎戰!」
「主公這不妥吧?」一眾縣令面面相覷,士卒們餓了一整天,他們又何嘗不是,現在哪有力氣打仗。
陳子謙抬手打斷道:「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但這一仗我們必須採取主動,當機立斷迎敵反而能起到威懾作用,畢竟敵人並不知道河門縣除了原有守軍,還有我們在這駐紮,這是機會,錯過了可就只剩挨打的份了。」
「主公是想虛張聲勢?」林小刀眼前一亮,在陳子謙身邊待久了,耳濡目染還是學到不少東西的。
陳子謙點了點頭,也不去管其他縣令意見,率先走出營帳,直奔城樓而去。
河門縣城高五丈,城上每隔一段距離便設有一座敵台,這配置,在縣級城防上算頂配了,只要有足夠兵力,別說敵人有三萬兵馬,就是五萬八萬都能扛得住。
陳子謙與一眾縣令登上城樓,第一時間便命人將牙旗立起,一個紅底黑色的『陳』字磅礴大氣,立在那迎風招展,頗具威勢。
河門縣縣尉已經先一步召集人馬駐防,陳子謙登城后掃了一眼部署,兵力還不少,加起來能有五千左右。
當然,一部分明顯是臨時調集過來的民兵,穿的都是些布甲。
「擂鼓!」陳子謙二話沒說,上來第一件事便是表明態度,要讓城外敵人知道,他無懼一戰。
咚咚咚鼓聲雷動,城外大軍列陣,昏暗的夜色下,通過那一排排火把便能看出敵人兵力。
陳子謙簡單掃了一眼,敵軍距離城防大概一千米左右,陣前立著一大片旗子,有帥旗、牙旗、將旗和陣旗等等,看起來猛將眾多。
事實也確實如此,在那大軍陣前排列著二十幾騎,其上每一位將領皆是氣勢洶洶威猛壯碩,單單這陣容就給人一股強烈的壓迫之感。
然而在居中位置卻有個極為突兀的存在,那是一名垂垂老矣滿頭銀髮的乾瘦老頭,身上穿著灰色粗布衫,斜肩掛著一塊古樸精緻的藍色護胸,沒什麼威勢不說,胯下騎得還是頭黑驢。
此人便是通州刺史麾下軍師祭酒,也是馳援樂林的主帥荊策年。
顯然,他也察覺到了河門城上變化,原本懶洋洋的身子挺了起來,抬手放在額上打了個遠望姿勢,胯下黑驢不自覺也跟著往前走了幾步。
「老了老了,老眼昏花什麼都看不清。」荊策年有些懊惱的向身後將領們問道:「城上守將可是河門縣令張桐?」
「啟稟軍師,守將並非張桐,而是名稚嫩少年,看牙旗是個陳字。」一名將領拱手說道。
「少年?」荊策年撓了撓頭,有些煩躁道:「此城已被曾元起攻破?守將更替,斥候為何不報?」
「這……」那名將軍答不上來,臉上更是浮現出一抹畏懼之色。
荊策年也不廢話,直言道:「貽誤重要軍機,情報官拖下去即斬。」
「軍師,那我們現在該當如何?」另一名將領拱手發問。
荊策年想了想道:「重新刺探情報已經來不及,守軍明知我軍兵力,卻還敢擂鼓迎戰,此非虛張聲勢便是確有底氣,庄衛將軍,你先去城下通傳,探一探守軍虛實。」
「喏!」那名叫庄衛的拱手領命,提著桿狼牙大棒策馬而去。
荊策年捋了捋鬍鬚,漫不經心的回頭看向一名青年文士道:「太元可識得城上少年?」
「未曾見過。」那名青年一臉和煦笑容道:「不過有件事老師或許會感興趣。」
「何事?」荊策年回頭看向那名秀氣青年,好奇心一下就被提了起來。
楚太元笑道:「老師可還記得北詭一派那位年輕翹楚駱太白?昨夜他率領九千兵馬突襲永安,沒費多大力氣便順利攻佔。」
「哦!?」荊策年挑了挑眉,對此頗感意外。
更讓他意外的是楚太元接下來所說:「老師,駱太白投效之主也姓陳,而且還是個尚未及冠的十四歲少年,學生要是沒猜錯的話,城上那位應該就是駱太白之主——陳子謙!」
「竟有此事!」荊策年微蹙著眉頭,但很快又白了青年一眼,沒好氣道:「你早知此事卻不來告知,存心想看老師笑話是吧?」
「學生不敢。」楚太元嘴上這麼說著,臉上卻有不加掩飾的嘲笑道:「不過此番老師怕是要無功而返嘍。」
「不試試怎麼知道。」荊策年也不生氣,他們西急一脈只論才學能力,不論世俗虛禮,楚太元雖然是他一手教出來的,但已經出師,憑才學能力有資格跟他這麼說話,這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楚太元似乎已經看穿全局,聳了聳肩道:「學生遊歷天下作業尚未完成,老師又軍務繁忙,學生就不多叨嘮了,先行告退!」
「這就要走啊,不能多待幾日嗎?」荊策年扯著驢繩轉過身來,看著自己這位得意門生,語氣突然變得傷感起來:「如今天下大勢已顯,老師這畢生所學終於得以施展,可惜人老了,這身子也折騰不了多久,我知道,未來是屬於你們年輕人的,你不想這麼早出仕我能理解,但你看在我們師徒一場的份上,能不能留下來多待幾日,權當是陪老師走完此生最後一遭……」
「老東西你真是越來越無恥了,為了留我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你噁心,噁心死了!」楚太元不等荊策年把話說完,拽起韁繩就跑,一邊跑還一邊鄙夷叫罵。
荊策年似乎早就猜到這個結果,振臂還高喊一聲:「到新地方別忘了給老師寫信啊。」
「不寫,老東西你分明就是想監視我,這回我打死都不會給你寫信……」
楚太元的聲音漸漸遠去,荊策年伸直了脖子眺望,但夜色太黑,沒多久那道身影便徹底消失在他視線之內。
「臭小子,幾年沒見長進不少。」荊策年有些感慨,他知道這個學生向來心軟,出師前還專門給楚太元布置了作業,讓其遊歷天下磨鍊心性,現在看來結果雖然滿意,但卻莫名有些失落。
「老師可從未騙過你啊。」荊策年嘆了口氣,他確實太老了,有生之年怕是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今日一別,他日還不知道有沒機會再見,臭小子,你可別辜負了老師對你的期望!」
荊策年感慨了一番,再次抬頭時,渾濁老眼好像有精光閃爍,一眼就鎖定城上那道少年身影:「還是年輕好啊,不過你這小娃娃到底能有多大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