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唇槍舌戰
一石激起千層浪,士人多桀驁不假,但像陳子謙這麼囂張的卻是頭一個。
尤其是在這麼多文人士子面前,這甚至已經不是囂張那麼簡單,而是猖狂,目中無人!
現場炸開了鍋,不止是簡光華被氣的面紅耳赤,就連左右兩邊那些名士才俊都是一陣齜牙咧嘴。
唯獨那幾個昨晚和陳子謙喝過酒的士族子弟,一個個面面相覷,都有點緩不過神來。
王子博和楚太元對視了一眼,臉上表情也都掛滿了震驚。
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這位陳英俊同學居然這麼剛,上來簡單幾句話就把所有士人都給得罪了,想出名也犯不上這麼群嘲眾人吧?
「你、你你你……你說我讀不懂《貴粟疏策》?」簡光華肺都快氣炸了,這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上來就先仍王炸,這牌還怎麼打?
陳子謙不以為意道:「你讀懂了嗎?那我且問你,雞生蛋,蛋孵雞,是先有雞呢,還是先有蛋?」
「這……這這這……這和《貴粟疏策》有何干係?」簡光華嘴角一陣抽搐,他又不傻,這種無解的問題,先有雞或是先有蛋都是個坑,他才不會傻傻的往裡跳。
現場眾人對這個問題也是一臉懵逼,就連台上諸公的表情都變得格外精彩。
陳子謙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學著簡光華之前那副意氣風發模樣,開口便是一套組合拳打出去:「這干係大了,你不是主張補充軍備,徵兵練兵嗎?我就問你,征那麼多兵,農田誰去開墾耕種?沒人去開墾耕種糧草從哪裡來?沒有糧草你那些兵馬吃什麼?沒飯吃你在這談什麼保境安民?」
「這……」簡光華一下就懵了,所有人看陳子謙的眼神也都充滿震驚,旁邊被生拉硬拽上來的譚文昊更是滿臉崇拜。
現場唯獨陳子謙依舊鎮定自若,背負著手道:「現在我且再問你,雞生蛋,蛋孵雞,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先有……雞,有了雞才能生蛋!」
「很好,那顆蛋卻不是這麼想的,沒有蛋哪來的雞?」
「你,你這是胡攪蠻纏!」
「我可是在跟你講道理!」陳子謙聳了聳肩道:「雞就好比是兵,蛋就好比是糧,沒有糧何以養兵?譚兄這篇《貴粟疏策》里說的很清楚,『今寧州安定,而畜積未及者,何也?』譚兄在策論中說寧州現在儲備不足,何為不足你懂嗎?這個時候不想著屯糧,反倒徵兵練兵來加重寧州儲備負擔,知道兵吃不上糧會有什麼後果嗎?」
「會兵變!」坐在位置上認真聽陳子謙高談闊論的王子博起身回應,這就要下場辯論了。
眾人目光紛紛焦距過去,現場氣氛瞬間沸騰起來。
這可是王子博啊,當初曾憑藉一篇策論,辯倒多位名士的年輕才俊。
現場有不少人甚至還依稀記得,當初王子博那妙語連珠神采飛揚姿態。
王子博走過來拱了拱手,咧嘴笑道:「陳兄以雞和蛋做奇思妙喻,王某佩服,只是這位簡兄台事前也問過,沒有兵馬戰將,百姓們如何才能安心務農,今後又如何守住一年辛勤耕種的果實呢?」
「對對對,這些問題你做何解?」簡光華頓時鎮定下來,瞪著眼睛注視著陳子謙,靜等答覆。
現場一眾士人也都炸了,紛紛叫嚷起來。
「好!子博兄駁的好!」
「王家年輕一輩翹楚,果然非同凡響,一語中的,直指要害。」
「狂妄之徒怎麼不答了,是答不上來了嗎?」
「哈哈哈,果然就是個嘩眾取寵之輩,不足以論!」
王子博的反駁可以說是犀利刁鑽,完全是用陳子謙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妙喻來反駁,現在這個問題輪到陳子謙來回答,是先養兵呢,還是先種地呢?
「王兄這就有點先入為主,危言聳聽了吧?民以食為天,不論是戰火紛飛亦或是和平安定年代,百姓們要想糊口就必須勞作,天上從來不會掉下餡餅,此事對否?」陳子謙淡定回應,雖然沒有王子博那麼犀利,但卻成功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王子博也不慌,笑了笑道:「陳兄這是避重就輕,天上確實不會掉下餡餅,平頭老百姓要養家糊口也確實需要勞作,但若強盜來犯,辛苦勞作的果實誰來守護?」
「王兄的意思是寧州現有體制,已經無法保護境內百姓了嗎?」陳子謙挑了挑眉道:「如今強盜沒來,你們就開始杞人憂天,擔心不久之後有強盜打上門來,因此讓百姓放下耕具,拿起屠刀,擱置良田荒廢,就此坐吃山空,還要美其名曰未雨綢繆?」
陳子謙呵呵冷笑道:「野心家都是如此,是不是等境內良田都荒廢了,糧草也都吃完了,你們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充當起強盜角色,公然向其他地方辛苦耕種的平頭老百姓們伸手,憑藉你們手中的兵馬,大可不勞而獲,去搶他人辛勤所得之果實?」
「時局如此,朝廷腐朽天下動蕩,強寇面前百姓們何以自保?」王子博回道:「若以陳兄之言,百姓們便只能一邊辛苦勞作,一邊等著強盜來劫掠,如此循環往複,將來又有誰還願意耕種?」
「為民者,安分守己辛勤耕耘,為官者,格盡職守保境安民,如此方能良性發展,循環往複。按王兄所說,輕民而重兵,寧州境內就能得以安定太平嗎?兵者,兇器也,真如王兄所說,寧州怕是戰禍不遠矣,不是去打別人就是爆發內亂,自相殘殺。」
兩人唇槍舌戰互不相讓,爭論點從兩篇策論上升到整個寧州的發展方向。
現場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蟬,只有兩人往返不斷的對峙辯駁之聲,就連高台上諸公聽得都是連連讚歎。
現場挑起事端的簡光華已經懵了,面前這兩人爭辯的問題,隨便丟一個出來他都答不上,可這兩人卻是旗鼓相當總能找到突破口來反駁對方。
這哪還是什麼策論評啊,根本就是龍虎相爭!
譚文昊也是一臉震驚,那蒼白的臉上早已恢復血色,尤其是聽到陳子謙連連將王子博懟回去,臉上更是有難掩的亢奮在翻湧。
當然,有人歡喜就有人憂。
身為經義太守的陸超然此刻臉色就顯得頗為難看,王子博的話里大多都是貶斥體制的,言語間多次明裡暗裡諷刺這樣的體制無法保境安民。
在經義這地界上貶斥體制,那不就等於是說他這個太守沒用嗎?
看來王家這次為了在刺史幕僚中爭奪話語權,確實是下足了功夫。
舉辦策論評卻當著天下人的面,極力揭露體制短板,這是為不久之後入幕府奠基築台啊?
不行,不能讓王子博再這麼扯下去!
陸超然身為經義太守,又是陸家族長,不論是於公於私,這個時候都不能讓王子博鑽了空子。
起身一甩袖袍,陸超然高聲喊道:「好了好了,兩位俊傑且聽老夫一言,你二人皆才學過人,且眼光獨到,所議之事亦為民生計為我寧州處境計,此事暫且不論,此番策論評乃品鑒士子才學,民政軍政之事你二人若有高論,可事後著策上書,我經義府衙大門隨時敞開。」
陸超然說完還不忘對陳子謙點了點頭,那意思不言而喻,竟是有招攬之心。
陳子謙也點了點頭回應,但心裡卻是冷笑連連。
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居然還想著招攬老子!
王子博臉色則顯得有些凝重,連看都沒去看陸超然,而是看了陳子謙一眼,心中有凜冽殺機閃現。
友鄰通州那裡有個陳子謙就夠他忌憚了,沒想到這位陳英俊同學的才華見識也如此獨到,這讓他感到備受威脅。
至於台上那位陸超然……
王子博雙眸微眯,偏頭看向台下廣場的一角,視線與埋伏在那的修元植對視,兩人一拍即合,廣場上立即有二三十人同時展開動作。